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音 作者:天谣(晋江2014-05-31完结)-第52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然而在武烈皇后崩那十五天后的重梨宴,玄夷皇大宴了六国宾客。
其实早在一月前,玄夷皇便已将请帖送往了六国。而邀请六国使者参加宴席这种事,在以往都是没有过的。白莯音后来才想到,或许当年玄夷皇便已知武烈皇后于这几日将要离去,而失去了强大实力象征的穆国,急需补上一名“玉真将军”以彰显国力。于是他挑了最近的重梨宴,让身为铃襄公主的她坐在了他的身边,并在宴席上宣布赐予铃襄公主“玉真将军”之名。
在自己的皇后即将死亡以及刚刚死亡不足一月之时,便将这些事策划得如此周密,这个男人,实在太可怕了。
白莯音知道她父母感情并不好,甚至说是互相怨恨着。她的父皇曾经望着她那一面面纱,失神了半刻,随后自嘲地笑道:“她便这样恨朕?脸一抹相似的痕迹也不想让朕看到。”
但是白莯音其实也知道,母后宫里的宫女们曾经私下里议论,说皇后娘娘让公主殿下覆上面纱,是因为公主和陛下长得太像,而皇后娘娘……并不想见到陛下。
两个人都能从孩子的脸上看到对方的样子。
从那一刻起她便真的确信,她的父皇和母后,不过是在对方身边相互折磨着,煎熬一辈子。
从那一刻起她便下定决心,永远只身一人,不要将爱与恨,交给一个他。
然而她在梨花纷飞、浸透悲伤的那个月夜,遇到了他。
她只是不习惯,在母后去世不到一个月,宫廷之中便响起了欢闹和酒杯碰撞的声响;她只是不习惯,在母后不在的这一天,父皇挂着她不认识的笑容,说出了一番她不理解的话;她只是不习惯,每个人都虚伪地笑着,却没有人提过那位为这个国家献出了一生的武烈皇后。
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于是她逃离了那个宴席,望着满庭梨花,仿佛见到了母后化成梨花离去的那个场面,美得那样不真实,然而在那一刹那,白莯音却似乎见到了真正的万俟浅仪,那个如花一般美好的女子。即便母后对自己说出了那样的话,即便她的出生是个错误,即便她恨着她,她也依然深爱着自己的母后——那个生下了她的人。
她却是没有想到,在这么寂静忧伤的梨花林里,会遇到一个身着玄色华服的俊秀少年。那个时候的他,眉宇间已显冷峻之色,幽黑的双眸如深不见底的静静潭水,然而月光轻轻照上他的脸颊,淡淡的光晕溶去了一丝清冷,多了一分柔和。
这样形貌的少年,她想不记得都不可能。
他是洵国的太子,李涉。
她听见他用沉沉的但是很好听的声音说道:“这首歌很好听,只是太过悲伤。”
她觉得耳边的这个声音、眼前的这个人都散发着月亮的气息,恍惚之间,她又听到他说道:“你这样的年纪……委实不适合去思虑如此之多。”
“铃襄公主,逝者已矣,不如更好地生活下去。”
她突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她知道,虽然身边的人都对她恭敬有加,似乎每个人都对自己很好,但是除了思阙,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地关心她。当母后逝去,那一张张戴着悲伤面具的脸让她喘不过气来。然而在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无数悲恸的“节哀顺变”也抵不过一句轻轻的“好好地活下去”。她希望,有一个人能懂得她的悲痛。
只凭一首歌,他便懂了。
她明白今生的自己不能拥有爱情,她终将嫁给父皇指定的“最保险”的人,或是一直被禁锢在父皇的身边,永远只身一人,直到化作灵力的形态消亡。所以她将那份夹杂着感动的懵懂情愫压在了心底,只要能偶尔想起,浅浅一笑,便已足够。
第60章 沧溟章(9)
她没有想过能再遇到他。
与父皇定下六月之期的目的着实单纯,她只是预感到了自己的死期,于是想要撒一个可大可小的谎,出去见见她没有见过的世界。
在深宫中长大的她,虽然有时也会偷偷跑去宫外,但仅局限在云泱。即使只是在云泱,她也看到了街道上冷漠的人群,看到了因为孩子送去启灵塾而流泪的母亲,看到了军营里突然倒地而化作灵力形态消失的士兵……耳边的抱怨、哭泣、叫喊夹杂着悲伤、愤怒与无奈,让她也禁不住流下了泪水。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穆国覆灭的那一天。
但是在那之前,她想真正看看外面的世界。
然后她在树林里,救了浑身是伤并且身中索命诅咒的他。其实当时她并没有认出他,当年隔着一面轻纱,他的脸并不能看得真切,时隔多年,她只隐约记得,他很适合那个夜晚的月光。
如此月黑风高夜,谁能想到,堂堂洵国太子涉,竟然狼狈地倒在了一个小小树林里?
但是后来,他露出了很多马脚,就像是故意让她知道一般。其实当她猜测到他的身份之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惊讶。他变得并不是很多,和四年前一样的沉静,一样的清冷,一样的适合月光。
再然后,她真正地爱上了他。
其实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只是恍然发觉的时候,这种喜欢,似乎已经根深蒂固;这种喜欢,似乎已经经历了沧海桑田。
只是对于他们来说,离别,来得那样快,也比想象中更加难过。
当千浣扑入自己的怀中,泪眼婆娑地喊道:“凌铃,我不走了!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抚了抚她的发,她轻柔地微笑道:“这怎么可以?不管你爹娘了?”说罢,探过头在她耳边悄声道:“你还要把郑三拿下呢!”
谢千浣吸了吸鼻子,哭丧着脸:“可是人家舍不得你!”
淡淡一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总会再见的。”
总会再见的。
总会再见吗?这个答案,或许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她抬起头,在千浣身后不远的地方,一身玄衣的俊秀男子带着冷冽的气息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俊逸不凡——一如四年前那个站在梨花林之外的他。
没有过多的言语,他只是给了自己一个深深的眼神,她却瞬间明白了,他是在说:“等着我。”
心里蓦地一动,她扯了扯唇,做了一个自以为最灿烂的笑脸,她想告诉他:“我等你。”
我等你。
可是真的等得到吗?这个答案,又有谁能知晓?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何觞走到了她的身边,轻声道:“其实,我更希望你能和他一起离开。”
她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并没有移开视线:“怎么可能呢?我是……我是穆国的公主啊!”
只要我一日是这穆国的公主,那便永远不可能站在他的身侧。
何觞叹息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沉痛:“你何必作茧自缚,将自己困在牢笼之中?”
她呢喃道:“我一直都在牢笼中,从没踏出过一步,难道不是么?”
我本就是笼中之鸟,何必去阻碍苍天雄鹰的展翅高飞?
天气转凉,万物萧索,王仁德急急地在宫中走着,一面走一面不断搓着冰冷的双手。他是宫中的老人了,从十岁起就入了宫,再也没出去过。刚入宫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但熬了这么多年,也算是熬出了头,年纪一大把竟也入了东宫侍奉太子——洵国的太子、武惠皇的长子,李涉。
关于这太子涉真正的身世,一直是宫里的禁忌,纵然一些如他一般的老人知晓一二,也唯有守口如瓶才能活到如今。王仁德甚至想,让李涉成为太子,或许也是陛下对自己兄长的赎罪。
可是夺嫡争位这种事,又何来赎罪不赎罪一说。
圣上的心思,还是莫要揣测的好。
不管怎样,这太子涉虽是性格有些冷僻,但比起之前的那些主子,要好伺候得多。入了东宫之后,日子平平淡淡的,太子殿下总会周密安排好一切,不让他们这些下人难做。王仁德恍惚觉得,在这儿养老也是不错的选择——前提是太子殿下不要再突然消失了。虽然也没出什么乱子,但总让待在东宫无所事事的一帮宫人们感到相当不安。
而今日,太子殿下终于回宫了。
王仁德千盼万盼就盼着这一日。在太子殿下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关于殿下遭遇伏击、生命垂危之类的传闻在宫中悄悄地开始传播,搞得他没法不心惊胆战,生怕殿下真有个三长两短。如今虽是陛下身子不好,宫人们心中都甚为担忧,但太子殿下回了宫,可谓是一下子找回了主心骨,虽说不应该,王仁德还是很想喜极而泣。
敷衍般地应付了几个宫女的行礼,王仁德马不停蹄地奔往了东宫朝华殿,甫一进门,看到那个背手站立对身旁暗卫在说些什么的俊挺身影,王仁德在寒风瑟瑟的门口就眼泪汪汪地行了一个大礼:“太子殿下!”
行风……现如今应称为李涉,转头瞥见王仁德一张圆滚滚的脸上五官皱成了一团,眼泪鼻涕一把一把地下落,不觉微微一笑:“王公公,看来宫里的日子还挺顺当,又发福了不少啊!”
王仁德一愣,觉得这太子殿下似乎与之前有些什么不同了,讷讷道:“殿下就甭取笑老奴了……”
“将东宫打理得井井有条,王公公也费心了。”李涉道。
呃?王仁德很想掏掏耳朵——当然是不能掏的,他眨巴眨巴绿豆般的小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抬眼瞧了一瞧淡定得好似闲话家常一般的李涉,心中虽有疑惑和惊愕,但好歹也是宫中的老人,心思转了转王仁德便神色如常道:“殿下真是折煞老奴了!不过近来宫中关于殿下的传闻不断,让老奴颇为担忧,好在殿下无事,看来那些传闻也不过是谣言罢了!”
“不是谣言。”王仁德又是一愣,听到李涉淡淡道,“若不是有高人相助,想必如今的太子早已换了人。”
王仁德倒抽一口冷气,见李涉挥手让周围的人都下去了,知道太子殿下有话要和自己说,便上前了一步小声道:“莫不是有人要加害殿下?”
李涉有些好笑地瞅着紧张兮兮的王仁德:“王公公,难不成你不知道是谁做的?”
王仁德叹了口气道:“只不过没想到蓉妃娘娘做事如此……如此泼辣、如此直接……”
李涉道:“她盯上本宫这件事……怕是全宫上下都一清二楚了。”
王仁德望天,想着也是。蓉妃想让自己的儿子入主东宫这件事,做得委实不低调,唔……其实蓉妃这个人吧,本就不是个低调的人,再加上仗着自家大哥陆承和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更是鼻孔朝天天不怕地不怕,恨不得直接做掉太子涉殿下呢!陛下不是不知道她的野心,只不过觉得时候未到便没怎么管她,但一旦时候到了嘛……这蓉妃可就要为她的狂妄付出惨痛的代价了!要知道,陛下和太子殿下,可都不是能吃亏的主儿啊!
不过话说回来,竟然让太子殿下都命悬一线……不得不说这蓉妃还是很有手段的!王仁德感叹良久,突然好像抓到了什么重点:“等下,殿下说有‘高人’相助,不知那位高人是……?”
李涉凉凉地瞥了一眼王仁德,王仁德身子一抖,突然觉得额头上冷汗涔涔。
啧,看来这所谓“高人”,是个女子啊……莫不是她改变了那个和冰雕一般的太子殿下?
不过这涉殿下面皮也太薄了,怎么没将那女子带回宫呢?
李涉瞧着王仁德若有所思的脸,摇了摇头,道:“父皇可在寝殿?”
王仁德面色一变,叹了口气道:“想必殿下也是听说了陛下的事才快马加鞭赶回宫的吧?陛下他……已经十日未出庆成殿了。”
“这么严重?”李涉蹙了蹙眉,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陛下吩咐说,若殿下回来了,就去庆成殿看看,陛下……有话要说……”王仁德小心翼翼地抬眼瞧了瞧李涉的脸色,才捡着话说道。这太子殿下和陛下的关系,也着实怪异了一些,在外人看来那是时僵时和,也只有像王仁德这种知晓内情的人明白,这名义上的父子之间的关系……是真僵,僵得不能再僵了!偏偏二人又特别会装腔作势,心思都深不见底,相处模式极为诡异。说实话,若是要他在陛下和殿下同时在的状况下候在一旁侍奉,那还不如被打发去伺候蓉妃娘娘呢!
“呵,有话要说?”李涉挑了半边眉毛,轻蔑地一笑,让王仁德的小心肝颤了一颤。思索了片刻,王仁德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殿下,虽然老奴也无法劝您放下仇恨,但是……陛下的身子却是支持不了多久了,若殿下不去,日后也许会后悔。”
“仇恨?”李涉有些失神,最后自嘲地笑了笑,向王仁德挥了挥手,“父皇卧病在床,身为太子岂有不去探望的道理?你去准备一下吧,本宫要换身衣服。”
王仁德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诺了一声便退下去招唤宫女去了。有些事,外面的人无法置喙,里面的人也无法放下,这种死结若要解开,还不如直接斩断来得利索!
【涉儿,你一定要活下去……】
【不要想着为我们报仇,你只要好好活下去,我只要你好好活下去——】
母妃的话如昨日一般还在耳边回响,那烧亮了夜空的大火也似乎还在眼前,但是,他已经无法记起那个拥抱住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