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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于川作品集-上海闲人-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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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的龙井。
  十几年前,叶彩云不顾公婆的竭力反对,怂恿丈夫和自己一道承包了几十亩茶园,经过了太多艰苦的奋斗之后,逐渐扩大了规模,丰富了经营形式和范围,终于有了今天的成就。
  她不像大部分的中国农民,在温饱之后就失去了前行的动力。丈夫满足于每日晚饭时餐桌上丰盛的菜肴和杯中永远不缺的黄酒的时候,她很郑重地告诉他,他们的创业实际上是从这时才真正开始。
  她在丈夫酣睡于酒足饭饱之后的时候,独自在灯下苦读;在别家的女人满足于把大量从外省采购回来的毛茶加工成假冒龙井赚了大钱的时候,在自己的茶园中投入了更多的人力和财力,改良了茶树和制茶工艺,从根本上提高了自己的产品的品质,在龙井的产销中创立了声誉卓著的品牌,成为声名远播的茶界巨子。
  公婆如今早已没有了以往的冷眼,丈夫很惬意地享受着妻子的光环下的荫蔽,女儿偶尔会在和女婿的争吵中趾高气昂地嘲讽着他们城里人拘谨的生活,让出身书香世家的女婿总是羞惭不已。
  叶彩云会在夜阑人静的时候,对着窗外静寂的西子湖,悠然地微笑,笑得很自信,笑得很舒心。虽然身边的丈夫依旧很煞风景地扯着隆隆的鼾,她还是虔诚地感激着命运之神造物的公平:她十几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她十几年的心血终于有了未曾想见的回报,她满足了。
  女儿竟然也要做母亲了,这让叶彩云忽然感到自己老了。虽然她的皮肤比起十年前辛苦劳作时要白皙很润滑了很多,惹得每到夜晚,丈夫就会比他们新婚时还要疯狂,但她确实已经不再是二十年前那个动人的少妇了。
  女儿教导她,督促她每周要去杭州最好的美容院收拾她那张已经布下不少细碎的纹路的脸,还会拉了她跑到上海、深圳,甚至香港去选购最时髦的时装和首饰。
  “人老了,才更应该打扮!”
  女儿很认真地说。
  她知道女儿很关心她,女儿已经长大了,懂得体贴父母了,但这就更让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
  女儿说,她一辈子太辛苦自己了,如今生活好了,该享受享受未曾享受过的生活了。丈夫也会在她奔波的迟归时,心疼地规劝她,世上的钱是永远也挣不完的,该歇歇的时候,就歇歇吧!女儿怀孕了,竟然还拉着女婿去跳舞,让她紧张得不成。她板了脸的训斥女儿和女婿,女儿却嬉笑着开导她,告诉她像她这样年龄的女人,舞厅里有很多很多。她在训诫过女儿之后,禁不住悄悄地独自跑到舞厅去,看到灯红酒绿中那疯狂的人群中,不乏白发苍苍的人们,年龄比她还长的女人们偎依在刚才还是素不相识的男人的怀抱中,陶醉地漫舞,脸上漾着不亚于年轻人的明亮。当她把手臂搭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的肩头,她的心战栗着,有对丈夫的强烈的背叛的感觉。舞伴的手很自然地从她的腰间滑落,在她开始松弛的臀上轻抚,一个热气腾腾的下巴伏上了她的肩,她终于大叫着跳出很远很远,令舞伴仓皇地暴露在所有人讶异的目光中。
  那晚,她对着床上沉睡的丈夫,默默地忏悔了很久很久。
  丈夫对她很信任,这结发的妻子给了他处女的身体,给了他做丈夫的全部的享受,给了他做父亲的无限的幸福,还给了他并非所有妻子都能给予丈夫的财富。丈夫很尊重她的权威,无论是在茶场还是在公司里,他认真地完成妻子交办的一切,当年他为了妻子的创业,甚至和自己的父母翻了脸,在艰辛的日子里,他为妻子遮风挡雨,让她在失意时有一个可以倾诉哀愁的对像;在成功的喜悦中,他幸福地分享着属于他和她的一切,让她在骄傲时感受一份真心的喝彩。夜半时分,妻子有时会把他从梦中唤醒,只为对他深情地说一声“谢谢!”他透过惺忪的睡眼,会看到妻子那张在他眼里依旧如二十年前一样秀美的脸,那个十指纤纤轻盈地采摘茶叶的姑娘,是他采下了她鲜嫩嫩的青春。他带着幸福的微笑,在妻子的怀中沉稳地睡,却没有看到妻子眼中垂落的那两行失望的泪。
  “你也该去充充电。”
  妻子有时会在他自斟自饮的时候对他说。
  “有你这么个大秀才,还不够?”
  他会很自豪地这样回答她。
  在他和她家族中的祖祖辈辈里,她是学问最高的一个,甚至那些他们聘请来的大学毕业的技术人员们都要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老师!”。
  “你的学问够我们家用一辈子了!”
  丈夫的话让叶彩云骄傲,却也让她感到一丝悲凉。
  或许女人终归是女人,尽管有时她们会为自己在很多方面不如男人而不平,但当她们获得了超出男人,尤其是她们自己的男人的成就之后,她们的心里却难免有一些千百年的积习使然的失落感,世俗的传统,让她们始终心存一份对丈夫的过高的期望,期望他们比自己更加出色,期望他们的成就成为自己最终的依靠。她们或许会为自己的成功而自豪,但如果她们的光芒掩盖了丈夫,她们总会或多或少地感到一份无法排遣的遗憾,为了自己的骄傲,也为了世俗的陈规。
  “可你是男人哪!”
  她这时总会忘记自己的成就,眼里充满着对丈夫的希冀。
  “男女平等吗!”
  丈夫微笑着看看她,给她一个不是安慰的安慰。
  渐渐的叶彩云不再对丈夫提及这一切了,说不上是对他的失望,或许一个稳定的家庭只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成员,如果这个人不是丈夫,那就只有是她了。丈夫对她依旧的体贴,她对丈夫也依旧的关怀,但他们之间的激情却一天天地消退了。
  少年的夫妻,老来的伴,现在她和丈夫就是个伴了,她照例尽量抽出时间来陪伴丈夫,有时情绪好,还会陪他喝上两杯黄酒,偶尔也会在生理的高潮来临时,重温一下年轻时的癫狂,挑逗丈夫的情绪,让她和他都享受一份情爱的热烈,她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像个真正的妻子,而丈夫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让她感到一个男人的力量。生活和事业,情感和理性在他们之间划分得那样分明,那样孤立,她只有在床上才是一个好妻子,这是唯一能让她体味一个女人对丈夫的依存的东西。
  如果丈夫能像郁有那样,……在见到他之后,她自己满怀罪恶的这样想,然后把自己千百遍地诅咒。她努力回忆着与丈夫初恋时的欢乐,在烟雨朦胧的西子湖畔,坐在嫩绿的茶树丛中,那个伟岸的小伙子,紧搂了她的肩,在不懂爱情的年龄,她把自己火热的心交给了他,只因为他那一句“我会爱你一辈子!”,然后他的父母托了媒人郑重地登门拜访了她的父母,在一个炎热的夏天,他开着扎了红花的拖拉机把满脸娇羞的她迎娶回家,在粉红的纱帐中,对着他赤裸的胸膛,她用纤细的手指在他的心上划,悄声告诉他,她要划开他的胸膛,让他把她永远藏在那滚烫的怀中。他把她光滑的身体紧拥了,让她幸福地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女人。他会在劳作之余突然奔回家中,把灶台前的妻子抱上床去,不顾她娇羞地叨念着没有关上的大门,把满身的激情注入她的体内。夜里,他抚着她日渐隆起的丰腴的小腹,憧憬着一个即将诞生的小生命。他会挑了沉沉的担子,辗转到杭州城里甚至上海,卖掉他们的新茶,给她买回她无意中提起的一件新衣或是一方丝巾,让她对着肚子中孕育的孩子,幸福地诉说上很久。女儿降生的时候,虽然一直渴望有个儿子的他难免有些失望,但他抱起那个新生儿的时候,还是无比幸福地微笑了,把一脸的紧张和疲惫都抹得一干二净。“我当爸爸啦!”他在妻子的产床前快乐而自豪地旋转着,然后把整整一瓶黄酒倒进了肚子,把一篮子红蛋塞到每一个前来祝贺的人的怀里。丈夫给了她一个幸福的家,给了她前半生安逸的生活,她应该满足了,在感觉到自己对他的期望无法实现的时候,她对自己这样说。如果她还是西子湖畔那个单纯的农家女人的时候,她会在睡梦中幸福地笑出声来,她会在丈夫宽厚的胸膛上寻到永远不会厌倦的依靠,她会和他一同走完他们剩下的人生,他们会做外祖父母,他们甚至可能会做曾外祖父母,他们有享不尽的天伦,有用不完的快乐。在白发苍苍的时候,她和他会彼此搀扶着去看西湖的落日,去对外孙或者重外孙讲他们年轻时的故事。那时,她还会想起那个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曾经让她心动过的清瘦的男人吗?
  叶彩云见到郁有的那一夜,辗转反侧没有睡着。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给丈夫做完早饭后,特意给他泡了一杯清香馥郁的“女儿红”。



第十三章 梁福生制壶
  陆伯年捡了个大便宜——她和他同岁——有机茶——得陇望蜀——货卖识家——梁福生的陶艺作坊——为紫砂艺术而生——老婆的审视——“福生道炯壶”——不同一般的烂泥——闲着也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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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有从杭州回到上海的第二天下午到“聚闲居”去了。
  陆伯年笑容满面地迎接着他。
  “回来啦?”
  “回来了。”
  陆伯年不等郁有开口,就亲自给他泡了一杯特级“狮峰龙井”。
  “尝尝咱们这回的新茶!”
  陆伯年在郁有的桌边坐下,环顾一下四周的几位茶客,压低了声音,眼里闪着光,凑近郁有。
  “我得好好谢谢你!”
  “为什么?”
  郁有不解地望着神秘兮兮的陆伯年。
  “说实在的,咱们到叶总公司买茶时,我还觉得她给我的价格并不算很便宜,可就在回上海的火车上,我遇见一个过去认识的茶商,他也是到杭州进新茶去的,和他一聊,我才知道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
  “他是道上的老手了,在杭州也有很多老长期的供货商,可他拿的特级‘狮峰’的价格,比咱们的每斤还贵两百哪!我这可是全托了你郁先生的福啦!”
  陆伯年感恩戴德地说。
  郁有心里也不由得对叶彩云又存了几分感念。
  其实,他和陆伯年与叶彩云不过初交,叶彩云如此慷慨当然是因为他是她老师们的朋友了,不过如今的商人能这样看重师生情意的却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我可没那么大的魅力,人家是看在我朋友的面子上。”
  郁有喝了一口茶,回味着那晚他和叶彩云的电话,他们聊了那么多,那么久,竟然没有话题干涸,内容枯燥的感觉。
  他给她讲在国外的艰辛和不如意,他甚至给她讲了他和前妻离婚的因由,讲了他对前妻的怀念,对儿子的爱怜。
  她听得很用心,很动情,她在唏嘘过他的遭遇后,忽然说,她觉得他的心态有些与年龄不符的衰老,他应该重新焕发一些激情,至少不应沉浸在无休止地对过去的回忆中,过多地注视已经愈合的伤疤上写着的痛苦。
  他说,他确实已经不再年轻,人到中年,已经没有年轻时打拼的勇气和决心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在平静中默默地度过自己的后半生,不想再树立什么雄心,也不想在受到任何情感上的伤害,平平淡淡地生活,平平淡淡地做人。
  她问他,今年多大年纪,这么老气横秋的样子。
  他告诉他,今天正是他四十二岁的生日。
  她笑了,笑得很动人。
  她告诉他,他们是同龄人,而一个女人还没有觉得自己苍老的时候,一个同龄的男人这样呻吟,是不是多少有些滑稽?
  他由衷地把她的容貌恭维了一番,告诉她她与她的实际年龄确实差得很远,她绝对不像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看上去依旧属于风华正茂。
  她略带娇羞地嗔怪他的寻自己的开心,而在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过自己是由衷之言后,忽然沉默了,让他后悔他的唐突。这毕竟不是欧美的国度,中国人传统的含蓄会让人误以为是别有用心,实际上二十年的西方生活方式,已经让他习惯了对任何女性的容貌的赞扬,那是一种礼貌,一种绅士风度,但往往会被保守的中国人误解,甚至联想出过多的复杂的东西。
  叶彩云不再继续他们的刚才的话题,她和他聊起了茶,而这对她和他都是一个很轻松又很容易展开的话题。
  她问他在西方国家,茶在人们生活中的地位。
  他告诉她,在美国,多数人和咖啡或者碳酸类饮料,喝茶的人比较少,喝绿茶的就更少,而在英国,人们很喜欢喝茶,不过大多喝的是红茶。他建议她,能不能在有机茶上做些文章,因为虽然目前来看,在欧美有机茶的消耗量还很低,但却是以每年百分之三十的速度在递增。她很感兴趣,说是要好好考虑考虑他的建议。她说,要聘请他做她公司的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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