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之堂-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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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乔一直坐在那儿默默地吃饭,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爷爷见状只好催促着说:“珍珠,别只顾着吃饭了,该改口磕头了!”
闽乔却坐着没动,仍然低着头不说话。
“老伯,孩子需要时间适应,我们不要逼她。叫伯伯伯母也是一样的。”梁渠连忙说到。
“那怎么行,小孩子要懂礼数才行!珍珠,你听见爷爷的话没有?!”爷爷再一次催促道。闽乔这才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也说不清心里的感受,梁伯伯梁伯母对自己和爷爷一直都很好,可是现在让自己叫他们爸爸妈妈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叫不出口,两年多了,称呼他们梁伯伯梁伯母早已经习惯了,突然要改,心里就是很别扭,可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别扭……
“珍珠,你是咋啦?”爷爷见闽乔虽然从椅子上起身了却仍然站着不动有些急了,“连爷爷的话你都不听了!”
听到爷爷这么说,闽乔这才屈膝给梁渠夫妇跪下了,咚咚咚在地上连着磕了三个响头却仍然没有叫爸爸妈妈。梁渠赶紧起身上前,一把把闽乔从地上拉了起来,用温和的语气微笑着说道:“快起来,孩子,起来,地上怪硬的。”
就在梁渠把闽乔从地上拉起来的一刹那,闽乔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扫向梁渠的眼睛,当她迷茫慌乱的目光触摸到梁渠那温暖柔和的眼神的时候,闽乔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那种眼神是那么的熟悉,和第一次在地铁口见面时的眼神一模一样,那里面透出来的温暖只在一个瞬间就把小小的她层层包裹起来。
“爸爸!”闽乔有些神情恍惚地叫道,爸爸两个字就这样脱口而出了。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连闽乔自己都吓了一跳,有些不敢相信那个声音那个好像从天边传来的声音竟是从自己心底里发出来的。
然而震动更大更加出乎预料的人却是梁渠,闽乔的“爸爸”两个字一出口,梁渠立刻愣在了那里,半天没有反应。就在这个时候闽乔又转过头去冲着李云霜叫了一声:“妈妈!”,闽乔的声音里没有半点的逢迎讨好和做作,自然得找不到一丝一毫刻意雕琢的痕迹,李云霜的眼泪顷刻间就涌了出来。梁渠默默地把闽乔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回到椅子上坐好,一句话也没说,而是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口喝干了杯子里一整杯的白酒。
“好孩子,多吃点菜,吃得胖胖的,长得壮壮的!”李云霜一边用手抹着眼泪一边不停地给闽乔往碗里夹菜。章老汉看着眼前这情景,竟也忍不住掉了眼泪。
大雅之堂(26)
吃过晚饭以后,章老汉特意打发珍珠出去玩儿了。等珍珠出门了,章老汉把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布袋掏了出来,捣鼓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小布袋口上的系着的带子解开了,章老汉颤抖着手从里面掏出一粒珍珠来递给了坐在自己对面的梁渠说道:“这是珍珠出生的那天他爹出海采到的,是一颗天然的珍珠。”
梁渠接过去仔细一看,真的是一颗珍珠,大约有一粒花生米那么大,看上去圆润饱满亮泽,如果真是像章老汉说的是一颗天然珍珠的话,那么这颗无疑是珍珠里的极品。
“这东西本来是珍珠她娘保管着,珍珠娘离开我们老家之前把它交给了我。我一直都贴身收着,就算是吃不上饭的时候也没有把它卖掉。现在我就把它交给你们了,等将来珍珠嫁人的时候给她当陪嫁吧。我这身体不好,怕哪一天一口气上不来,它跟我一起进了火葬场,那就可惜了!”
“老伯,您是珍珠的爷爷,还是您老收着吧!今天是个好日子,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梁渠说着欲把珍珠递还给章老伯,不想章老伯用力地摆摆手说道:“你们要是把珍珠当成自己的亲闺女,也把我这个没用的老头子当成是一家人,就收着,由你们保管我也放心,我天天带着它还是个负担。”
听了章老伯这话,梁渠忍不住看了看李云霜。李云霜见梁渠看自己,连忙表态道:“既然老伯这么说,咱们就先替闽乔收着吧。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放在谁那儿还不都一样。要是不收,反而显得生份!”
“就是就是!”章老伯听了李云霜的话连连说道。
梁渠这才把手收了回来,微笑着说道,“既然您老这么坚持,我们就先替闽乔保管着,将来等她长大了,就用这颗珍珠给她订做一件首饰,闽乔带上一定会很好看。至于陪嫁,就交给我和云霜吧,您老以后再不要为这些事情费心,就踏踏实实地过几天舒坦日子吧。”
“哎,哎!”章老伯一边答应着一边用力地点了点头,“真没想到我这个半截子入土的老头子老了老了还有这样的福气。不瞒你们说,自从珍珠的奶奶和爹娘走了以后,我这心里头就没像今天这么透亮过,我高兴,高兴啊!”
“老伯,您能不能再和我们说说珍珠爹娘的事?他们——”李云霜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珍珠的娘怎么会想到要偷渡的呢?您老和珍珠又是怎么到北京来的?老伯,打今儿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可是我和梁渠却还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呢。不瞒您说,我早就想问您了,可是又怕问到您老的伤心处,所以才没有问出口。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您老索性给我们讲讲过去的事吧,我和老梁都很想了解,真的。”
“说起来话可长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碎碎糟糟的,我是怕你们不爱听才没讲的。不过,既然你们想听,今天我就给你们细细说说!”章老汉一边把那个装珍珠的小布袋也递给了梁渠一边说道,“我们住的那个渔村一直都很穷,在全闽南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村子比我们那个村更穷了。村里的人虽说是渔民,可是没有几条像样的渔船。没有好船,出海就不敢出得太远,也打不到多少鱼,家家户户的日子都不好过。这还不算,我们那个地方没有淡水,吃的淡水都要去几十里以外的地方挑去,现在想起来,那可真是苦得没处说去的日子。
村子本来就是个穷村子,而我们家又是这个穷村子最穷的人家。我的身体不好,经常发喘病不能出海打鱼。我和他奶奶又只有珍珠爸爸这么一个儿子,全家人的生计都指望他一个。珍珠的爸爸快三十岁了都还没娶上媳妇。因为我们村子穷,外村的姑娘没有人愿意嫁到我们村来的。我们自己渔村里的姑娘呢又都想办法嫁到别的村子或者城里去了,没有人愿意一辈子守着那个穷村子,实在嫁不出去的也在本村挑过来捡过去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要什么没什么,哪有姑娘愿意嫁过来呀!
那几年啊把我和珍珠的奶奶给愁得啊晚上一整宿一整宿的睡不着觉。后来总算有人上门来提亲了,提的就是珍珠她娘。当时珍珠娘住在另外一个渔村里,她从小就没有爹娘,是跟着一个叫五伯的老单身汉长大的。据媒人说她娘是跳海死的,还说她爹原本是个跑船的,是个外地人,那几年一直跟着一个船队来村子里收购鱼虾,认识了她娘,她娘不知道那个男的是有老婆的人就和那个男人好上了。后来她娘怀孕了,那个男的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就跑了,从那以后连影子也见不着了。
她娘因为父母早就过世了一直寄居在兄嫂的家里,可是自从她出了那样的事,兄嫂们就开始看不起她,等她把孩子生下来以后,总是明里暗里的赶她出门,整天是冷言冷语的,她实在忍受不了就跳海死了。她死了以后她的兄嫂们不管那个孩子,村里也没人愿意要那个孩子,后来就被邻村的五伯给抱走了。五伯是个老光棍儿,一辈子都没讨老婆,说是一来日子太寂寞了,二来怕将来老了没人给送终,正好听说有这么个猫不理狗不问的孩子,就抱了回去。一个光棍儿带着一个还没断奶的孩子,那日子不用看也知道有多难。可是不管怎样五伯总算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珍珠娘给拉扯大了。
没成想珍珠娘到了出嫁的年龄,村里却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娶她。五伯没有办法,只好四处托人到别的村子去打听,后来不知怎么的打听到了我们家,就托了个媒人来说亲。媒人倒是也没有隐瞒,把珍珠她娘的情况跟我一五一十地都讲了,说愿不愿意的就听我们一句话。我当时就想,她娘是她娘,她是她,再说我们家里的情况也没资格挑挑拣拣的,这门亲事我就应下了。
珍珠的娘嫁过来没多久,五伯就死了。五伯死的时候说是要把他那一间房子,两床被褥一条破舢板船和一些干鱼留给珍珠的娘,可是他一死这些东西就被村里的人给抢光了。他们说珍珠她娘是个野种,不配继承五伯的财产,那些东西应该还给村里才对。我们也没本事去和那些人争,也不得不就那么算了。
不管怎么说,我和珍珠的奶奶也都松了一口气,儿子总算娶上了媳妇。可是谁能想到晴了东边又阴了西边,珍珠的娘嫁过来以后好几年一直都没有孩子。珍珠她奶奶是天天求神烧香拜佛,后来也不知道感动了那尊神仙,珍珠的娘总算是怀孕了。我记得珍珠的娘嫁过来那年是二十一岁,怀上珍珠的时候是二十五岁。说是十月怀胎,可是这个孩子只怀了七个月时候她就降生了,我们全家人都还没有一点儿准备。珍珠出生的那天她爸爸正好出海了,那天出海没捕到一条鱼却意外地采到了一些母蚌回来,后来在一只母蚌里发现了这个珍珠。
你们没在海边生活过也许不知道,像这样的珍珠就算是捕捞一辈子的蚌也难得着这么一颗。这么好的东西,偏偏到了这个偏僻贫穷的小渔村的最穷的人家里。当时珍珠的奶奶就说一定是我们的诚心感动了妈祖,一定是妈祖从大海里取了颗上等的珍珠拿来送给孩子的,这孩子将来一定是个有福之人。还说一定要把这颗珍珠给孩子好好留着,它会保佑孩子平安的。我们闽南人是很迷信这些个事情的。珍珠娘于是就把珍珠小心地收了起来,我们还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珍珠,为的是图个吉利。
大雅之堂(27)
珍珠出生以后给我们这个破烂的家带来了不少的欢笑。说来也怪,就在珍珠出生以后的那个夏天,海里的鱼虾格外的多,我的喘病也突然好了,能跟儿子一起出海了。那年夏天是我们日子过得最好的时候,只要去海上,就会捕到鱼,没有一次出海是空手而回的。捕到的鱼自家吃不完珍珠的爹娘就挑到集上去卖,竟然还攒了点钱。我们已经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过过那么舒心的日子了,还以为以后的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可是没想到……”章老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之后声音突然沉了下去,“80年的夏天,闽乔的爸爸跟村里的其他30几个渔民出海之后在海上遇到了台风,30个人中只有17个人活着回来了,剩下的全都死在了海上。
13个人啊,一天就全没了,要说这人命真是不值钱啊!”章老汉的声音有一刹那的哽咽,嘴角迅速地抽动了一下,大概过了两秒钟的时间章老汉的声音便恢复了刚才的低沉和平稳,“出事以后珍珠的奶奶因为受了打击,一病不起,没过一个月也死了。家里没有了顶梁柱,一个寡妇加上我和珍珠这一老一小,日子难的就要过不下去了。我想出海打鱼,可是却突然又发了喘病,只能在屋子里躺着,动也不能动。那个时候真是觉得活着不如死了的好,日子累些苦些倒也没什么,主要是看不到亮儿,也没有个盼头儿!要是珍珠是个男娃,还能有些指望。可珍珠偏偏是个女娃。我听村里的人说珍珠的娘经常半夜三更地一个人躲到海边上嚎啕大哭。我知道她难啊!
就在珍珠爸爸死后大约半年吧,一天晚上,村里的另外一个叫玉珍的寡妇来找珍珠的娘,说她的一个远房的亲戚能够想法子帮她偷渡去国外。问珍珠的娘想不想出去闯一闯,如果成了,真到了国外,挣的钱不但可以让全家人都吃香的喝辣的,听说还能攒钱盖新房呢。珍珠娘听了之后动了心,她想了一个晚上之后就决定要和玉珍一起出去闯闯。我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不是不想说,而是我也没个准主意。我听说偷渡很危险,差不多有一半的人会死在偷渡的路上。可是如果不让珍珠的娘走,这日子又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有时候冒险也是没法子的事,不冒险也是活不下去的。就像我们那个村里祖祖辈辈的渔民,哪个不知道海上是危险的?可是不去海上,吃什么?穿什么?怎么活下去呢?所以当时我就想,就由着珍珠她娘自己做主吧,不想去就留下,想走我也不拦着,左右不拖她后腿就是了。
珍珠她娘和玉珍一起走了以后,我和珍珠的日子就更没法过了。我的喘病时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