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川作品集-上海闲人-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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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迎，不过，你得先认可龙井是最好的绿茶！”
　　她想到刚才他那些帖子的内容，还有些不平。
　　“这是不是属于‘威逼利诱’一类的？”
　　叫做“茉莉花茶”的男人笑这说。
　　“当然不是，我说的是事实吗！”
　　她也笑了，显然自己话是有那么一点强加于人的味道。
　　“我如果坚持自己的看法，是不是就没得好茶喝了？”
　　男人调侃之意十足地问。
　　“那也不尽然。你可以自己先去买点上等的龙井，等喝到心服口服的时候，再来找我！”
　　“厉害！”
　　她的耳机中忽然掠过一阵干扰声，让她没有听清对方的这后一句话。
　　“你说什么？”
　　“我说你‘厉害’！”
　　对方提高了声音。
　　“这网络传输总是有些问题。”
　　她听到对方像是在自言自语地抱怨着语音聊天室的缺憾。
　　“你对茶很有研究。”
　　她说这话时很真心。
　　“在真正的行家面前就不敢自夸了。”
　　“我说的是真的！”
　　“其实我是属于那种‘万金油’式的‘伪专家’，什么都懂点，可什么都不精。”
　　“你太谦虚了！”
　　“不是谦虚，我是真心实意地准备向你请教的。”
　　她撇撇嘴，好在对方看不见她的表情。
　　刚才在帖子上还把她的观点狠狠的批驳了一番，如今又谦逊得不成。现在的人，真是有太多的心口不一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
　　对方感觉到她的沉默。
　　“我不知道怎么给别人当老师，所以无言以对。”
　　她听出自己的声音有些冷淡。
　　“茉莉花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和小姐聊天真要特别注意，一不留神就弄得自己狼狈不堪。”
　　他自我解嘲地说。
　　竟然有人还会把自己当作“小姐”？难道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年轻吗？不过，确实有很多次女儿的朋友打电话到家里来，她接听的时候，不少次被人误认为是她的女儿。
　　“我可不是什么‘小姐’！”
　　她忽然有些生气，尽管别人以为自己年轻总不见得是什么坏事，但她听女儿说，现在网上有很多男人专门勾引年轻的女网友，弄些什么“网恋”、“一夜情”之类的情感游戏。大约对方也是把自己当作什么“美眉”一类地来“泡”了吧。
　　“哦，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个年轻小姐呢！”
　　她努力地从对方的语气中搜索着失望的情绪，不过似乎对方却没有什么变化。
　　“你有些失望吧？”
　　她试探着对方，希望能捕捉到他的失落，心中不自觉地有种幸灾乐祸的快感。
　　“什么失望？”
　　明知顾问！她不屑地想。
　　“我不是年轻小姐呀！”
　　对方忽然很爽朗地笑了起来。
　　“你把我当成‘狼’了？”
　　她的心思被人家点破了，自己反倒尴尬起来。
　　“这可是个关于茶和茶文化的专业网站，一般‘泡美眉’的男人是不会来这里的。”
　　确实是她自己犯了个概念上的错误，来这个网站的应该都是些对茶情有独中的人，当然没有人笨到在这里勾引女孩子了，再说，登陆这种网站的女孩子本来就少得可怜。
　　“我是个新‘网民’，”
　　她坦率地承认。
　　“而且我告诉过你，我是第一次进聊天室。”
　　她没有直接承认自己言行的荒唐。
　　“可以理解。”
　　“茉莉花茶”显得很大度。
　　“现在网上的‘狼’确实太多了。”
　　“我是你们老‘网虫’们所说的‘菜鸟’，我没有遇到过。”
　　“今天遇到了？”
　　她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却还是诚恳地红了脸。
　　“不要总纠缠别人的错误，好不好？”
　　“好，不纠缠！”
　　“茉莉花茶”爽快地答应了。
　　“我们本来是要探讨茶的问题的，怎么扯得这么远了。”
　　她也恍然觉得自己今晚竟然能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谈了这许多如果面对面或许自己绝对难以启齿的话。她忍不住回头看看房门，又想起卧室中的丈夫。
　　“是啊，我们还是谈茶吧！”
　　于是，对着一个空洞的男人的声音，她聊起了永远让她说不完的茶。
　　叶彩云迷上了上网聊天，因为那个网名叫做“茉莉花茶”的男网友。
　　开始的时候，他们还局限于讨论各地的名茶以及茶艺方面的问题，显然很有中国文化底蕴的“茉莉花茶”兴致高的时候，也会引经据典地讲述些中国茶文化史上的名人逸事，让她也时常有茅塞顿开的感觉。她也给他讲些茶叶种植和加工方面的知识，让他听得大呼过瘾。不过，渐渐地他们开始聊起了茶以外的东西，聊各自的生活，各自的工作，以及各自的烦恼和欢乐。但他们始终没有去询问对方的身世或者真实年龄、姓名等过于敏感的东西，有时她会忍不住把话题扯到这上面，对方总是很巧妙地避开。她也就不再追问了，不过，在她的意识中已经大致把这个现在几乎可以算得上她的冥冥之中的知音的网友的轮廓，一个年龄与自己相仿，清瘦沉稳的男人，不知觉中她总是会把他和郁有挂上钩。第一次聊天时，她就觉得他的声音似曾相识，那夜躺在床上，她反复地回忆了很久，忽然明白了，他的声音和郁有很像，不，简直是像极了，而且相像的不只是声音，还有他说话的语气，也是那么的相似。她甚至几乎要肯定这个化名为“茉莉花茶”的网友，就是郁有。
　　她为自己的判断感到兴奋，那个虽然她已经努力再三地试图忘却，但却给她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像的男人，如今是不是真的在网上走进了她的生活？网络真是个让人着迷的东西，它竟然会在无意间圆满她对一个男人的朦胧的感觉。她没有对郁有表露过任何的好感，但她却很惭愧地在面对睡梦中的丈夫时，深切地自责过自己对他那一刹那朦胧的背叛。一见钟情本来应该是少年男女们的事情，徐娘半老的自己竟然也会有这样癫狂的感觉？在上海的那个夏夜里，她和郁有分别之后，她强迫自己忘掉这个萍水相逢，而且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的男人，她甚至在一段时间里已经做到了，直至这个网上的“茉莉花茶”的出现。
　　3
　　她把书房从卧室所在的四层搬到三层的时候，丈夫很惊异她的无端的行动。
　　“好好的，折腾什么？”
　　丈夫有些不满地看她指挥着公司的几个小伙子搬着家具。
　　她对他笑笑，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惭愧。
　　“怕我晚上回来太晚，影响你休息。”
　　丈夫不以为然地连连摇头。
　　“我要是睡着了，打雷也醒不了。”
　　但最终她还是把书房兼自己的卧室搬到了丈夫的楼下。现在，她在网上和他聊天时的声音自然了很多，响亮了很多。
　　“你什么时候有机会来杭州？”
　　她的声音中竟然有些羞怯。
　　在问他的时候，她心中期盼着两个不同的答案：“我最近就有机会来。”，或者“恐怕没有时间。”。她自己也无法说请为什么会这样，她希望再一次见到郁有，而且她越来越坚决地认定这网上的男人就是郁有。但她又怕和他再次相见，在网上已经聊了那么多超出一般朋友之间的话题，见面时会有多么尴尬。或许，还是这样在空幻中默默地感受彼此间那份越来越浓烈的情意比较好，让彼此保持一定的距离，增加一些想像的余地，留一份缺憾，应该是最美的。网上管网友之间的见面叫什么“见光死”，她却怕她和他会在“见光”后重新“活”上一次。她还有丈夫，她已经是做了外婆的人了，一个像她这样年龄的女人，总会有数不清的，而且永远无法摆脱的顾忌。
　　“我很想再去杭州。几个月以前，我去过一次，西湖真美，龙井真香！”
　　“茉莉花茶”又来了兴致，声音也变得激昂起来。
　　“是你一个人来的吗？”
　　她别有用心地试探着，如果他说是一个人来的，那可能就不是郁有。
　　“不是，是和一个朋友一起。”
　　“男的？”
　　她追问了一句。
　　对方笑了，笑得很开心。
　　“你审问我？”
　　“就算是吧！”
　　她惊异于自己对他的放肆。
　　“男的。满意了吗？”
　　他的声音忽然很温柔起来。
　　她的心慌得不行。
　　“下次我可准备一个人去了。”
　　“为什么？”
　　她当然知道，他的语气已经很暧昧地告诉了她。
　　“我不想有个‘电灯泡’跟在后面！”
　　“你来见谁，还怕有‘电灯泡’？”
　　她有些情迷意乱地脱口而出。
　　这分明是在鼓励对方，她知道，却实在无法管束住自己的嘴巴，更管束不住自己的心。
　　和郁有在上海分手之后，回到杭州，她曾经忍不住特意跑到老师家去，拐弯抹角地问起郁有，把他的情况了解得很清楚。他离婚之后，还没有女朋友，那么到杭州是见女友或者情人了，他的情人是谁？难道会是自己？她能算是他的情人吗？如果要给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下个定义，那自己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他在网络世界里的一个红颜知己。
　　“我有个女朋友在杭州。”
　　“真的？！”
　　她禁不住提高了声音，没顾上掩饰自己的紧张。
　　“真的。”
　　对方在耳机中窃笑。
　　她恍然间明白了，他在拿自己开心。
　　“讨厌！”
　　她娇羞地嗔了一句。
　　“讨厌吗？”
　　“讨厌！”
　　“难道你不希望做我的女朋友？”
　　对方温情脉脉地问。
　　该死的家伙，他勘透了她的心思，却还故意戏弄自己。
　　在那个恼人的夏夜里，如果他不拒绝她的邀请，如果他真地出任了她的首席顾问，那现在他们还会通过这虚幻的空间进行这样捉迷藏式的交流吗？或许，他们现在应该漫舞于温情脉脉的舞池中，泛舟在夜色阑珊的西子湖上。他会对她轻声细语地讲述着他的故事，他会情意绵绵地对她诉说浪漫的情怀，他还会温存有加地拥抱着她，把热热的唇，印上她的心。……
　　她有些燥热，敞开了睡衣的衣襟，低头看时，乳沟间已经沁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再见！”
　　她忽然连自己也没想到地脱口说出这句话，然后不待对方回应，飞快地下了线，像是一个仓皇的逃窜。
　　她觉得自己只差那么很小的一步就完全背叛了相濡以沫二十多年的丈夫。
　　她呆呆地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上闪烁不定的斑斓，心头一紧，竟然落下泪来。
　　她就这样拒绝了他？拒绝了那个曾经困扰了她很久，而最终又出现在她的生活中的男人？比起木讷的丈夫，他是那样超凡脱俗，卓尔不群，但他毕竟不是她的丈夫，他展示给她的全部的魅力，也不应该成为自己背叛丈夫的理由。她不是二十多年前那个烂漫的少女了，如果时间倒流，让她重新活过，她会义无返顾地投入他的怀抱，但没有人能让时间倒流，更没有人能把过去的生活和情感抹杀，所以，她只能永远厮守于丈夫的身边，她只能把自己的情感和欲望压抑得平庸和普通，她所能给予自己的最大的安慰，也只是在虚幻之间对他流露出的那短暂的温情。
　　她不能去奢求一份本不属于自己的情感，就像丈夫从不奢求她更多的关怀一样。
　　她默默地关上了电脑，慢慢地脱去了睡衣，赤裸着走出书房，爬上楼去，把自己温软的身体抛上了酣睡着的丈夫的大床。



第十六章　割肉
　　跌了一半的“亿安科技”——损失四十多万——吓跑了肖强——保姆的脸色——向郁有求救——“恐怕只有这一条路”——“割！”
　　1
　　陈燕欢是硬着头皮在潘丽的陪同下来找郁有的。
　　肖强买的“亿安科技”被套之后，陈燕欢起初倒并不很着急，反正损失不大，再说，她听人家说，被套很深的股票千万不能随便“割肉”止损，这类股票大多会有强劲的反弹机会，到时候，即使不能全部解套，也能把损失尽量减少。
　　可是，陈燕欢偏偏没有这么好运，眼见得“亿安科技”在六十元左右徘徊了一阵，又一头向下，一路跌到了五十元。陈燕欢慌了，如此一来，她无端地要损失十四五万了。
　　她和肖强一商量，觉得“亿安科技”的股价已经自最高点下跌了一半以上，或许这次该有反弹了，干脆赌上一把，在低位在补仓，以拉低平均价位。于是，她又让肖强在五十元附近买入了一万股股票，核计着如果股价能反弹到六十元，把手中的股票全都抛出，不仅不赔钱，相反还能有点赢余。没想到，这“亿安科技”好像是一定要和她过不去似的，在她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