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烽火录-第1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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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把真相隐瞒起来?是篡改历史粉饰一切?还是干脆颠倒黑白,说这是又一次‘五德循环’,是再正常不过的?
我们怎样讲述这个时代?我们探究晋人哀亡的原因,该采取什么态度?是视而不见,是回避?是谁说出真相就谩骂,就‘鸣鼓而攻之’,还是老老实实,记录下这个杀戮时代的一切悲哀与肮脏?
我刚才看到祖敢,我最先想到的是幸运,我华夏真是深得诸神的眷顾,曾经有一点时间,我们把该犯的错误都犯了,然而,诸神没有抛弃我们,它竞让我们的民族延续下来了。
可我们怎么对待诸神的眷顾?把真相隐瞒起来,让错误下次再犯!或者颠倒黑白指鹿主马,这样做,怎能保证下一次,我们不再走向种族绝灭的边缘?”
诸神真的很眷顾我们民族,我们在历史上不止一次地走向灭亡,神都没有抛弃我们。人常说“再一再二不再三”,可我们能够“再七再八”地走向灭亡。神灵居然还让我们的民族延续下来,这么好的运气,地球上独此一家,再没有哪个民族能这样获得诸神的庇护。
可是,若是把周期性的走向灭亡边缘也当作“传统”,非要保留下来,那我们是该哭,还是该笑?
为什么我们要周期性地走向灭亡呢?神什么时候厌倦我们的遗忘呢?
不能遗忘,不能回避,所双……
“我们要纪念,纪念这位带领同胞反抗‘食人’的英雄,虽然祖逖是晋人,但我们通过纪念他,告诉国人直面这个杀戮的时代!我们四周皆敌,我们必须时刻警惕,不要让自己走到晋国的今天。
我不喜欢用什么大义来煽惑你们,我只想让你们记住:如果你爱自己的子女,不想让他们成别人锅里的食物,那就把真相告诉你的孩子,别让他们再犯错误!”
别人没听懂,金道麟听懂了。高翼说的晋人,实际上他说的是晋人所在的种族,而高翼说话的口气,似乎自认是与晋人同一族的人。
他若有所思地茫然四顾,看到王祥、看到黄朝宗都在微微点头,他甚至看到祖敢都在点头,而文昭与高卉频起了眉他们都听懂了。只有这边,出身于胡人的将领尚在茫然。
孙绰能不尴尬吗?高翼当着他的面,当着这位上国使节的面,数落晋国的失败。祖敢是谁?叛臣祖约的侄子。祖约犯下的是“谋逆”大罪,论理是要诛九族的,祖敢正在诛杀范围内。祖逖活着,也在九族的范畴。
祖逖渡江复国救护同胞,晋朝不纪念而汉国纪念,这不是打脸吗?你说你收纳谋逆罪犯,像鬼子进村一样悄悄地,打枪地不要,多好。可你偏要如此大张旗鼓的纪念,让天朝上国脸面何存?
高翼没在乎孙绰的尴尬,汉国上下都没在乎孙绰的尴尬。高翼干事风一阵火一阵,说完这话,就呼啦啦带着人前往马石津(旅顺),隆重地将祖逖尸骨迎入“汉英祠”,只留下尴尬的孙绰。
如今,距那场宴会已有一个多月了,眼看还有两天就要举行婚典,可没国上下却无一点着急的意思。
祖逖入“汉英祠”后,汉国也顺便把倭国征讨中阵亡将士遗骸迎入祠中,随后,汉国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祭奠活动,这场祭奠让汉国上下多了一份凝重气氛,以至于冲淡了婚典的喜庆。
孙绰着急啊!
他能不急么?自晋国骗回传国玉玺后,朝廷上下顿时多了许多底气。大臣与皇帝立马腰不痛了,腿不酸了,吃啥啥香,跟集体补了钙一样。
作为集体补钙的体现,晋朝君臣拿出一正朔的气概嗯,俺们以前册封汉国,用的是自刻的公章,这不行,见人都不好意思打招呼,换国书,让那群蛮夷见识一下真正的传国玉玺啥模样。
光换文没啥意思,总的找点理由吧,就“赐历”,封赏提一级,普天同庆嘛。
赐历就是赐予藩属国历法,这可是大事。作为正式承认藩属国地位的象征,朝廷赐给他们一本历法,这叫“皇历”。曹丕赐予倭国的皇历,让倭国知道了日月星辰,知道了今夕何夕,这才帮他们走向了文明。
赐历是件大事,在当时,可以说是外交届第一礼仪。朝廷要派一大群太监,打着全套仪仗,抵达藩属国宣慰。随行的是千百名能工巧匠,他们的职责是帮助藩属国提高生产力,迅速摆脱愚昧。
历来,随行的能工巧匠都不会有返乡的机会,他们常常落籍成为藩属国的奴隶。而视路途远近,宣慰使者也有可能回不了家,前往倭国的宣慰使,最后主汉监国的身份,彻底变为倭人。这是惯例。
孙绰着急,倒不是担心他会定居汉国,因为按惯例,朝廷会派出另一位使节来汉国。孙绰着急,是因为桓温。
晋廷重获传国玉玺,朝廷上下一片欢庆,桓温受到鼓舞,一月连上三疏,要求朝廷乘石赵内乱,集结兵力全面北伐,还要求朝廷迁都洛阳,表达朝廷恢复故土的决心。
孙绰闻听这一消息,义愤填膺,这还了得?桓温竟然让大臣们置身战场第一线,这是恐吓,绝对是恐吓!他以为俺们的胆子跟他一样吗?这还让不让我回家了。
这个汉王,二十多岁还不结婚,辽东的媒婆界就轰动了!你说你快点结完婚,我好回去骂桓温去呀。
高翼还在悠哉游哉地祭奠英灵,孙绰只好托付汉国商人带回他的奏章,反对北伐。
他在奏章中说,一旦迁都洛阳,就会使“百姓震骇、同怀危惧”。只能是“舍安乐之国,适习乱之乡,出必安之地,就累卵之危。”他认为,朝廷能够偏安苟且于江南,你好我好大家好。
桓温这人有个性,看过孙绰的奏章后,立刻说:“这个孙兴公,他在《遂初赋》里不是说自己想隐居世外么。现在他到了三山海外,干嘛不老老实实地隐居呢?你告诉孙兴公,国家大事不是做诗,请他今后写好他的诗,国事少插嘴。”
孙绰挨了这记耳光,更加盼着早日回家,上下解说一下自己的抱负,可汉王就是不着急,还待在马石津不走。
与此同时,坏消息接连而来,冀州方向,冉闵自立为王,改元永兴,国号魏,史称冉魏。雍州方向,曾先后投靠前赵和后赵的苻洪,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三秦王,彼此,淝水之战中曾让汉族走向灭亡边缘的前秦,正式出现在五胡十六国时代。
当日,侨郡的逃亡汉侨达到了一个高峰,他们人数之多,让边境警卫部队挡都挡不住,也让民政官员无法统计数目与编组人员。这些人涌入三山,直接占据一片荒地,然后要求汉国救济。汉国的原住民与他们冲突频起。
火上浇油的是,隐身蓟县的三山商人传来了慕舆根出任镇压军统帅的消息,同时到达的还有契丹八部将进入辽河平原,协助慕舆根的消息。留守的汉国官员顿时慌了,遣人急告汉王。
时光就这样进入了永和七年,新年里,血腥味愈发强烈起来。
第二卷 艰辛时代 第1110章
永和五年腊月三十深夜,不,确切地说,是永和六年正月初一凌晨,孙绰在梦中被人摇醒。朦朦胧胧中,他听到有人对他说:“汉王回城,急召先生。”
孙绰第一个念头是:什么时辰了?渐渐的,他的双眼恢复了焦距,瞧清眼前站的人。
黑夜里,几名侍卫手里提着一盏明亮的灯站在他的床前,那盏灯亮得让人睁不开眼,明晃晃的灯光下,几名侍卫的容貌纤毫毕露。
陌生人,孙绰常出入汉王府,数月时间,汉王的侍卫他即便不认识,也能混个脸熟。可眼前这几位他却从没见过。
真是汉王召见吗?以孙绰对汉王的了解,知道高翼从不强人所难。深更半夜,或者说凌晨召见的事,以前没发生过。半夜折腾他一个。使节干嘛?孙绰张嘴想质询,却又被那盏灯吸引住了。
邓是盏琉漓灯,浑然天成的鼓形琉璃罩内跳动着一簇火苗,灯的造型小巧玲珑,琉A罩晶莹剔透,唯一遗憾的就是灯的材质不好!
这样的琉璃灯,应该镶全嵌银、缀满珠宝。可这盏灯只是用普通的青铜组冰丁架,那些青铜之上还无任何装饰,只图光涓圆润,简洁省事。宝贵的琉璃罩就这样镶在青铜架上,实在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可是,即便是这样,来人举的这盏琉璃灯也足以显示身份了。其价值倒在其次,这样奇淫巧技的玩意,放眼辽东大地,你有钱也没买不到一一除了那个深好奇淫巧技的汉王。
这灯确实漂亮,孙绰在灯光的引领下,穿过深深庭院,走近汉王宴客的地方。
其实,这灯也就是后世的“马灯”,因为当时造不出马口铁,而航海业最为需求灯火,所以灯的材质选用了耐海水腐蚀的青锅。它是世界上第一盏玻璃罩马灯,是赵玉按照高翼的设计才赶制出来的样品。
这第一盏马灯,当然要汉王试用。但高翼却好像对赵玉眼巴巴造出来的马灯并不稀罕,侍卫要请孙绰过来,高翼随手把马灯扔给了他们。侍卫们纯粹为了落耀,直闯入孙绰的卧室,不礼貌地请他起床,还只拿灯火晃孙绰的眼睛。这倒让孙绰一路忐忑,直到进了汉王府,这才把心放回肚里。
此时,天己蒙蒙亮了。汉王府内的人不多,于悦淖注意数了一下,大厅内也就十数个人。但似乎都是些三山老人,王祥黄朝宗等新人均不在其中。倒是平常不在这些场合里出现的顾阿山、范十一、(字)文兵、(宇)文策,还有金馗麟、高雄也在其中。
只一眨眼,孙绰明白了这些人的身份一一他们都是当初追随高翼创业的那些老臣。场中那些明显鲜卑族打扮的人,就是传说中,千里护送宇文昭逃亡的‘十侍卫”。
他们这是在守岁!孙绰下了结论。
守岁习俗就始于东晋,当时,守岁也叫“照虚耗”,是有钱人家最奢侈的行为,就如同后世开着宝马车到自由市场买菜一样,守岁的人最恨别人不知道自己“守岁”了。南朝的庚肩吾、徐君倩,都有写诗炫耀,如:“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
守岁那晚,人们要点起蜡烛或油灯,通宵守夜,象征着把一切邪瘟病疫照跑驱走,期待着新的一年吉祥如意。这种风俗被人们流传至今。
蜡烛或油灯是当时最奢华的照明工具,连皇宫里皇帝多点几根腊,都要受令官要到许久,甚至要写入史书,说皇帝“骄奢淫欲”。严格说起来,在当时点灯守岁,是比开着直升机上厕所还牛X,还纹绮的行为。
更何况,他们还举着琉璃盏,摇摇晃晃地满街乱走,这简直令人义愤填膺。
孙绰是谁,天朝上国的使节,半夜给人叫起来,本就憋了一肚火,一念至此,他赤红着眼睛,满世界寻找高翼的身影,准备把他好好训斥一番。
可逮着机会了,直叱汉王骄奢淫欲,青史留名呀。我容易吗我,刚被桓温骂了一顿,一肚子的辩解准备说,我都翻书练了好几天辩论了,今儿算是用上了l汉王在那里?汉王在那里?等等,我把袖子卷好先!
高翼在长桌前,身边围着一群人,孙绰好不容易拨拉开人,冲进人堆,马上愣住了。
笔,高翼正抡着毛笔写汉字。这是孙绰第一次看到汉王使毛笔。
汉国上下通行硬笔,孙绰刚到汉国时,曾把这个当作是蛮夷的表现,瞧这群人,揪根树枝、抓根羽毛就用来书写,还自以为有文化,愚昧呀。
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孙绰知道汉国用硬笔的原因,倒也再不敢小看汉国人。原来,汉国己“匠汉”之名著称辽东。匠人最主要的工作是画图纸,或者根据图纸造奇巧玩意。在汉国,甚至船夫航海,也要爬在图纸上确定航线,画个不停。
用毛笔画线,对人来说是个酷刑。因为毛笔软,要控制好力道需要十余年的训练,画线不容易划直且不说,手下多一丝力稍一丝力,这条线就会误差一点。放在晋国,这点误差不算什么,但汉国的长度衡器己精确到了什么“毫米”。这一点误差就是几毫米。
所以,汉国只能用硬笔书写,这是必然的选择,甚至是硬笔胜过软笔之处。但综合来说,这两种笔谈不上孰优孰劣。孙绰因此也放弃了鄙视心理。
秉承一贯以来的奇淫巧技作风,汉国的笔文化发展的令人眼花缭乱。光笔的种类就有木匠用的石墨笔、文书用的墨水笔、官员标记号用的彩笔,画画用的水彩笔等等。笔杆的类型也多种多样。
孙绰最欣赏的是三山墨水,在这方面,三山发扬了其善用染色剂的高超工艺,各种颜色的墨水都有。高翼本人还有一瓶紫色墨水和数支鹅毛蘸水笔。据说,这些都来自拂林(罗马),是一个名叫马努尔的胡商敬献的。
天然的紫色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