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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红房子-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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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才读上的。小学的院子中央,是一个小卖部,课间休息和放学后,学生就到小卖部买零
食。当地人每天给上学的孩子10元钱买零食吃。亦琼感到很意外,怎么生意做到学校来了
?这还怎么教学呢?又给孩子一个什么样的教育环境呢?

    等着邻居的小女孩放学了,推着单车一起往外走。小学离家很远,中午小女孩回不了家
,就在学校搭伙,午睡睡在课桌上。只听小女孩叽叽呱呱讲今天上午班上有一个女生和两个
男生被脱了衣服罚站的事,老师让其他同学都上前去羞他们。

    亦琼听了,心里震惊得不得了,这不是搞孩子的体罚吗?这是犯罪的!她愤愤不平。

    邻居已经经过了最初愤怒的阶段,对这里的作法早就习以为常了。她对亦琼说,这里的
文化教育就这样,新建城市嘛。这里不象内地,不喜欢提意见,谁提意见,谁遭报复,干脆
不说了,忍着点吧。我带孩子来报到时,老师问,是坐新桌椅还是坐旧桌椅。坐新桌椅就要
多交150元钱,坐旧桌椅就不用交桌椅费。我一听就有气。这不是巧列名目多收费吗?我
就说坐旧桌椅。老师又说,全班都是坐新桌椅,就她一人坐旧桌椅,也不美观吧。我就问孩
子敢不敢坐旧桌椅,不怕别人笑。孩子说敢,有什么不敢的?她爸爸坚决不准她坐旧桌椅,
交钱就交钱吧,你让孩子一个人在全班坐旧桌椅,不是损伤她的自尊心吗?这样才交了新桌
椅的钱。有什么法,我只能教育自己的孩子要刻苦学习,不要犯错误,不要受惩罚。不要去
跟当地小孩攀比吃零食。

    亦琼说,你的小孩没有罚站,可是看见同学罚站,这对她的身心健康的成长也是不利的
呀!

    邻居叹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了。所以为什么很多调到小城来的内地人,把孩子放在
老家读书。你的女儿还没有来,家里有老人,其实你可以把孩子也放在老家,就不让她过来
入托读书了。每月多寄一些钱回去。在这里,钱是不成问题了。孩子不在身边,你还可以到
外面去兼职,多挣一些。这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亦琼摇摇头,说,不,女儿无论如何我是要带到身边的。她本就没有父爱,我再把她放
到老家不接来,岂不是让她母爱也得不到吗?不知会养出个什么心灵变态的怪物来。

    她想起连英对人的冷漠,不尊老,不爱小,只顾自己,生怕吃亏,不是病态的孤儿意识
又是什么呢?不,她决不能把嘉儿长期放在老家,只是按月邮钱回去。她不干那样的傻事,
挣钱养了女儿,到头来她还和母亲感情疏远。孩子不能没有母亲的爱抚和教育,给她一份健
全的心智和正常的情感,是她学习做人的第一步。活着的第一要义是做人,其次才是发财、
学问什么的。

    她只求经济上没有后顾之忧,不指望发财,但母女俩必须生活在一起,分开怎能活下去
?!

    亦琼和邻居分手了,她还要去邮局。她骑着单车慢慢在人流中穿行,心里想着女儿上幼
儿园和小学的事。不提防,后面开上来一辆摩托,贴着她身子,“嗖”的一声擦过,她单车
篮子里的挎包被抢走了。

    亦琼醒悟过来,大叫“他抢我的包,拦住他!”没有谁理会,摩托一溜烟开得没影了。


    亦琼心里吓得咚咚跳,心慌慌的,她的所有证件,包括身份证,老单位的工作证,通讯
处,稿费取款单,钥匙,再就是几百元钱——她准备买煤气灶的——全在挎包里,这一下全
没了。

    她很丧气,只得回头往家赶。突然想起,不对,挎包里有取款单和身份证,坏人岂不可
以拿去取吗?她又掉过头去,匆匆到邮局去挂失。

    她急急忙忙赶回学校,换房门的锁头。她怕抢包的坏人,万一凭着包里的通讯处和钥匙
半夜来开她的房门怎么办?

    晚上睡觉,她在门后抵上一根大铁棍,除非外面用斧子把门劈破,否则是不能进门的。
但是真的劈破了,邻居也早就听见响声了。她已给邻居打招呼,一听见她这里有响动,就起
来增援她。

    邻居要她放心,不会那么猖狂的。但亦琼心想,怎么不会那么猖狂呢,大白天,在闹市
区,活活地把她的包给抢了。这不是活抢人吗?又怎知不会上门盗窃,杀人放火呢?

    那一个星期,亦琼没敢跨出校门一步。她相信“祸不单行”,生怕上街又出个什么事。
她干脆不出门了,她要避祸。她在宿舍写稿。反正家还没有搬来,她吃食堂很简单,除了上
课,她就在屋里写稿。

    亦琼教一个成人班和一个专科班。成人班听普通话很吃力,他们都是说粤语、听粤语广
播,看粤语电视长大的。专科班不会记笔记。上课必须有大量的板书,以帮助他们接受教学
内容。亦琼在原来的学校板书不多。现在是每上一次课,没有不写四五板黑板的。每天都有
课,每天都吊着手在黑板上写得飞快。下课回到宿舍,又写自己的稿子。写字的右手始终没
有得到休息。

    她把右手写肿了,手肘发炎。她去校医室看,要她休息右手,少写字。这是不可能的,
每天都有课。每天都得写几大黑板,擦了写,写了擦。校医室没有打封闭的针药,要她去市
里的医院看。

    为这一针封闭,亦琼在医院候了半天。打针的药费吓她一跳,收她50元。她记得在原
单位打封闭就一元,她带保姆打过。这里工资高,可也没有高出几十倍呀。这样的药费不是
太离谱了吗?

    她回来对邻居说到这事。邻居说,到这里来不能生病,生个大点的毛病,一是看病不方
便,二是把你的工资全塞进去也填不满。一个胆结石开刀就是1万元,你生得起病?孩子能
生病?

    亦琼听了,这才彻底明白了,市场经济是年轻人的舞台,沿海是那些没孩子不生病的年
轻人的天下,对她这样单身带孩子的中年移民是不合适的。在沿海,你没遇到事的时候,拿
着高工资,觉得一切都很顺心。可是一旦遇到事,你就感到困难重重,难以克服。就那点工
资,连生一次病都不够。你不生病,就不知道医院的事;你没孩子上幼儿园,就不知道幼儿
园的事;你没儿女读书,就不知道中小学的事。没事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一遇上事的时
候,什么都是事。而这些事,是你联系工作,迁居南方的时候考虑不到,估计不足的。你非
得在这里住下来,才能了解到个中的甘苦。

    亦琼陷入了矛盾之中。在内地,她一人工资养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身心受着钱的
压迫。她背水一战,打出南下的牌,要给嘉儿的成长,创造一个好的物质生活环境。这个选
择,意味着把她前半生的追求都抹去了。她放弃专业,放弃名誉地位,放弃和谐的人际关系
,把自己置于一个陌生的环境,重新来打天下。要与自己过去的历史告别,而前景还是一个
未知数,她曾经哭过,但她没有别的退路,南下,闯得好,可以“死”而后生。如今她卸下
了经济的重负,又被孩子上幼儿园的事,读书的事,抢包的事,医疗的事,搞得没情绪极了
。她的心沉甸甸的,她不知道来沿海地区,在挣了钱的同时,是否把嘉儿的教育给耽误了。
这么一个乱糟糟的城市,连点安全都没有,她和孩子孤儿寡母的,能不出事吗,孩子能学好
吗?她象是《神曲》中在地狱里经受考验的灵魂一样,受着地火的煎熬。

    亦琼接到周老师的来信,他说他们都听到她在电台点的歌了,系里的老师都在说,听到
亦琼点的歌了,很感动,情义无价呀!周老师也祝她在异乡平安,过得好。如果不满意,老
单位随时欢迎她回去。

    亦琼问自己,我在异乡过得好吗?走出来了,我还要回去吗?她已经四十一岁了,还在
南方受着求生存的煎熬。难道南下的选择是一个错误而失败的决断吗?她在屋里苦思苦想,
她不相信在这里就没有她发展的舞台,日子就无法改变。在中国幅员辽阔的土地上,还就这
片土地发展变化最快,它必将以丰厚的回报给予那些南下闯荡的文化移民。

    站在阳台上,亦琼看着繁忙而又零乱的东莞象个热气腾腾的大工地,她的万千思绪都明
朗起来,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她对着前方冒着红光的东莞城,再次从心里喊出:我
是打工姐!

    为了嘉儿有个好的受教育环境,亦琼最终离开东莞到了广州的大学,她把母亲和孩子都
接来了。她已经做了教授,当硕士导师,带研究生。但她心中还有一个读书的心愿,想考博
士。别人都说当教授已经到头了,还考什么博士,一点实际利益都没有。她不为任何实际好
处,只是想了愿。她就要45岁了,再不报考就超龄了。她鼓着劲要最后一搏,成天忙着复
习外语、打电脑。

    母亲把家务都包了,帮助亦琼照顾嘉儿。家务做完了,孩子上幼儿园了,她就自己一人
到学校周围去转悠了,去建筑工地看修房子,去问那里打工的四川老乡,地基都是用什么东
西打的。回到家就给亦琼说,学校旁边有铁路,还有一个杀猪场什么的,每次都听得亦琼很
惊奇,我怎么不知道有铁路、杀猪场的?母亲就说,你是“秀才不出门,知道天下事”,我
是“老太婆近处走,知道身边事”。星期天了,母亲就带着嘉儿到处走了,春天去捡木棉花
,夏天去采茉莉花,秋天采把野菊花,冬天买束玫瑰花,两婆孙手上拿起,头上戴起,哼着
《花心》“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再开,只要你愿意……”,喜气洋洋回家来。还总忘不了
到菜场去逗一圈,买回嘉儿选的菜。

    这下子亦琼不担心母亲到广州来语言不通,住不习惯了。尽管她没有任何嗜好,又不会
看书看报,但她会自己排遣自己。

    母亲已经71岁了,天天看着电视里讲外国华侨落叶归根,回祖国探亲,她竟有了思乡
的情绪。人家住在外国都要回国来看看,我身在国内,40多年都没有回过自己出生的家乡
,我也应该回去看看呀。再不回去,以后就走不动了。可是她怎么也不好对亦琼说这事,她
现在又在关键时刻,要考博士。

    亦琼正坐在电脑桌前打电脑,母亲拿了一块广州米花糖到跟前,说,尝尝吧,也休息一
下眼睛。亦琼按了保存键,离开电脑桌,吃了一块米花糖,边吃边说,还是我们老家的江津
米花糖好,以后有人从重庆来,让他们带点。

    母亲一下接过话头,那我回去带好了。

    亦琼很惊奇,你回去带?你想回老家?

    母亲说,我想回乡下的老家看看,一两个月就回来。我怕以后走不动了。

    亦琼说,那你怎么不早说?今天我不提带米花糖你还不说哟?

    母亲说,我开不起口呀,你这么忙,又要教书,又要挣稿费,还想读书,嘉儿谁管嘛?


    亦琼说,怎么着也有办法,嘉儿也有6岁了,我带着她也是能够对付的。

    母亲是难得开口提她的心愿的,既然她想回老家,就一定得满足她的愿望。亦琼当天给
重庆的小妹打电话,妈妈想回潼南乡下的老家,你们看怎么接送妈妈。几十年都没回去过,
还不识字、识路,回老家要坐长途汽车,还要走旱路,得有人送才行。

    小妹说,哟,老太婆还这么有心呀,那就我们送嘛。回来再说,再跟小弟商量怎么走嘛


    母亲在旁边听着两个女儿的对话,点着头笑。她对亦琼说,妈妈是不是有点心血来潮,
发神经?给你们添麻烦。

    亦琼说,发什么神经,想回老家是好事,有的人,你要他回去,他还不回去呢。妈妈一
辈子都重情呀。

    那天天已晚了,第二天一早亦琼就到南航售票处买了第三天的票。第三天,她把嘉儿送
了幼儿园后,就送母亲到白云机场了。在候机大厅找到一个同机的四川打工妹,托她带母亲
一起进出航空港。

    在重庆江北机场,妹夫开着小车和小妹一起到机场接母亲。母亲和同行的打工妹下了机
,看到女婿开车来了。就说,硬是沾你的光哟,还有专车坐。是不是把这个同路的妹儿也送
到沙坪坝,她要到汽车站赶车到武胜。进出飞机场都是她在招呼我。

    妹夫说,可以可以,互相帮助嘛。

    母亲满心欢喜地对打工妹说,妹儿,上车吧,这是我的女婿,他在当律师呢。

    因黄桷坪受重庆发电厂的污染大,父母的家在前两年由小妹张罗,搬到沙坪坝来了。小
弟从黄桷坪赶来沙坪坝商量母亲回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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