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莎·克里斯蒂自传-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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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辛茹苦的人。他自己也深知如此。我记得他在我们才结婚时曾警告我说:
“记住,我不是个完人,假如景况不佳,我会手足无措的,我不喜欢性情乖
戾的人,容不得人们郁郁寡欢,萎靡不振。”
我们明知冒险,可满足于试试机会。我们所能做的一切就是承认现实:
享受的日子过去了,该是怀着焦虑、沮丧的心情付钱的时候了。我觉得自己
也无能为力,因为不能给阿尔奇一点帮助。我告诫自己要一起共度难关。我
一开始就承受着他每天的脾气暴躁或缄默和忧郁。我要想高兴高兴,他就说
我对严重的处境无动于衷;我要脸色不好,他就说我“拉长脸也没用。你知
道后果如何?”似乎我做什么都不对。
最后,阿尔奇不容商量地说:“喂,我想你惟一能起点作用的就是赶快
离开这儿。”
“赶快离开这儿?去哪儿?”
“不知道。去宠基家——她会欢迎你和罗莎琳德去。或者回家找你母亲
去。”
“可是,阿尔奇,我想和你呆在一起;我想分担些因难——难道不行吗?
我们不能一起分担困难吗?我不能干点什么吗?”现在也许我会说:“我去
找个工作。”可是,在一九二三年连想说说找工作都不可能。一次大战中有
妇女辅助空军队,或者去军工厂和医院找份工作。但这些都是临时性的;政
府部门不招募女工作人员。商店职工过剩。
但我仍坚持己见,不同意离开。我至少能洗衣做饭。我们辞掉了佣人。
我很少言语,不去打搅阿尔奇,这似乎是我对他有所帮助的惟一态度。
他来往于金融机构,去见每一个或许了解哪儿需要雇员的人。最后他终
于找到了一份工作,尽管不太满意。
我努力静下心来写点东西,因为我觉得这样做多少能嫌点钱。我还没想
以写作为生。
在《随笔》中发表的短篇小说鼓舞了我;那种钱来得实实在在。那些短
篇小说被人买去了版权,付了钞票,钱已花掉了。我坐下来着手写另一部书。
周游世界之前,我们去贝尔彻家吃饭。他曾鼓励我写部以他的家米尔庄
园为背景的侦探小说,“《米尔庄园的秘密》,这个题目相当不错。你觉得如
何?”我表示同意,并说《米尔庄园的秘密》或《米尔庄园谋杀案》做题目
都不错,我会考虑他的建议的。
周游世界时,他时常谈起这件事。
“告诉你,你如果写《米尔庄园的秘密》,得把我写进去。”他说。
“我想没法把你写进去。我对真人真事无能为力,书中人物只能靠想象
产生。”我回答他。
“胡扯,我不在乎是不是像我,可我只想在侦探小说中充当一个角色。”
他不时地问道:
“你那本书动手了吗?是不是有我?”
有一次,我们说恼了,我说:
“有你。你是个冤死鬼。”
“什么?你说我是被谋杀的家伙?”
“对。”我说,心里直好笑。
“我可不想做冤死鬼,”贝尔彻说,“我不会是冤死鬼——我要当谋杀
犯。”
“你怎么要当谋杀犯?”
“因为谋杀犯在书中总是最有意思的人物。你得把我写成谋杀犯。阿加
莎——明白吗?”“我明白你想做一个谋杀犯。”我一字一顿地说。最后,我
一时妥协,答应把他写成谋杀犯。
在南非时,我就构思了情节。我打定主意再次把书写得更像部惊险小说,
而不是侦探小说,书中包括大量有关南非景色的描绘。我们到南非时,那儿
正面临着革命的危机,我写下了一些有用的细节。我把我的女主人公描绘成
一个欢快、富于冒险精神的年轻姑娘,她是个孤儿,离家外出冒险。
我试着写了——两章后,发现如果围绕贝尔彻展开故事要讲得动人真是
难上加难。
写到他总带有主观看法,把他写成一个十足的笨蛋。突然我脑中冒出一
个想法,这本书用第一人称写,分别由女主角安娜和反面人物贝尔彻轮流讲
述故事。
“我相信他不愿当个反面人物。”我怀疑地问阿尔奇。
“给他加上个什么头衔,”阿尔奇建议道,“我想他会喜欢的。”
于是他被命名为尤斯塔斯·佩德勒爵士,而一旦我让尤斯塔斯——佩德
勒爵士自述他的故事,人物就变得栩栩如生了。他当然并非贝尔彻,但他言
谈中夹杂着贝尔彻的口头禅。讲述着贝尔彻的某些经历,他也善于吹胡子瞪
眼,书中活现了一个狂妄而有趣的人物。很快,我忘掉了贝尔彻,好像尤斯
塔斯·佩德勒爵士自己在写小说。这大概是我惟一一次把我熟悉的人写进书
中,我觉得并不成功。贝尔彻没有活起来,可是被称为尤斯塔斯·佩德勒爵
士的人却被赋予了生命。我突然发现这部书的写作充满了乐趣。
写这本书的主要障碍来自罗莎琳德的保姆布谷。布谷和当时其他保姆的
做法一样,理所当然地不干家务、不管做饭和洗衣服。她只是孩子的保姆;
清扫幼儿室、洗小家伙的衣服,仅仅如此。当然我也没抱多大希望,自己妥
善地安排日常生活。阿尔奇晚上才回家,罗莎琳德和布谷的午饭简单好做。
这位我上、下午都有时间安排两三个小时的写作。布谷和罗莎琳德去了公园
或外出买东西。然而遇上阴雨天,他们呆在家里,尽管告诉她我在工作,布
谷可不大听话。她常站在我写作室的房门口,不断自言自语,显然在对罗莎
琳德说什么。
我和布谷在对待罗莎琳德的童年问题上意见一直不统一。我们买的是二
手货。那是辆尚好的童车,坐上很舒服;只是难以称其为漂亮。我听说童车
也式样翻新,每一两年,厂家就推出一种外型不同的新式样,很像今天的小
汽车。
我后来才知道布谷常去肯星顿公园,和其他一些带着自己的小主人的保
姆聚会,她们在那儿坐在一起,相互比较着各自的优裕之处以及各自小主人
的俊俏和聪明。
孩子要穿得漂亮,穿当时流行的童装,否则保姆就会难为情。这个没问
题。罗莎琳德的衣服很合要求。我在加拿大给她做的外套和上衣是童装的最
新式样。可是一说到童车,可怜的布谷推的那辆就大为逊色,她总是不忘告
诉我说推着一辆新童车,“哪个当保姆的都为有辆那样的童车骄傲!”然而我
并不为之动心。我们手头拮据,不能为了满足布谷虚荣心而花一大笔钱买辆
新式样的童车。
“我甚至觉得那车坐着有危险,”布谷做了最后的努力,“总是往下掉螺
丝。”
“它经常地在人行道上上下下,你外出前又没拧紧。不管怎么说,我也
不会买辆新童车的。”说完我走进屋把门“砰”地关上。
“亲爱的,亲爱的,妈妈好像生气了,对吗?那么好吧,可怜的小宝贝,
看起来我们不会有辆新车了,是不是?”布谷说。
3
尽管有布谷在门外咋咋呼呼的干扰,《米尔庄园的秘密》终于脱稿了。
可怜的布谷!
不久,她去看病,住进医院,做了乳腺切除手术。
我拿定主意不再从保姆介绍所或类似的机构请保姆了。我需要的是包揽
一切的人,这样我登了征求女管家启事。
从赛特一进我们的家门起,我们的运气似乎有所好转。
我们在德文郡和赛特见的面。她是个身高体壮的姑娘,高耸的胸脯,丰
满的臀部,乌黑的头发和一张泛着红晕的脸。她有一副女低音的嗓子,说话
带着特殊的淑女般优雅的口音,甚至使人觉得地像剧中的演员在念台词。她
曾在两三个家庭中当了几年女管家,谈起照看小孩子,她一副能胜任的样子。
她看上去心眼好,脾气温柔,充满热情。她对工资要求不高,而且像待聘广
告中说的那样随便去哪儿干点什么。于是赛特随我们回了伦敦,成了我生活
的好帮手。
我写完《米尔庄园的秘密》后,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这不是本好写的书,
放下笔我才觉得它前后不太连贯。然而终究结束了,连同老尤斯塔斯·佩德
勒等等一起结束了。
博得利出版社稍稍犹豫踌躇了一阵。他们指出这与《高尔夫球场的疑云》
不同,不像本纯侦探小说。但他们仍宽容地接受了。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他们态度的细微变化。我把第一本书交付出版时,
还不谙此道,头脑不灵活,但我后来多少有些开窍。我并不像许多人认为的
那么笨。我了解了许多关于写作和出版的奥秘。我了解了作家协会,并且阅
读他们的刊物。对和出版商订交道,特别是和某些出版商签合同,我知道需
要极为谨慎。我听说出版商想出种种办法占作者的便宜。我一经使得了这些
事理,就制订了自己的计划。
出版《米尔庄园的秘密》前不久,博得利出版社提出了某些意见。他们
建议废止合同,另签一项还是五本书的出版合同。这项合同的条件要优厚得
多。我礼貌地向他们表示感谢,并说我得考虑考虑。随后未说明理由便拒绝
了。在我看来,他们对待青年作者不公平。他们总是利用他涉世未深和急于
出书的急切心情。在这个问题上我没有主动和他们争吵——以前我做过这种
蠢事。不了解点合理工作酬劳的内情,谁都会办蠢事。再说,我已经学得聪
明了,我还会拒绝接受出版《斯泰尔斯的神秘案件》的机会吗?我想不会。
我将仍按他们原来提出的条件出版书籍,但不会同意再签一份多部书的长期
合同。
假如你相信了某人而被欺骗,你就不会再信任他。这是人之常情。我希
望履行合同,但以后我肯定会另找一家出版商。同时我想我要有自己的著作
权代理人。
大概就是在这一次,所得税税务所来了封函件。他们想了解我创作收入
的详细情况。
我吃了一惊。我从没将创作所得当做固定收人。我所有的固定收入不过
是来自为战争贷款的两千英镑而得到的每年一百英镑的利息。他们说这些都
了解,可是仍要了解出版书籍的所得。糟糕的是我无法提供详情——我手头
没有寄给我的版税单据(我记不起他们是否曾寄给我)。我只是偶尔收到一
张支票。可我一般当时就兑现花掉。然而我仍尽量地解释清楚。当地税务所
看来觉得这挺有趣,不过建议我今后要妥善保管单据。直到这时,我才决定
一定要有自己的著作权代理人。
对这些著作权代理人的事我知之甚少,因此,我想最好再去找伊登·菲
尔波茨原来推荐的人——休斯·梅西。我去了老地方。主人不是休斯·梅西
——显然,他去世了——接待我的是略有些口吃、名叫埃德蒙·科克的年轻
人。他毫不像休斯·梅西那样好危言耸听——事实上,和他交谈很轻松。对
我的无知他很得体地表示震惊,并愿意今后给我以指导。他给我讲了他的委
托权限和连载权、在美国出版书籍、剧本改编权等以及其他诸多难以置信的
事(至少在我看来如此)。他的话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我无保留地委托
他处理一切,离开了他的办公室,我才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从那以后,我们开始了持续了四十多年的友谊。
随后,发生了一件令人难以相信的事。《新闻晚报》为连载《米尔庄园
的秘密》付给了我五百英镑。连载改动较大。我另定书名为《褐衣男子》,
因为前一书名与《高尔夫球场的谋杀案》太相似了,《新闻晚报》建议再改
一下。他们要改为《女冒险家安娜》——闻所未闻的俗气书名;尽管如此,
我没表示异议,因为他们毕竟要付给我五百英镑,而且,我可能对书名有些
看法,但是读者是不会理睬报纸上连载小说的题目的。简直运气从天而降,
我都不敢相信,阿尔奇也是一样,宠基也是如此。妈妈当然相信:她的哪个
女儿都能轻而易举地在《新闻晚报》连载小说,感到五百英镑——这没什么
可大惊小怪的。
生活的固定模式似乎永远是祸不单行,福亦双双。《新闻晚报》刚刚给
我带来了好运气,阿尔奇又时来运转。他接到一封名叫克利夫·贝利叶的澳
大利亚朋友的来信,贝利叶早就建议阿尔奇去他的公司。阿尔奇去见他,这
个朋友结了阿尔奇一份他多年来孜孜以求的工作。阿尔奇辞退了手头的工
作,去了克利夫·贝利叶的公司。他立刻感到那里极为称心。终于能兴趣盎
然地磊落地干事业了,再也不用尔虞我诈,而且可以堂堂正正地进入金融界
了。我俩像进了天堂一样。
我立刻着手落实我盼望已久而阿尔奇对此无所谓的设想。我们要在乡下
找所住处,阿尔奇可以每天进城上班,罗莎琳德可以去花园的草坪上玩耍,
而不用推着她去公园或把她限制在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