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1941 作者:[苏] 伊万·斯塔德纽克-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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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传到了修筑工事的人们的营地。
过了一会儿,在德国轰炸机的嗡嗡声中,突然冲进了越来越大,但又若断若续的歼击机吼叫声。这是一架单个的歼击机,似乎就在小松林的上空盘旋。飞机的发动机在宿营地的上方象是受了致命的一击,尖声号叫起来,接着听到象开枪一样啪的一声,干是天空中只剩下德国飞机有节奏的轰鸣。大家都听得出,这是歼击机发动机的爆炸声,许多人看到,这架飞机侧身向明斯克公路下滑,向不远处的一个无名湖冲去。湖的周围有丰茂的芦苇和泥泞的沼泽地。继而,湖那边传来猛烈的撞击声,随后是溅水声和烧红的铁块浸入水中的声音。
奥尔加·华西里耶夫娜吓慌了,还没来得及弄清是怎么一回事,伊林娜已经手脚敏捷地从树权上取下卫生包,激动地喊道:
“妈妈,快跑!我们的飞行员在那儿要死了!”
有几十个人,主要是年轻人向歼击机坠毁的方向跑去。奥尔加·华西里耶夫娜也跑到了松林边上,但是她看到距黑压压的苇塘还相当远,犹豫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这时,就在离她十米处,有个跳伞员落地。他的脚沉重地撞到地上,然后侧着身子倒下,紧接着又仰面翻过来,他象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地躺了片刻。
“是德国人!”奥尔加·华西里耶夫娜惊恐中闪过这个念头。
跳伞员动了动,然后坐起来,只见他忍着疼痛,含糊不清地嘟哝着。她听得出,这是咒骂的话。
“是自己人!”她轻松地吁了一口气。
从松林里跑出的人群围住了跳伞员,帮他站起来,解开降落伞的背带。
他就是维克多·鲁布列夫中尉。
“从这里到库宾卡有多远?”他带着极其沮丧的心情问。
“还相当远哪。”运水员瓦丽娅替大家回答,“坐在我的车上,把你拉到司令部,再由那儿换坐汽车。”她指了一下林边套在双轮马车上的那匹马,车上有一只桶。
……这又是一次机会。伊林娜如果在树林中再拖延几分钟,她一定会遇见那位怀着火热青春的初恋之情爱着她的维克多·鲁布列夫,每当她忆起那位“列宁格勒的中尉”时,心头总有一种甜蜜的忧愁和朦胧的怅惘。也许,她会认不出他来?这很可能,因为他们两人仅仅有过两次短暂的相会……
鲁布列夫中尉来到团部,这是一座两层楼的砖房,用竿子撑着伪装网。他把揉皱的伞衣用背带捆好,放在走廊的角落里。有一位带红袖章的上尉坐在值日桌旁。他走上前问道:
“向谁报告情况?”
“有什么事?”
“瞧,我是执行任务回来。没找到机场,可燃料用完了……不得不跳伞……”
上尉板着面孔,他那眯细着的眼睛里闪着令人生畏的寒光。他说:“大家的燃油都够用,都找到了机场,你怎么,是单独一个在飞吗?”
“我起飞时掉了队……因为忘了拔去头盔上的插头。险些没掉了脑袋。”
“瞧,我说嘛!”值班员嘶哑着嗓子说,把值班日记拿过来,问:“姓什么,哪个大队的,”
记下了应记的项目以后,上尉已开始用同情的眼神看了看鲁布列夫,说:“现在,大家都在上边,”这是团指挥所的隐语,“在反击德国人的空袭。而你这位英雄拿张纸,把情况写下来。只是要写实情!”
鲁布列夫用无可奈何的眼神打量了一下上尉,转身向机场走去,加油车正在那里为执行战斗任务归来的歼击机加油……
第二天,鲁布列夫中尉果然要回答军法调查员的讯问。军法调查员是根据军事检察长的委托来查明飞行员损失作战飞机的情况的。维克多有口难辩,因为空中侦察没有发现他的飞机坠落的地点,也就无法派专家去检查螺旋桨,以断定鲁布列夫是否在夜战中撞击了敌机。“容克”式飞机在索尔涅奇诺戈尔斯克地区的坠毁地点倒是找到了。但是,这架德国的飞机残骸分布在很大的一片泥泞不堪的沼泽地,那是油箱里的高辛烷汽油爆炸造成的。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断定,敌机确实是被撞落的,而不是被机枪火力击毁的,因为在轰炸机的碎片上发现了弹痕。再比较一下“容克”式飞机和“伊-16”式歼击机的速度,就更不利于鲁布列夫中尉的说法了。
而维克多简直不能想象,会真的怀疑他胆怯,会相信那些无法相信的东西。起初,他的机枪火力打中了“容克”的一个发动机,后来又迫使它俯冲。“容克”从俯冲拉出以后,用一个发动机工作,速度已不如以前了,维克多则比轰炸机提前几秒钟把歼击机从俯冲动作中拉出,从而缩短了飞行“曲线”,猛然接近敌机。调查员原来就是昨天在团部值班的那个上尉。他向上尉要了一张白纸,细致地划出了“容克”俯冲的航迹和自己的歼击机机动的航迹,甚至做了三角计算。但是,调查员对于三角也不大通,而更使大家迷惑不解的,是那位德国俘虏冯·列依海尔上校的口供。就是那位被鲁布列夫中尉撞毁的那架“容克”式飞机的机长。上校脸上浮着讥讽的微笑证实,俄国人是用一种秘密武器把他击落的。他绝对否认,他的飞机有一个发动机停车了,也就是说,他作为机长不会允许以俯冲动作脱离苏联歼击机,因为“容克”飞机用一个发动机的功率无法从俯冲中拉出。情况是否就是这样呢?……不过,毫无疑问,“容克-88”式飞机如果两个发动机都工作正常,苏联“伊-16”歼击机是迫不上它的。
这一切看来都合乎逻辑。那么,当时是谁把冯·列依海尔上校的飞机击落的呢?不过,军法调查员对这个问题倒不十分感兴趣,因为那天夜里许多德国轰炸机在苏联歼击机的攻击中都中了不少子弹和炮弹。很可能是我们某一位飞行员的功劳,但尚未被发现。
不过,歼击机航空团团长倒是极想把这次首创夜间撞击敌机的纪录,记在本团飞行员的功劳簿上。何况,鲁布列夫中尉一口咬定,反复申述,打动了团长。他并不隐瞒已经对中尉立案审查,但仍允许他和机场维护队的两个战士一道去尽力寻找自己的飞机残骸。
“如果找到飞机,那就起码要锯掉一个螺旋桨叶,才能做为撞击敌机的证据。”团长命令道。
于是,维克多动身去寻找了。
第十七章
人的喜怒哀乐并不总是有规律的。情感和欲念的来龙去脉,它们的出现和发展有时简直非理智所能驾驭。痛心疾首,疑虑重重,往往使人迷们,使人才思迟钝,使人的心头蒙上一种万念俱灰的浓重阴影。
这些天来,丘马科夫少将的心境就是这样。他带着痛苦和震惊的心情最终来到莫斯科近郊阿尔汉格尔斯科耶村的军医院,在这里动了手术,摘除了肩膀中的弹片,缝合了颈上一块不大但却危险的伤口。
阿尔汉格尔斯科耶是一处完好的庄园,古典式的华丽建筑错落有致,四周是园林,南边是古老的莫斯科河和人工开凿的水池。在古代,这座庄园属于戈利岑公爵,后来为其他世袭贵族所有,最后又属于尤苏波夫公爵,十月革命后,这座庄园内的古迹。绘画、雕刻、藏书等稀世珍品,正式开放,成为人民喜爱的游览之地。
军医院有两幢供红军高级干部休养的大楼。这两幢楼建在离古建筑群不远的尤苏波夫家族花房的旧址上,是战前不久才建成的。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住在第一幢楼的一间普通病房里。室内有沙发、地毯,有一个放物品的立橱,床边的床头柜上放有台灯。如果不是窗子玻璃上贴着纸条,不是为了灯火管制挂着黑色窗帘,你一定会认为,这不是一间军医院的病房,而是一间陈设舒适的疗养院的房间。这里每间卧室原有两张床,现在其中的一张移到隔壁的客厅。丘马科夫将军的床就在客厅里,他倒是喜欢这样,因为从敞开的窗口可以享受到七月干燥而温暖的气息和深夜飘散着花香的清凉。清晨,可以听到窗外恢复了健康的军人们在躺椅上或坐在园中长凳上,发出的欢声笑语,而在他的床头柜上,收音机不停地响着,音量调到最小,因为那位躺在隔壁卧室里的病友受不了噪音,不想听苏联情报局的公报,而且深信不疑,对德战争已经打输、周围的一切都是为了欺骗他这位博奇金上校一个人的。他随部队从比亚韦斯托克撤到英吉廖夫,对发生的一切都清清楚楚,也就是说,他非常清楚法西斯军队党怎么打赢的。他常常大喊大叫,并威胁说,等他活过来,养好伤,就去克里姆林宫,毫不隐瞒地把一切都和盘托出,要求处罚那些有罪过的人。
和这种人为邻,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感到心情压抑。不过,他同情这位身负重伤的博奇金上校,因为他和丘马科夫一样,不止一次地经受过精神上的打击。何况,博奇金受爆炸波冲击,被严重震伤,好象失去了理智。至于丘马科夫将军自己,他简直不敢窥视自己的内心。最让他难以平静的是,现在莫斯科近在咫尺,已有可能给妻子女儿通个消息。多少次他梦魂牵 ,思绪由阿尔汉格尔斯科耶飞到莫斯科伊兹沃兹纳亚二号街,依稀记得战前曾经走过这条路(有一年冬天,他带着奥尔加和朋友们到过阿尔汉格尔斯科耶,来参观尼古拉·尤苏波夫收藏的绘画)。但是,已故罗曼诺夫故宅的楼号和门牌,还有电话号码,都记不清了。幸亏有一个可爱的姑娘,一个长得丰满、漂亮的卫生员玛莎设法打通了电话局查号台的电话,问到了尼尔·伊格纳托维奇·罗曼诺夫住宅的电话号码,可是,玛莎费了好大工夫拨这个号码,始终也没有人接电话。
现在,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每夜都梦到在莫斯科倘佯,寻找伊兹沃兹纳亚二号街,认出了一些熟悉的地方,也常常见到一些连梦中也感到惊讶的陌生地方。他向基辅车站走去,这里是伊兹沃兹纳亚二号街的起点,但总也走不到想去的地点,每当醒来时就心情沉重,感到肉体和精神上都疲惫不堪。
“找米科菲恩上校!”有一次他忽地闪过这个念头,“谢尼亚·米科菲恩是老朋友和军事学院的同学!他很可能不在前线,仍在红军总干部部任职?!”他立即让卫生员玛莎给医院政委带个便条,请他打电话找米科菲恩,告诉他,丘马科夫将军现在阿尔汉格尔斯科耶治病。
米科菲思就在莫斯科,而且马上有了回音。不过,在去阿尔汉格尔斯科耶之前,谢苗·菲洛诺维奇曾经设法打听过丘马科夫家人的下落。但就连对他这个“干部专家”来说,这也是一个不可解之谜……设在伊兹沃兹内二号街上的学校内的征召站,作为基辅区兵役局的分支机构,业务工作已经不多。兵役局征召在军医院的人员名单里,也没有丘马科夫家人的名字。米科菲恩只好怀着一线希望去已故罗曼诺夫教授家……
在包着黑色人造革的房门上,看到了用粉笔写的字迹:“爸爸,我和妈妈去莫扎伊斯克挖战壕。准确的地址,我们会寄到家来,这张纸条将在信箱里一直保留到胜利之日。可向对门邻居要钥匙……热烈地吻你!……妈妈和我——伊拉。”
这是怎么回事?房门半掩着。米科菲思一推,房门就轻轻开了:锁已被撬。住宅显然被盗。他曾两次来到罗曼诺夫教授家,走进前厅,又进入兼做餐室的书房。他见到雕花的立柜,抽屉被拉出(银器已被盗走),一眼见到角落里倾木桶内有一棵老橡皮树,在树枝的掩盖下,有一个小柜,柜上是一个小铁保险柜。柜门敞开着,而在小柜旁有一个被翻得凌乱的小黑木匣子,还有一个羊皮封面的笔记本。米科菲恩拿起笔记本,放到书桌上。再从厨房,取来一锅水,浇了浇橡皮树。然后,他坐在放电话机的桌边,开始拨警察局的电话……他的目光在一页台历上碰到了一行旧笔迹:“斯大林打来电话。约瑟夫·维萨里昂诺维奇收到了信,表示感谢,并希望同尼尔·伊格纳托维奇谈谈。”下面是可以直拨斯大林会客室的电话号码。
警察局拒不接受用电话报无人居住的住宅被盗的案件,要求写书面报告。
米科菲恩上校在接到医院政委电话后的第二天下午,来到阿尔汉格尔斯科耶,当面向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谈了这一切。老友相逢,彼此简直都不认得了,他们从战争前一夕一别,样子大变。也许,他们的变化主要的还不在外表,而在于相互之间都有了特殊的看法,对相互的言谈也抱有异样的感觉了。不过,谢苗·米科菲恩的外表变化明显,他的脸变得尖削,两须深陷,往日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