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川作品集-上海闲人-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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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强是那种很纤细的男孩子，不是说他的外形。他的身材很好，中等的身高，匀称的体形，皮肤很白，虽然算不上浓眉大眼，却也是眉目俊朗，清秀飘逸，一望而知是很受女孩子青睐的那种男孩子。职业高中毕业后，他在一家涉外宾馆的餐厅做服务生，陈燕欢离婚前就是那里的常客，而在离婚之后，她更是在百无聊赖之后，变成了一个十足的饕餮者，时常要在那里消磨自己的时光。
　　每回陈燕欢来餐厅吃饭，都选择那个角落里的位子，一个人却要叫上一大桌菜，而且会很努力地吃掉几乎每一道菜。她吃得很仔细，高兴地时候还会和餐厅的主管们讨论每道菜的优劣，最终她会被过多的饭菜撑得很艰难地起身，踟躇地离开。
　　回到家里，她总是会立刻冲进卫生间，搜肠刮肚地把所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几乎所有知道她这样做的人都要劝她，尽可以少点一些，或者少吃一些，但她却依旧如此。在她看来，吃东西为的只是口舌的享受，而不是为了生命的需要。就像她可以跟任何满足她的男人上床，只是生理的需要，而没有情感的寄托一样。
　　陈燕欢来餐厅，大部分时间是肖强为她服务，因为那张角落中的餐桌是由他负责的，但对于这个普通的服务生陈燕欢并并没有格外地留意。
　　一次，她照例在晚餐时来这里进餐，肖强在上菜时被一个从他身后经过的客人撞了一下，失去了平衡，再要挽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把托盘中满满一盘“卤水金钱肚”都扣在了衣着光鲜的陈燕欢的肩头了。
　　“对不起，对不起！”
　　闯了祸的肖强一边脸色苍白地连声致歉，一边回过头去拉住那位撞了他的客人，尽量要显示出自己的无辜。
　　“你撞我干么？”
　　客人看了眼前的情景，当然知道责任重大，却不愿承认是自己的过错，涨红了脸和他争吵起来。
　　领班和主管们迅速地围拢上来，对着狼狈不堪的陈燕欢竭尽了所有的歉意，同时把个无辜的肖强训斥得泪光涟涟，又对那位不肯承认错误的客人好言相劝，把所有过错都记到肖强头上。
　　“是他撞的我！”
　　肖强带着哭腔地无力地辩白着，却没有人听。
　　陈燕欢在最初的恼怒之后，被几个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宾馆商场拿来更换的衣服的服务小姐陪着，到卫生间更换了衣服。当她重新回到餐厅的时候，餐厅的经理和宾馆的几位负责人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实在对不起！”
　　所有负责人都很诚恳地对她鞠着躬。
　　陈燕欢心中的火已经消了大半。
　　还好那不是一盘热菜，她暗中为自己庆幸，不然她会被烫伤的。
　　“你们的服务生也太不小心了。”
　　陈燕欢抱怨着，她并不知道肖强是被客人撞了一下，才犯下如此严重的过错。在任何客人看来，这都是服务生的错。
　　“是，是，完全是我们的服务生不好！”
　　餐厅经理脸上堆了笑，心里把那个闯祸的肖强骂了个够。
　　“我们已经告诉他，立刻到财务室去结帐了！”
　　“？”
　　“我们已经把他开除了。”
　　餐厅经理解释着。
　　陈燕欢忽然有些不忍，刚才的怒火已经全消了，代之以一点淡淡的怜惜。
　　“没那么严重吧？”
　　她看看经理和几位负责人。
　　“小姐的好意我们替他心领了，但宾馆有自己的规矩，他这是自找的，小姐不必为他惋惜。”
　　经理很认真地说。
　　陈燕欢不再说什么了。
　　经理叫来主管，吩咐今天陈燕欢的餐费由他签字免单，至于那套弄脏的衣服，宾馆照价赔偿，而陈燕欢现在穿着的这套，则作为宾馆对自己员工过错的补偿。
　　“小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陈燕欢摇摇头。
　　“只是那男孩子，……”
　　经理不以为然地挥挥手。
　　“他应该得到一点教训，不然以后他就没办法在服务行业做了！”
　　陈燕欢这顿饭吃得很少，很不是滋味。
　　那个男孩子就这样失去了对他或许是很重要的一份工作，让她很有些歉疚的感觉。
　　走出宾馆大门的时候，她有意无意地四下张望着，潜意识中希望能再见到那个平常为她服务得很周到的男孩子，或许她能安慰安慰他，他还是那么年轻，这大约是他第一份工作，就这么失去了，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或许他的父母会为此责骂他，或许他的女朋友会为此离开他，或许他会为此想不开，做出什么愚蠢的举动，……。
　　陈燕欢越想越觉得后怕，她不由得抻长了脖子，急切地四下张望，看看会不会有一个男孩子已经躺在车流滚滚的马路上了。
　　当然肖强没有钻到汽车轱辘下面去。陈燕欢也在回到家里不久，就把这件事和曾经让她担心的那个男孩子忘得一干二净了。却没想到她和他还会再见面，而且最终会成为一对忘年的情人。
　　2
　　床上的肖强拥着被子，把一个坚实的肩膀露在外面，嘴里间或呢喃着几句梦呓。
　　陈燕欢自从搬进罗马花园之后，对于过去一向并不关注的股票市场来了兴趣。
　　在她那二十万股几乎被认作废纸的股票一夜之间变成了巨额财富的之后，她发现股票真是个神奇的玩意，难怪前夫对它痴迷。这翻云覆雨的东西让人欢喜，让人焦躁，让人激动，让人癫狂，它把她变为千万富婆，又把前夫变成令人厌恶的疯子。那些股市中的人们，更是众生百态，就连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都搬了小凳子，蹲守在交易大厅中，痴迷地盯着那些红红绿绿的数字，饱经风霜的脸上诠释着股指的走势。股票究竟有多大的魔力呀！
　　潘丽也炒股票，她在家里置办了一套远程交易系统，陈燕欢看看不错，比天天上证券公司方便得多，就也效仿她，购买了设备，然后到证券公司去办理手续。
　　陈燕欢在证券公司办好远程交易的手续之后，站在营业大厅里看了看显示屏上股指的走势图。
　　现在中国的股票正处在前所未有的大牛市中，炒股票的人也是空前的多，开户柜台前人山人海，营业大厅中小股民们摩肩擦背，几乎无处立足。她不敢久留，赶紧往外挤，等挤到门外时，已经是热汗淋漓，狼狈不堪了。
　　她掏出纸巾小心地揩着化过妆的脸上的汗。
　　中国现在究竟有多少人在炒股啊！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闲人哪！她不禁感叹起来。
　　“人真多！”
　　身旁有人在同样地感叹着。
　　她侧目看去，却见一张被汗浸得通红的清秀的面孔竟是如此的熟悉，身边这位同样用惊异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年轻人，正是那个因为把菜扣在她身上而遭到解雇的男孩子。
　　“是你？”
　　男孩子显然已经认出她来，一双很明亮的眼睛盯住她。
　　她忽然感到一丝紧张，生怕会发生什么让自己感到尴尬的事情，毕竟他的失去工作和自己有很大关系，虽然不是自己的过错，但有些人往往会忽略自身的错误，把一切的不如意都记在别人头上。
　　“你不认得我啦？”
　　男孩子脸上竟然有久别重逢的欢愉，让她受宠若惊。
　　“认识，认识！”
　　她连连点头，甚至自己也觉得语气中杂了些诚惶诚恐的意味。
　　男孩子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很友善地对她笑笑。
　　“那天的事，真抱歉！”
　　“哪里，我才是感到抱歉呢！因为我，害得你丢了工作。”
　　她稳定了情绪，感觉到对方没有丝毫报复的意思，神情自然起来。
　　男孩子不以为然地制止了她。
　　“没什么！其实，我应该感激你，不，准确地说，是应该感激那个撞了我一下的客人。”
　　她看看他，或许那天真是那个客人撞翻了他的盘子，那他就更冤枉了。
　　“为什么？”
　　“我这才叫因祸得福哪！”
　　“？”
　　“我被宾馆辞了，回到家被父母一通责怪，”
　　果然如她所料，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因此丢了女朋友。
　　“后来呢？”
　　“后来我就准备再去找工作，正巧在街上遇见我一个职高的同学，半年不见，那家伙不得了！”
　　“怎么不得了？”
　　“一身名牌，还戴了条至少有五十克重的足金手链，有这么宽！”
　　男孩子用手比划着。
　　陈燕欢最讨厌男人戴那么宽的手链，她前夫就经常戴那么一条，一看就是一副暴发户的嘴脸。
　　“我奇怪了，这家伙和我差不多，职高毕业进饭店，就算他混得再好，也就顶多混个领班什么的，怎么一下子发了？”
　　“一定是他家里有钱，拿父母的钱出来显派呗！”
　　陈燕欢把对戴手链的男人的厌恶都写在脸上。
　　男孩子把头使劲地摇。
　　“才不呢！他家我去过，父母和我爸妈差不多，都是工人，听说他妈还办了‘待退休’，生活条件可能还不如我家呢！”
　　“那就是抢了银行，要么贩卖毒品，反正不会是天上掉下来个大皮夹子正好砸在他头上！”
　　男孩子不解地望着陈燕欢，简直怀疑她跟自己那个同学有什么仇。
　　“我还以为他得罪过你哪！”
　　他们成为情人之后，有一次谈起此事，肖强说。
　　“我怎么会认识他？我是不喜欢男人戴那样粗大的手链！”
　　“那你以后不会给我买了？”
　　“不会！”
　　“那我要是喜欢呢？”
　　“自己去买！”
　　“你给钱？”
　　“呸！”
　　“那我拿什么买？”
　　“你就一定要买那样俗气的东西？”
　　“我觉得好看吗！”
　　“乖，姐给你买块‘雷达’表，比那东西气派，价钱也贵得多哪！”
　　“说话算数？”
　　“算数！”
　　然后肖强给了她一个让她窒息的长长的吻。
　　“都不是！”
　　男孩子笑了，眼前这个少妇让他觉得很有趣。
　　“他在饭店认识了一个客人，是个炒股大户，那个大户有时候和朋友在吃饭的时候谈论股票，他就留心听着，然后就去按他听来的消息买了点，结果一下子就赚了。他觉得炒股比上班合算，就劝说他爸妈把家里的积蓄都拿出来，投到股市上去，结果一个月就赚了三千多块钱！”
　　陈燕欢点点头，这她完全相信。自己的那些“琼民源”还不是让她暴发了。
　　“后来，他干脆就给那个大户当了‘马仔’，把听来的消息告诉他妈，他妈反正没事，就在股市中这么跑进跑出，几个月中就赚了将近三万块钱，他现在可神气了！”
　　陈燕欢看着男孩子那一脸的羡慕，知道他现在一定是受了同学的启发，开始炒股了。
　　“那你也跟着他炒啦？”
　　“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啊！”
　　男孩子显出一副沮丧的神情。
　　“我本来想，现在工作这么不好找，就算找着，每月也就千把块工资，还不够我自己用的。要是能跟他一起炒股，那不就一切都解决了吗？可我和他一说，他马上苦着个脸，说，不行，要是让老板知道了他往外走露消息，准得炒他鱿鱼，到时候，别说我，他也没得混了。”
　　男孩子忿忿不平。
　　“还不是借口，我怎么会走露消息呢？大姐，你说是吧？我走露了消息，还不是自己没钱赚？我又不是傻瓜喽！”
　　3
　　男孩子很自然地称呼起她“大姐”来，让她觉得很亲切。
　　“那你现在？——”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自己就不会炒吗？我跟我爸要了一万块钱，就用我妈原来开过的户头，自己炒！”
　　“成绩怎么样？”
　　陈燕欢很关心地问。
　　男孩子骄傲起来。
　　“首战告捷！”
　　“真的？”
　　陈燕欢很兴奋，这么个毛头小子凭着这么点资金都能够赢利，自己应该更没有问题了。
　　“当然！这么和你说吧，我妈也算是老股民了，在股市里至少折腾了四五年了，入市的时候是五千的资金，现在还不到八千。我呢，上个月月底入的市，到今天刚好两个星期，已经净赚一千二百多块了！百分之十二点多的利润率，你说怎么样？”
　　“没有听消息？”
　　陈燕欢将信将疑。
　　“我哪里有什么消息呀！”
　　陈燕欢忽然觉得这男孩子是个炒股的天才，不然谁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获得这么丰厚的利润呢！陈燕欢心里动了一下，如果……
　　“那么，你现在成了‘职业’股民了？”
　　男孩子不置可否。
　　“也无所谓‘职业’不‘职业’，如果找到合适的工作，我还是想去上班，炒股可以当作业余爱好，或者第二职业吧！”
　　“上班？你不是说了吗，上班也就每月挣千把块钱，哪有炒股赚得多呀？”
　　“是啊，不过，我又不是那些退休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