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钟楼-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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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屋里的那位美人呢,她没来上班吗?”
“黄圆,”老刘接过话茬,喊道,“校长夫人叫你呐。”
黄圆无奈慢悠悠地走出来,摘下耳机,冲着校长夫人说了句,“您好。”她看到她怀里抱着一只长毛狗。
“我就喜欢人家黄圆这长相、这作派,端庄大方、冷艳绝伦,快,坐到我身边来。”校长夫人拉着黄圆的手,“你看这手长得,谁家要是养这么个姑娘,该多壮门面呐。”她边说边解开身上的翻毛大衣,“这屋里可真热,该给你们添台加湿器。”
“没事,我们都习惯了。〃老刘向前弓着身子,想摸没敢摸地指着校长夫人怀里的那只狗说,“这小家伙真可爱,多喜兴呀,不过这天气可得注意点,小心它待会儿出去感冒了。”
“还说呢,它让我操心死了,整天淘气不说,还总生病,这不,半个月了感冒刚好。”
老刘深深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那只狗,像是生怕把它惊着似的,说,“它这一病,是真让人揪心哪!”
正在这时,校长程亮脚步腾腾地拽开房门闯进屋里,“正好,都在这儿呢……”他身上披着一层厚厚的雪,来不及掸掉,就冲他老婆嚷道,“你干吗来了?家去,家呆着去,还他妈嫌给我添乱添的少是不是?”他从兜里掏出一沓子信纸,拿在手里挥舞着,“还省了开会了,敢他妈给我告到监察部去,还反了你们了,咱们走着瞧,玩儿阴的,我也会!这材料我都拿到手里了,待会儿我就让人拿到公安局作笔记鉴定去,哪个也甭想跑,敢跟我来这套,跟你们明说吧,本校长从来就是拿整人当解闷儿。这东西是谁写的?有种的你他妈的站出来,明告诉你们,这一把我陪你们是玩定了……这事不急,咱们今天先放到这儿,馊不了也臭不了,等我查出来到底是谁,我好好地陪他玩一把!”停了一下,冲着黄圆说,“黄圆,你到我这儿来一趟。”
黄圆的心里咯噔一下沉重起来,她跟在程亮身后,走进他的办公室。
“坐吧,”程亮的口气明显缓和了下来。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推到黄圆面前,“吃吧,瑞士巧克力,受贿所得。”
他说的是实话。黄圆知道,在他那写字台下面的抽屉里,不仅有巧克力,还有高级烟酒、各类补品、女人饰物以及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外国礼品,都是受贿所得,有时也用于行贿。
“说说吧……”他拿起几片花旗参放在嘴里嚼着。
“说什么?”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可不希望你把这两样都占全了。”他拿起桌子上的那沓子材料看着,说,“这里面也有你的不少功劳吧?还有你的大名呢,黄圆在1987年10月12日说……还用我再往下念吗?”
“这件事我根本不知道。”黄圆分辨着。
“不敢承认,我猜你也会是这么一种态度。在我看来,这是一种积极的态度,起码比对抗到底要强。在今后的事态发展中,你打算怎么办,保持中立?”
“我确实不知道您说的这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先别急,我现在就让你明白一下……”他喝了一口茶,翻着手里的材料,说,“在这上面,我贪污腐化、作风败坏、行贿受贿、结党营私、打击报复……这么说吧,现在时髦的那点坏事我都干全了,刚修的学校大门就被我拆了,重又盖了一遍,花了一百多万,黄圆说,这钱能花,但教学用设备却老的老、破的破,连一台投影仪都没有……这话你说过吧?自古来年,官不修衙客不修店,我这是在改革,是在搞基本建设,是提升学校整体形象的一部分。下次再告状记着找点有用的事,这么告不是成心给我添彩呢吗。你们现在是把我给告了,但又能怎么样呢,就凭着这么几张破纸?明跟你说吧,屁用不顶!我现在仍然是一校之长,这材料上去好几个月了,有什么用?我依然大权在握。这些东西能经由组织系统转到我手里,不是已经说明了全部问题吗?这年头,不把方方面面的基础打结实了还想当官?这基础的牢靠程度你是想象不出来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它的牢靠程度绝不是这么一份材料能动摇得了的。跟你明说吧,这上面所说的事我都干过,还有一些事你们还没有掌握,即便是今后知道了你们也没辙,因为你们缺少一件最重要的东西,证据。我有多高的智商,你们应该清楚,这些证据别提你们找不到,就是监察部也没戏!别看你们现在一个个煽风点火,瘦狗紧颠,都在我手里攥着呢。回去后,你把这些话捎给他们,我知道你跟他们不错。”
沉默的钟楼 69(2)
“我跟谁都不错,”黄圆站起身,说,“您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着什么急呀,我今天还挺有情绪,咱们多聊会儿。”程亮又拉开另一只抽屉,拿出了一盒金光灿灿的首饰,推到黄圆面前,“喜欢吗,随便挑一只吧。”
“谢谢您,我从不戴首饰。”
“好习惯。”他翻弄着那些首饰,说,“不要以为我这是在堵你的嘴,那你可就真错了。你们也不想想,在上头,在局里、在区里、在市里,咱们说话的分量能一样吗?你还太嫩,老话说,近商富,近官穷。我在有关领导那里的花费绝不是一星半点的事,你以为我也跟那帮俗人似的,夏天送几张游泳卡、冬天扛一筐烂柿子去呀,我连彩电、冰箱都拿不出手,我跟领导一分现钱都不来往,送过去的只是一句话,一句话,你明白吗?”
“不明白。”
“比方说吧,你明天要出国,我这儿一个电话先打过去,准保让你一下飞机就有人上把金、下把银、鞍前马后的伺候着,没见过的都让你见了,没尝过的都让你尝尝,让你舒坦晕了算。你回国前,准还会得到一堆你想买而买不起的东西。当然,这一切都会在令你感到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会进行。在你回国后的某一天里,在我认为合适的时候,我才会揭开这个谜底。让你明白,你所得到的这一切,原本出自我的腰包。或者,你的孩子想出国,我会送给你一句话,这事你甭管了,我来办。当你不久后便拿到了护照、签证、入学通知和机票等出国留学所需一应文件时,大概没有人掂量不出这其中所要花费的时间、心血和含金量吧?你吃惊了!”程亮不无得意地继续说道,“你是不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干?没办法,逼的,我只能这么做。不然的话,我怎么能在这个人人觊觎的位置上坐稳,怎么能够把一个普通的中学校长做得如此风光,更重要的是,又怎么能够对付得了你们这帮背后下家伙的小人们呢?顺便告诉你,我现在不但很安全,而且还刚刚被列为第三梯队,前程更看好了。”
“我该走了。〃黄圆边说边向门口走去。她感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太可怕了!这还是人吗,这样的人还怎么跟他共事?
“别忘了我让你捎给他们的话,”程亮赶前一步,挡在她面前,“记住,两全难保,背人不祥。你应该劝劝他们,少搞点阴谋,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可以跟我明说嘛,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办到。比如说你,眼看着高级职称就要到手了,又跟他们搅和到一块,能不受影响吗?我一直认为你是个聪明人,好好想一想我的话……”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并没有拿开手,而是顺着她的后背向下滑去,最后停在了她的臀部上,上身随之向前倾过来。
黄圆腰身一扭摆脱开他。他这是第几次了。她满脸通红地站在门口,说,“校长,我想调走。”
“调走?〃程亮一怔,“去哪里……是刚刚决定的吗?”
“不是,我早就想调走了,最近才联系好。”
“还在教育系统吗,那个学校?”
沉默。
“这就不好办了,你想调到哪儿去都不明说,组织上又怎么能够考虑你的这种请求呢?”
“是这样……”黄圆支吾着,“我想去教科所,还不知道人家同意不同意呢?”她终于吞吞吐吐地将已经联系好的接收部门说了出来。那里的副所长在同意接收她时特地叮嘱她,千万别过早地将接收部门告诉别人,尤其是别对程亮说,他最讨厌同他打交道了。
“原来是这样,”程亮坐回到办公桌前,盯着黄圆看了一会儿,然后拿起电话拨通,说,“老刘,你过来一下。”
楼道里响起了老刘忙不迭的脚步声。他推开门,探进屋里半个身子,问,“校长,您找我?”
“进屋坐吧,”程亮抬了抬手,说,“黄圆想调走,你知道吗?”
“不……不知道,”老刘左右看着他俩,紧张地说,“她没跟我说起过,我真的不知道。”
“你同意她调走吗?”程亮问。
“这事……我说……还是组织决定吧。”
程亮“哼”了一声,扭头对黄圆说,“你先过去吧,我们研究一下,尽快给你回音。”看着她迟迟疑疑的样子,他又说,“我的办事效率你还不知道,最迟明天给你回音。”
看着黄圆走出去,程亮说道,“老刘,你真是老奸巨滑呀,你想两头讨好,恶人让我一人当是不是?”
“校长,我不是……”老刘局促地呆在那里,一时间不知是该走该留、该站该坐。
程亮双手抱在胸前,仰头靠在沙发上,闭着眼,一言不发。
“校长,”老刘怯懦地说,“要不我也先走吧,下节我还有课呢。”
“你别走,给我惹完了祸,就想抬屁股走人……”程亮睁开眼,坐起身子,说道,“你就在这儿看着,看着我超不过十分钟就把这件事情给办了,让你也见识一下,什么叫效率。”
他一边说一边拨通了电话。
“是胡局长吗?您好,我是程亮。对,有个急事要跟您汇报一下,我想辞职……对……想挖走我的人是不少,还都是高薪聘请,但我对钱没兴趣,这您还不知道……主要是没法干了我这活儿……我这儿一个劲地玩命干,别人老在底下给我撤火,我实在是没法干了,这学校要是弄不好是您没面子,我无所谓……对,是有人想把我这儿的一位主力教师挖走,英语的,是谁您就甭问了,反正那人是您的得意门生,要不我也不会给您打电话,对……就是郭所长,这可是您猜出来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沉默的钟楼 69(3)
放下电话,程亮一脸得意,“胡局长说了,咱们学校是重点保证校,谁也甭想从咱这儿调人出去,估计他这会儿正给姓郭的打电话呢,这顿撸轻不了。”说着,他又拨通了电话,“黄圆,刚才我和老刘碰了一下,同意你调走,急事急办嘛,也别非等着校务会上研究了。你抓紧点儿,争取在两、三天内把手续办完,反正都还在一个区、一个系统里,两边一同意不就行了嘛。”
“谢谢您。”话筒那边传来黄圆高兴的声音。
“这有什么好谢的,人才流动嘛,我也有过这样的时候,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程亮手握话筒望着老刘,笑着说,“抓紧时间把工作交代一下,别忘了跟同事们都告个别。”随即,他又给校内人事干部打过电话去,彻底堵死了黄圆调走的一切可能。完事之后,他抬头看了下表,“怎么样,刚好十分钟。工作就得这样干,言而有信,高效率。老刘,看见了吧,谁也甭想跟我过不去,这回我让她想走走不成、想留留不下,等着她,等到她伸出脖儿来脑袋正在门缝儿里时我再夹她,我夹死她!”
黄圆坐在办公桌前愣了半天神 ,最初的兴奋过后,她有些不安起来。她百思不得其解,像程亮这样一个阴险狠毒、睚眦必报、整起人来让人防不胜防的主儿,怎么今天对她的这件事情答应得这么痛快?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屋里的人们都吃饭去了,她望着眼前被割成一块一块的办公室,一阵孤独袭上心头。
老刘走进来,见黄圆一人站在屋里,问道,“人呢?”
“全都吃饭去了。”黄圆答。
老刘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长吁短叹起来。
“怎么啦?”黄圆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血压又上来了吧?”
“没事,我就是觉得有点累了。”
“老刘,我就要调走了,这么多年您总照顾我,谢谢您。如果我要是有什么对不住您的地方,您可别往心里去,我年轻,不懂事。”
〃没有没有,这些年咱们处得挺好的,你业务能力强,帮了我不少忙。”
“您也甭瞒我了,我都看出来了,您肯定是因为我这件事又挨撸了,您可千万别生气,您还有一年就退了怕什么,听说老伴特疼您……”
“就怕这一年他也不让我好好过呀!”
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