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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何事宫闱总重重-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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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北
  
  虽然萧彻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到那一步。在等了四天之后,俞胜终于出现了。
  
  俞伯常亲自绑子至辕门前,扬言要当着全军将士的面,按军法处斩俞胜。
  
  萧彻心中冷笑,老头子的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好,不过是要他一句保证,想保下他父子这条命,何用如此!他要是真想杀他们,自然不会背上个‘枉杀功臣’的昏君骂名,何况,既担心他会秋后算账,当初又何必要起异心!
  
  一场闹剧下来,自然是赦了俞胜。
  
  如今三军已齐,便按原定计划,由思齐任先锋,正面开战。
  
  三个月后
  
  文思齐正在帐中研究舆图,制定下一步的作战方略。连续三个月的恶战,敌我军力对比已经相当明显,上月在后白河一役,西戎精锐骑兵尽数折损,如今的洛努,不过是负隅顽抗而已。
  
  萧彻见此地大局已定,所以留了半数兵马统归思齐节制,自己带了俞伯常父子回京救援。
  
  思齐正看得出神,忽然帐外来报说辕门外有一女子求见。他心头猛然一滞,立即叫人放她进来。
  
  

《何事宫闱总重重》阿黎 ˇ前缘因误ˇ 

    

  
    思齐本是站在桌边俯着身子看舆图的,通报的人下去以后,他就完全坐不住了,来来回回搓着手地走着,想着一会见到她,该说什么话,想着这么多年,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又无措地拍拍自己的脸,这些年自己四处打仗,一定老了许多,又黑又粗的,跟当年完全判若两人,她会不会认不得自己了?
  
  就这样一边假设着各种可能,一边在大帐里踱来踱去,后来想想这样急躁的样子让她见了,会不会又要糗自己,又忙到正位上坐下,频频望向帐帘处。
  
  “启禀将军,人已带到!”帐外陡然响起的声音,让思齐觉得呼吸都变得艰难了,努力平稳了下情绪,使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平静,道了一句:“请她进来!”
  
  帐帘掀起的那一瞬,思齐惊呆了,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主观地认定这个前来的女子是安阳,或者说,在这半身的纠葛等待之后,他的潜意识里,也只允许这个女子是安阳,所以,当这张与安阳惊人相似的年轻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惊得完全不能反应了。
  
  “你就是萨哈达?!”在思齐观察她的时候,年轻的女子也同时在打量他,见他许久不发话,便出声问道。
  
  “嗯?”思齐明显一愣,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
  
  “你认识安阳公主吧?我是她的女儿,我叫梅朵尔。”梅朵尔的汉话说的很好,很流利,几乎听不出来是异族口音,可见从小就有人专门教她。
  
  “你是她的女儿?”
  
  “嗯!”梅朵尔大方地点点头,自顾自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思齐还是没大反应过来,但是对梅朵尔的话深信不疑,先不论如此与安阳相似的相貌,但看这言行举止,与安阳真是如出一辙,不,应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思齐问道。
  
  “是我母亲叫我来带你去见她的!”梅朵尔抬起头,神色平静地看着他道。
  
  “你母亲?!她在哪里?”思齐抑制不住内心的惊喜,原本严肃的表情,顷刻间绽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看得梅朵尔都呆住了。
  
  “阿妈说的对,萨哈达笑起来的时候,真的连昆仑山颠的千年积雪都要融化了!”梅朵尔毫不避讳地出神地盯着他看,喃喃自语道。
  
  “嗯?你说什么?”思齐没有听清楚她的话,又愣住了。
  
  “没什么,”梅朵尔摇了摇头,道:“你跟我来吧。”
  
  思齐心中虽有无数的疑问,总觉得这个梅朵尔的神情有种让人说不出来的感觉,怪怪的,可是,终还是交代了一声,独自跟着她走了。
  
  副将再三苦劝,恐怕那是敌军设下的圈套。思齐心中苦笑,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是定去不可的。留下了密令,万一他一天一夜之后还未归来,便让副将总领军务,不必在意他。
  
  思齐跟着梅朵尔出了辕门,发现她走的方向并不是西戎驻扎之地,甚是奇怪,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梅朵尔一骑在前,回头望了他一眼,一抿唇,淡淡道了句:“跟我来就是了。”
  
  思齐心中不知怎么,总是有股异样,随着她在荒无一人草原上骑了大半天,越走越荒凉了,四周一点人烟都没有,正想着安阳怎会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恰见前面梅朵尔勒马停了下来。
  
  思齐随了她翻身下马,见她指着面前山坡上一座隆起的坟丘,对着自己道:“我阿妈就在那里。”
  
  梅朵尔的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打得思齐喘息不过来。
  
  (插入背景音乐)
  
  他难以置信地爆争着双眼,扔了手中马鞭便冲到了墓前,见大石碑上用西戎文与汉文刻着‘西戎大阏氏之墓’。
  
  梅朵尔远远地站着,看着火红的夕阳一点一点地沉下去。耳边时有草原上遒劲吹拂了八百年的风过,带着四周丰茂的草儿簌簌的声音,直达那邈远的天地尽头。
  
  她亲眼看着那个在她们西戎人口中被称为‘哲那古’(意为钢铁一般的勇士)的永远也不会被打败的男人,在血色残阳里,在她母亲的墓前,扶着那粗粝的砂岩墓碑,一点一点地蹲了下去,单膝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阿妈是染了时疫死的,她一辈子都没有求过父汗任何事,只在临去之前,求他可以让她葬在能够望得见中原的地方,”夕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冥灭的天空泛着青白玉的色泽,梅朵尔轻轻地走到他身后,自顾自地说起来:“父汗知道阿妈一辈子都心念中原,所以,并没有用西戎的传统将阿妈天葬,而是按照汉人的习俗,为阿妈在这朝向中原的莫予山南麓修建了这座墓。”
  
  “她……什么时候走的?”思齐的双手都深深地抓陷在墓前的泥土里,十指上血和泥混在一起。都说十指连心,可是,对他而言,指上的这点痛楚,与他此时的心境比起来,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去年,就在你们来攻打我们之前。”
  
  思齐狠狠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疾劲的夜风撩得衣角翻飞,在这片静谧的土地上,这座孤坟前,两个人影一站一跪,天上新月如钩,惨淡无光。
  
  “阿妈说,如果有一天我见到你,就让我对你说声对不起,她先走了。”梅朵尔看着思齐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座古老的石雕,直到草原上的烈日和狂风把他一点一点风化掉,成了大漠里的一堆沙粒,才算完。
  
  “我想与你母亲单独说几句话。”不知过了多久,思齐终于开口道。
  
  梅朵尔点点头,走开了。
  
  思齐转了一个身,后背靠着墓碑坐了下来。
  
  昏暗的晕黄照着他的嘴角扯出一抹凄惶的笑:“知道吗,这是你这辈子第一次对我说‘对不起’。”思齐抬头高高地仰起脖子,做着仰望苍穹的动作,只为让怎么也压不下去的泪水不从眼眶里流出来。
  
  “其实,我觉得这样的你挺让人不习惯的,你还是刁蛮些好,就跟当年一样,看着让人习惯些……你知道吗,小的时候,每回你安分地循规蹈矩了,就一定是你闯了祸要我帮你扛,所以,我一见你安分的样子,就毛骨悚然的,还是蛮不讲理的你让我放心些。”
  
  思齐忽然觉得好累好累,一瞬间,周身的力气全部被抽去了,什么都不想去想,不想去管。他把头轻轻地抵在墓碑上,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安详恬静地笑着道:“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我会来把你抢回去的,你为什么又不等我?!”
  
  思齐睁开眼睛,转过头侧着看了下墓碑,仿佛是看着安阳的脸一样,笑道:“不过算了,你向来就是如此的,说话从来没有算数过!小时候在内书房读书的时候,我无论带着什么小玩意儿,你都要讨去玩,每回都理直气壮地说,借来玩两天就还我的,可是,多少年了,每次都是有去无回!”思齐摊开了手掌,细细地婆娑着砂岩刻的墓碑,幽幽地叹道:“但是,你知不知道,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带给你的……”
  
  “说那话的时候,我们还是那么年轻,不像现在,我都已经有白发了!”思齐不自觉地仰望那钩残月,想起了那年,故都的月下,曾有他们嬉笑相逐的身影。
  
  这些年,他四处征战,过着‘四面边声连角起’的军旅生活。
  
  ‘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每个日暮,他都会单骑驰骋,到很远很远,遥望万里黄沙的那头,西戎的王庭里,那个别了多年却一夕都不敢忘却的人!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这是一个多冠冕堂皇的借口,一次次搪塞父亲催他回京的命令!
  
  ‘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看着白发的老兵,他当然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少年郎,而今的文思齐,早已是叱咤疆场的一号人物!可是,卓著的功勋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且看他如今‘尘满面,鬓微霜’,同日相逢,她可还能认得出自己?
  
  梅朵尔把两匹马都牵到远远的地方去吃草,自己也就地坐下来,隔着那么远,双手抱膝望着那个人。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这首诗是阿妈教她的,小的时候,她一点也不喜欢汉人的东西,觉得那些玩意儿无趣极了,有次被逼急了,她破口冲母亲哭喊道:“为什么姐妹们都不用学这些东西,偏偏我就要学这些!”
  
  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再想起这首诗,万户捣衣,多么温馨而凄凉的场面!那幅月色晕开的画面,那木棒捣衣的声音,那份等待良人归来的坚贞情怀,每一个征人看到了,都会流眼泪,即使,那里面没有他们的妻子。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上战场,枪林箭羽,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区区捣衣声,就让七尺男儿落了眼泪。
  
  就像眼前的这男子。
  
  母亲弥留之际,曾经说过好多她们的事情给她听。
  
  最使她感动的,便是那句他会抢她回去的话。多么直白而炙热的表达方式,或许,任何人听了这句话都会觉得幼稚可笑!但是,如果说这话的人,在这么多年后,还是坚守着自己的承诺,那么,还会觉得可笑吗?
  
  那年,她怒气冲冲地跑进来质问母亲:“为什么阿妈的心里会有别的男子!父汗是草原上最英武伟岸的男子,像翱翔在天上的雄鹰一样让人敬仰,为什么阿妈还要喜欢别人?!梅朵尔为此感到耻辱!”
  
  当时的母亲却不恼不气,带着她一起去骑马,用属于草原的方式,用年幼的她所能接受,能理解的方式,跟她讲述这一切。
  
  “在遥远的天朝都城的皇宫里,有一位骄傲的小公主……”那一日,草原的天,湛蓝湛蓝的,万里无云,茂盛的牧草,成群的牛羊,就像敕勒歌里唱的那样,风吹草低见牛羊。
  
  她完全被母亲动听的故事迷住了!一个关于萨哈达和宜尔哈姑娘的美丽的故事。
  
  她难以想像,这个世界上,会有比冬天的呼伦贝尔湖还要澄澈的眼睛,比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要温暖的笑容,连昆仑山颠的千年积雪都要为之融化的笑容!
  
  她骑在马背上,手里的马鞭指着天地交汇的哪一条线,朗声大笑着,对母亲道:“阿妈!我要去天朝!去帝都!去看看那里繁华的街道,还要去看看与昆仑山一般宏伟的宫殿!最重要的是,去看那个连茨茨格都为之黯然失色的萨哈达!”
  
  言犹在耳,如今,此刻,萨哈达就在她的眼前,真真切切地在那里!事隔多年之后,她终于见到了那个让母亲许了一生的他!
  
  思齐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他知道,她能听得见。
  
  “安阳,你很坚强,真的……”思齐随手一根根地拔去了坟头上的野草,长长地叹息着:“你这一辈子,都是这么要强!”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他怎会不知道,她的性子,烈起来,犟驴子都比不上!自从她踏出宫门的那刻起,她再也不是天朝的公主,而是西戎大单于的阏氏,她是在拼尽了力气在活着,以与以往完全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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