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1941 作者:[苏] 伊万·斯塔德纽克-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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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又坠入迷茫之中了,难道会是这样的局面吗?……是啊,罗曼诺夫教授给斯大林的这封信,寄得太晚了,离战争爆发仅有几天。说不定能从这封信中得到启示,然而为时已晚……不过,现在仍然有必要“衡量”这信中提出的议论和见解,来观察世界上,特别是苏德战场上发生的这场极其复杂的流血悲剧……
有人敲病房的门。门马上被推开了。门口出现了谢苗·米科菲恩,他满面春风,碰了一下脚跟。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啊了一声。他一眼就看到了米科菲恩身上的将军制服,上衣领上有缀着金星的长方形领章,蓝色的马裤上有红色镶条。
“值此荣获将军军衔之际,特来晋见!”米科菲恩的眼里闪烁着满足和调侃的光辉。
“我的天!穿得这么冠冕堂皇,真使篷荜生辉啊!”丘马科夫将军高声说。
谢苗·米科菲恩穿着这身笔挺的新军装,很象一支尚未削过的两色铅笔。他虽然已明显秃顶,但穿上这身将军制服,显得特别挺直、英俊、威武、稳重,他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微带笑意,一如往常,有一种做作出来的严肃表情,但仍掩不住他的温厚与善良。
“祝贺你,谢苗!”丘马科夫从床上坐起来,用脚寻找拖鞋,并向米科菲思伸开手臂,要亲切地拥抱他。
“费多尔,我到你这儿来,有紧急机密要事相告,”米科菲恩对丘马科夫欢欣鼓舞的心情反应淡漠。“马上就有一个自称普季岑少校的人来找你……”
“普季岑?……好熟悉的姓名啊。”
“你曾由前线托他捎家信的那个人。”
“啊——,记得!我突围以后,他在我那里当过爆破教官。”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解释。
“他是钻到你身边的德国特务!”
米科菲恩的话使丘马科夫大为震惊。他看着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张皇失措的神情,继续说;“你把一个特务安插到你的司令部里,而且待为上宾……”从米科菲思的声音里听得出,这是直言不讳的责备,他眉头紧锁,脸上是一片严厉而不满的乌云,“我奉命警告你,以防意外……要帮助我们的反间谍人员,别让这位昔日的伯爵脱开钓钩。我就是为这事赶来的,虽说我现在忙得不可开交。”
“他们知道了?”丘马科夫明白,此事非同小可,声音显得僵硬。
“知道了……你告诉我:你在哪儿学的德语?”
“我在自传里写了,少年时代,我曾在扎波罗什州南部给德国移民当过雇工。”
“写得不清楚,”米科菲思神色不安,皱起眉头,“所有的事现在都凑到反间谍机关那里去了:德国将军舍尔涅尔认出了你,你的司令部窝藏特务,你又不知从哪儿学会了德语……”
“你也有怀疑吗?”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站起来,开始以一只手臂使劲伸进罩衣,“你有什么怀疑,谢苗·菲洛诺维奇?……”
“我想,你和舍尔涅尔是在西班牙相识的。”
“这是哪的事!在基辅大演习时,他当时是捷克军队的上校,摔坏了腿。我被临时指派给他当翻译。”
“是这样?”米科菲恩愕然,颇感兴趣,“我可不知道这些细节。又突然和他在前线相遇了吗?”
“他是我们的俘虏……”
“好吧,以后再说!”米科菲思劝丘马科夫平静下来,“别穿衣服啦!”他拿过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的白罩衫,扔到椅子背上。“这位少校马上就来敲门……我们就闲聊……但别惊动他。”米科菲思看了一眼手表,“呆一会儿,值班医生会对我和他下逐客令,你就让我用车把他捎带送到莫斯科去……他是求见团级政委洛西克的……哦,你还不知道……是总政治部管干部工作的……以后,就是我的事了……”
“但对我的怀疑怎么办?”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感到胸中有一股让他恶心的窒间。
“对你,照章办事。得向特别处人员讲清你的‘私事’,把你向我说的这些细节,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不过,你知道,又冒出来一个卢卡托夫告发你……这也得下工夫解释一番。”
“卢卡托夫……”丘马科夫悲伤地叹了口气,“我坚信,一旦卢卡托夫之流认定我们打不赢法西斯德国,他们马上就会投入希特勒的怀抱,这是一群苏维埃制度最可怕的敌人……卢卡托夫之流,一心一意只想顺着梯子往上爬,至于这是什么样的梯子,他们一概不问。”
“你的看法是对的,费多尔。”米科菲恩表示同意。“还有一些人在职务和军衔上高升以后,忽有所悟,他们已今非昔比,大家应当刮目相看……他们忘记了,他们的智能、心思和欲望依然如故……却大摆其臭架子。其实,这只不过是他们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也许,职务的提升是正确的……如果认真动一动脑筋,想一想,就不会再贪得无厌,妄自尊大了!……”
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米科菲恩突然紧张起来:
“换个话题吧。别向普季岑流露出一点你有所觉察的样子。”
“放心。”丘马科夫低声说。
但是,门外的杂沓声静息了。两朋友确实也改换了话题。
“你这是什么?”米科菲恩指着被子上面放着已故罗曼诺夫教授那封信的草稿。
“你没读过吗?”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马上精神振作起来。“这里提出了一大堆问题。你来开开眼界吧!”
当丘马科夫将军读完这封信的时候,病房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仅此一点就可以知道,进来的人是医务人员。门开处,来了一位乳峰高耸的女人,她穿着自罩衫,在白色的头巾下,微露出一绺棕色的头发。
“将军同志,”她面向丘马科夫说,嗓音平静而甜美,“又有一个人来看您。但是……请原谅,再过五六分钟,就是‘睡眠时间’,然后就是治疗。今天就……对不起啦。”
从她的背后,出现了神色略显慌张的普季岑少校。他的眼神似乎在望着空阔的地方,双眉挑起,好象是茫然若失的样子。护士走后,“普季岑少校”还在门那里。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留意到,他的椭圆形脸上,眼晴下面有两条松内,他的软鼻头在抽动,看得出,这个特务在两位将军面前,心怀鬼脸,张皇失措,于是,赶紧替他打圆场。
“少校,是您吗?……”
“正是!普季岑少校!”他马上高兴得象小孩一样,走进病房。
“您也住在这个医院里吗?”
“怎么会呢!”普季岑简明扼要地胡诌了一番他们在马基列夫车站别后的经历。
“很高兴见到您,”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故作真诚地说,“稍坐坐,我们马上就读完这份文件……”丘马科夫继续读罗曼诺夫教授的信,心中暗自高兴,“普季岑少校”在专心致志地细听他读的每一句话,他一定会以为,发现了“特大机密”了。
米科菲恩将军似乎领会到了丘马科夫的心情,等到信一读完,他就貌似深思熟虑地做结论说:
“罗曼诺夫教授在给斯大林的这封信中,被这三棵哲学之树弄糊涂了。这三棵树生长在悬崖峭壁上,我和你,费多尔,在学院读书的时候,就从这崖壁上纵身跳进辩证唯物主义的波涛中邀游,结果多次碰得头破血流。我指的是,我们关于偶然性是规律性现象那种华而不实的提法。你记得不,比如,我们就提过一个问题,说拿破仑的出世,以及他从科西嘉岛逃回法国,都是偶然现象吗?……”
“不对!”丘马科夫反驳说,“说得更具体。”
“这是你这样以为。罗曼诺夫老头儿常常忘记,必然性是许许多多偶然性‘形成’的。照恩格斯的说法,在大自然界和在社会中,偶然性是必然的,而必然性同样也是偶然的。但是,偶然性永远从属于内在的、隐蔽的规律……”
“普季多少校”还没来得及从这马克思主义的哲学高论中“钓”到任何东西,门口又出现了方才认识的那位长着棕色头发的护士,她厉声下令说:
“军人同志,我请你们到外边去遛遛……我指的是来客。”
“谢苗·菲洛诺维奇,”丘马科夫向米科菲恩道别,“我想,你是坐汽车来的吧?”
“当然。‘艾姆’牌小汽车随时供我驱使。”
“那就让普季岑少校搭你的车去莫斯科吧!”
“请吧,少校同志……”
在去莫斯科的路上,格林斯基伯爵从米科菲恩将军手里得到给团级政委洛西克的便函,请求委派“普季岑少校”到作战部队去,担任集团军报社社长。此后,集团军反间谍人员制订的计划,一切照办无误。这个阿勃韦尔特务已被严密监视起来了。
第二十一章
在战乱之中,万幸与不幸往往接踵而来,一个人如此,整个部队也如此。当时,德军正向斯摩棱斯克实施楔形突击,古雷加上校所属摩托化步兵师余部,幸好没有碰上那次坦克楔形攻势的锋锐。这多亏了身负弹伤的丘马科夫将军。丘马科夫从斯摩棱斯克城防司令员马雷舍夫上校那里获悉,该城已面临被德军摩托机械化部队占领的威胁,危在旦夕,当即派人给古雷加上校送去了他的书面命令,命令他率部不是向北,向斯摩棱斯克方向,而是向东南,从敌人后方冲出去。但是,这项命令要是早一天送到就好了……而当时的信使,不知是不幸还是万幸,正是排级指导员米沙·伊万纽塔。
米沙在斯摩棱斯克城防司令部,带好自动步枪、望远镜和带伪装斑纹的德式斗篷,又领了一辆缴获的大马力带斗摩托车。他由马雷舍夫上校那里领到一份“委任”状,证明他执行重要任务,然后把一捆苏联情报局公报和一罐燃油放在车斗里,趁着夜色,顺克拉斯尼扬大路向南疾驰而去。这是一次难以想象的艰苦行程,要逆着我军的辎重队、汽车队以及难民、伤兵的人流前进。而驶到进行过巷战的霍普洛沃村前的时候,又不得不沿着泥泞难行的道路,折向第聂伯河河谷,以免碰上德军。
幸亏米沙熟悉斯摩棱斯克周围几十里以内的地形,尤其对第聂伯河两岸了如指掌。他驾驶着摩托车前进,没有打开车灯,在麦浪中穿行,只听得熟透的燕麦和小麦麦粒,打在车斗的铁皮上,发出毕毕剥剥的响声,又穿过泛着暗蓝色迷雾的茂密的亚麻田,车过处,一溜亚麻应声匍匐在摩托车的车轮下,然后,顺着人迹稀少的大路和偶然碰到的小路飞速前进。在夜空下行驶很不是滋味。这夜空被周围火箭弹弹光照得通亮,被一串串的机枪弹迹划破,只见远近火起,红光满天。令人觉得,好象天地间到处都是战火似的。伊万纽塔走着,暂时还没有碰到敌人,也没有碰到自己人,由于他随身带着武器,对自己人也得提防。当米沙通过一条林木稀疏的黑暗峡谷,驱车走过山头上的一处洼地时,曾两次遭到射击。但只能看到子弹在头上呼啸而过,而没有听到枪声。
说老实话,米沙心里很不安宁。他伯白昼的到来,到那时,就有可能从大路上发现他的行踪。他更伯糊里糊涂地闯进德军的驻地。这不仅仅因为,政工人员和共产党员一旦落入敌手,马上就会被就地枪决。如果被俘,就意味着一切都完了……与此同时,由于肩负重任,深入险境,米沙觉得自己好象变得十分高大了,他油然产生了一种自豪和自我满足感,他引以为荣的是,他敢于在这随时都可能遇到敌人的荒山野岭、村落道路间横冲直撞,更引以为荣的是,他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打消了那种贪生怕死的卑微念头,随时准备投入战斗,一旦毫无退路,就拚死相搏。说也奇怪,去年学员营在此地进行战术演习,他曾率领一个排,在漆黑的夜晚,匍匐爬行至假设敌的堑壕前,当时,他也是这样一种心情,仿佛他正在完成着英雄的业绩,因而才体味到了战斗的欢快。
无论当时还是现在,米沙·伊万纽塔的心中都沸腾着一种如饥似渴的心情,他要不畏艰险,去建立功勋,他要做一番一鸣惊人的事业,但又佯装成满不在乎的样子,让别人看不透他心中的秘密:他要做一个自己心目中想象的高尚青年,他要使自己变得更成熟,更严肃,成为一个更适于军旅生活的人。
米沙驱车奔驰,直到天色微明,直到摩托车再也不愿听凭他驱使,他的两眼也困得眼皮发粘的时候。他来到长满鼠李树的深谷边缘,停下车来,无精打采地向四周张望,看到不远处有一片顶部发黑的干草垛。他开车驶近一个草垛,往摩托车上扔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