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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红日 作者:吴强-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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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结局,恰象两个摔跤角力的人,在他的眼前紧张地扭抱在一起,互相摔掼着,这个跌倒,那个爬起,这个爬起,那个又跌倒下去。他明确地认定,给七十四师逃掉一部分即使是极小的一部分,不是失败也是重大的缺陷。无论如何,必须拿出全力争取到全歼七十四师的全胜的结局,决不能够出现这个结局以外的其他的任何结局。

  “这一仗,蒋介石倒真的下了本钱!”沈振新深感到应付这次战役比以往的任何战役吃力得多,自言自语地说。

  他正想打个电话问问前面的战况,电话铃响了起来。

  在一个师的指挥阵地上督促和指挥作战的参谋长朱斌,在电话里报告说:

  “刚抓到的俘虏一个副团长说,张灵甫打算突围。”

  “他能突就让他突吧!密密层层的天罗地网,我看他插翅难逃!”沈振新用对敌人轻蔑的口吻,泰然自若地说。

  “说准备今天黄昏的时候突!”朱斌又说。

  “等不到黄昏,他就会完蛋的!”沈振新哼声地笑笑。

  “他下了命令,说守到黄昏,每人发五块银洋!”

  “嘿嘿!让他睁眼做瞎梦吧!发鬼钱冥洋还差不多!”

  沈振新说完话,把朱斌报告的情况告诉丁元善、徐昆,三个人不禁同声地笑了起来。

  在望远镜里,孟良崮山头争夺战正在山头的悬崖边上展开。那里烟火腾腾,枪声稠密急迫,乱纷纷的队伍来去穿梭,彼此冲击,山头上显得人马混乱、慌张,有人爬上山头,又滚跌下来,好些飞机正在山头附近扔下炸弹,打着机枪,有一架飞机象是给对空射击的枪弹击中,尾巴上拖着一股白烟,仓皇遁走,冲锋号的嘹亮的尖声,在那里激烈地抖荡着。

  沈振新放下望远镜,抬起臂膀在空中挥动一下,向丁元善说:

  “我到曹国柱那里去!部队接近到山头上了!要督住他们,不能松劲!”

  他忙迫地奔下山去,徐昆望望丁元善,随既跟踪在沈振新的后面,迈开急促的脚步。

  他们的脚步走得那么轻快,身子象是骑在滑梯上似的。一面急步飞奔,一面还仰脸望着孟良崮山头那边,仿佛他们是要赶到那里,亲身投入到山头争夺战里去似的。

  胡克的心也飞向了孟良崮,懊恼地望着丁元善,心里暗暗地埋怨道:

  “莱芜战役最后解决战斗的时候,轮到我值班,守电话机!

  这一回,又轮到我值班,守电话机!”

  他转过头去,一眼看到一个戴着用青枝绿叶伪装起来的大斗笠、手里举着一把树枝的人,背着油亮亮的小皮包,跟在背着步枪的通讯员后面,急急忙忙地从后山头上奔下山来,他定神一看,竟是姚月琴。

  姚月琴汗湿淋淋地奔到丁元善和胡克身边,脚步没有站稳,就喘息着急忙问道:

  “孟良崮打下来啦?”

  “打下来?有那么容易?”胡克冷冷地说。

  姚月琴用不悦的、但又似乎含笑的眼光瞥了胡克一眼,转脸向丁元善说:

  “人家都说打下来了,还说张灵甫也捉到了!”

  丁元善正要答话,胡克张大眼睛抢先地说:

  “是你捉到的?”他的话音里,象是含蕴着长久以来的不愉快的情绪,他的眼光仿佛也很严厉,但却使姚月琴并不感觉到难堪和不满,她不但没有反感,相反的,她倒觉得他对她有一种以往所没有过的温和与亲切。

  她想笑,但又压制了它。

  “丁政委!来了几份电报。好消息,捷报!”

  她从小皮包里拿出一沓电报,交给丁元善。丁元善的眼光也暗暗地带着笑色,从胡克的脸上扫掠到姚月琴的脸上,使得他们两个相背地同时扭过头去。

  丁元善翻阅着电报,姚月琴从胡克手里默默地拿过望远镜来,看望着孟良崮高峰。

  “哎呀!我们的大炮打得多准啦!哎呀!山头上还有不少大洋马!还有大炮!……”

  姚月琴一面看着,一面惊叫着。

  胡克很想把闷在心里的许多话,一下子开放出来,对姚月琴说个痛快,但是,他又觉得眼前不是适当的时间和地点,便把要说的话,要出的气又压制下去。只在姚月琴还给他望远镜的那一刹那,在姚月琴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姚月琴仿佛也有这种心情,闪电似的向胡克眨动了一下粗长的睫毛。

  西线阻击阵地上又来了电话,丁元善入神地听着:

  “……玉皇顶还在我们手里,还在死纠活缠,……五个连还没有到,……敌人改变了打法,用小群突击,……孟良崮那边怎么样?……”

  “……玉皇顶是你们最后的防线!……你们不要人在西边,心在东边!我相信你们能够完成任务,你们辛苦,我们知道。……孟良崮,今天不到太阳下山,估计可以解决!”丁元善用他那素来是亲切恳挚的声音,向对方平缓地说。

  “我们没有什么,东边也是打,西边也是打!问题是下面有意见!”

  “什么下面有意见?同志!是上面有意见!是你们有情绪!当了多年医生,我还能连伤风、感冒的小毛病也断不出来?”

  丁元善一边翻着电报,一边扬起嗓音接下去说:

  “我告诉你们几个好消息,有的是你们已经知道的,晋冀鲁豫太岳野战军五月四号结束了晋西南攻势,歼灭敌人一万四千八百名,晋察冀野战军五月八号结束了正太战役,歼灭敌人三万五千多名,延安东北蟠龙战役五月五号胜利结束,西北野战军歼灭敌人一个旅部、两个团,共计六千七百多名;在我们孟良崮战役发起的同一天,五月十三号,东北野战军发起了强大的夏季攻势,在沈(阳)吉(林)线上展开了全线出击!全国各个战场,都有很大的战绩,我们华东这一仗,有全国各个兄弟战场的配合,跟全国战局有密切的关系,……

  你听到吗?”

  “听到!”

  “听到就好!你不嫌我罗嗦吧?你们要把眼光看远一点!这一仗打赢,把七十四师消灭,意义大得很啦!蒋介石说他这一仗是破釜沉舟、生死关头呀!……我们军部连箱底都清光了,连我们司令部、政治部的警卫连都给了你们!……梁副军长马上到你们那里来,听他指挥,打垮敌人的增援!”

  丁元善放下话筒,笑着对姚月琴、胡克说:

  “把这个敌人消灭,好不容易呀!”

  “张灵甫还真比别的队伍难打!”姚月琴气愤地说。“不然,还称得起蒋介石手上的黑桃爱司(A)?你回去!小姚!”丁元善一面望着激战着的孟良崮山头,一面对姚月琴说。

  “我要在这里!”姚月琴接过丁元善给她的电报,坐下来说。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要看看,打下孟良崮,我要上去看看!”她又从胡克手里拿过望远镜,靠在丁元善身边,望着孟良崮高峰。

  “还是回去吧!”丁元善转过脸来微笑着说。

  姚月琴的眼珠急速地转动一下,顿时想出了一条理由,笑着说:

  “电报,沈军长还没有看!”

  “走!移到前面山头上,靠到孟良崮身边去!”丁元善对胡克说,同时望了姚月琴一眼。

  姚月琴觉得丁元善的眼光是慈爱的眼光,是不再坚持要她回去的眼光,便得意地笑笑,仿佛他和胡克之间的那条堤坝,已经冲破了一道缺口似的,她和胡克一起,紧紧地跟在丁元善后面,兴冲冲地走向前去。七一

  掷弹筒弹、六○炮弹、迫击炮弹纷纷地击落在张灵甫的小山洞的洞口。两个小地堡中的一个,已经炸翻,好几具敌军士兵的尸体,躺倒在支离破碎的石块一起,折断了的小马尾松的枝干,拖挂在山洞口,惊恐地颤抖着。硝烟、沙土和碎石块,直向小山洞里面钻进去。本就阴暗的张灵甫的这个藏身之所,现在变成了烟窟。

  张灵甫、他的参谋长董耀宗和他的随从副官,正挤塞在这个烟窟里,遭受着硝烟、沙土和碎石块的袭击。

  这样的逼到面前的突然袭击,使张灵甫不能不感到严重的威胁,不能不感到灾星已经降落到他的头上。这个善于装腔作势,用虚假的外形以掩饰内心活动的将军,丑恶的原形终于暴露出来。他恐惧了,他慌乱了。

  “难道我跟我的七十四师就这样完结了?”他从来不曾想到、也从来不愿意想到的问题,终于在这个时候,楔进了他的脑子。恐惧,阻挡不住地浮现到他的紫檀色的脸上来。他的脸,更象是一块猪肝了,血,淤积着,脸部的肌肉打着痉挛。死亡,死亡来到了他的眼前。

  “还是突围出去!”他挣扎着说。

  “突围,就是虎离山、龙出水!李仙洲的教训太深!太惨!突围,总裁绝不许可!也太迟了!”董耀宗悲叹着,绝望地说。

  “这不是我的错误!是增援部队太不中用!”张灵甫暴戾地叫喊着,吞了一口硝烟,他的肿大的眼睛受了硝烟的刺痛,流出来的泪水,从他的眼角一直拖挂到他的腮底。

  张灵甫濒于绝望的叫嚣,使参谋长董耀宗反而从死的恐怖里稍稍冷静下来。他低沉地痛苦地说:

  “是你错了!也是国防部错了!”

  “我错在哪里?”张灵甫急迫地厉声问道。

  “莱芜一战,李仙洲被围,我们中央系统的部队,也有我们七十四师在内,要保全自己,救援不力,使他们陷于毁灭。这番,我们被围,他们桂系的七师、四十八师,会为了救援我们拚死卖命?我们错就错在没有算计到这一点!还有……”董耀宗见到张灵甫的脸色阴森可怖,腮边的紫肉不住地打着战抖,顿然停止了他的说话。

  “还有?还有什么?你说吧!”张灵甫象是受审的罪犯,同时又象是审问罪犯的法官,从眯着的眼缝里透出一线邪光,斜睨着董耀宗,装作很冷静的神态说。

  董耀宗和他一样,象是法官又象是罪犯。

  “还有……”

  “说下去!生死存亡的关头,有话说尽的好!”

  董耀宗终于鼓起勇气说:

  “还有,师长!你一生打对了九十九仗,这一仗打错了!”

  “又错在哪里?”

  “错在孤军突出,过分自信!”

  “我过分自信?一个将官能没有自信?”

  “将骄必败!”

  “你说,我这就失败了?”

  “大局已定!甫公,我们完结了!”

  “你过分悲观!”

  “事已至此,我无从乐观!”

  “我绝不相信我们就从此完结!”

  “不但我们七十四师完结了,我们整个的天下,江山也难于保全!”

  “你荒唐!你糊涂!”

  “我是死到临头的良心话,我觉得我这个时候,是我一生最清醒的几分钟。要党国江山可保,除非彻底改变!停止彼此勾心斗角、互相倾轧、各怀鬼胎的局面!共产党内部一心一德,我们是离心离德,尔虞我诈!唉!”

  董耀宗痛哭起来,眼泪在脸上急速滚动,身子瘫倒在地上,枯瘦的脏污的两只手,紧抱着光秃的脑袋,正象一个被宣判了死刑的罪犯,快要临场处决的那种晕糊欲绝的样子。

  张灵甫给他哭得心里发慌,难禁地受了他的感染,泪水又止不住地爬到腮边。但他毕竟是个趾高气扬的自命英雄的人,他冷笑着说:

  “到今天,我才真正地认识你是这样一个软弱无能的人!”

  董耀宗觉得受了侮辱,转过泪湿模糊的脸来。他没有还口,他用从不出现的凶恶的眼光盯着张灵甫,在他的心里痛忿地说:“我是软弱无能,你是骄悍无用!”

  张灵甫避开了董耀宗的不服的对抗的眼光,抓过几乎已被忘却的电话筒来,叫道:

  “找五十八旅旅长卢信说话!”他转口对董耀宗,象是哀求苦告、又象是怒斥一般地说:

  “不要这样!哭有什么用?挽救当前的局面!”

  卢信正在孟良崮山头上遭受到强烈的攻击,炮弹纷纷地落在他的身边。他在电话里嘶哑地喊叫着:

  “师长!我卢信!”

  “怎么样?……山头还在手里?”张灵甫问道。

  “还在手里,……暂时不要紧!五十一旅脚下的五二○、五四○高地,五十七旅的石山、六○○高地统统丢了,局势危急!我这里,……师长!你赶快考虑……”

  “抽得出兵吗?……我的门口,……敌人攻到我的门口!”

  炮弹、子弹的炸裂声,震断了他的说话,停顿一下,他暴起脸上的青筋喊叫道:

  “抽不出兵来?下不来?什么?……卢信!你是将才!你是我的人!孟良崮山头交给你!……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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