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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红房子-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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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对号入座。

    周老师翻看她借的《外国文学史讲座》,说,这本不好,是文化革命中编的,打棍子的
多,你还是借50年代编的吗,旧是旧一点,比较客观一些。他从书架上去给她拿了两本。
亦琼很佩服周老师,在图书馆工作,对外国文学那么熟悉,她真是运气呀,遇到这么好的老
师了。

    现代文学的有些作品因为涉及“革命文学”和“延安讲话”所批判的,政治上太敏感,
周老师不敢借给她,让她在馆阅读。亦琼感激不尽,她整天伏在图书馆里抄作品,回到宿舍
就在被窝里看借回来的书。对班上的事不闻不问。

    一天,团支书老何把她叫到一边问,你是不是在看黑格尔的《美学》?

    亦琼问,怎么啦?

    老何说,你还是注意点,我听见哲学教研室的陶老师在给辅导员说,张亦琼在看黑格尔
的《美学》,那都是唯心主义的东西,要批判的,她看得那么认真。

    亦琼很心惊。她只知道同学中有些装怪的人,好上纲上线,芝麻大点事都提到阶级路线
和政治革命的高度来看。她没想到老师中也有这种人,还对学生打起小报告来了。她想起那
天她在路上碰见陶老师,手里正拿着《美学》,陶老师问她看什么书,亦琼想到他是教哲学
的,有问题还可以向他请教,就告诉他了。当时他什么也没说呀。亦琼连忙谢过了老何的提
醒,回到宿舍把黑格尔的《美学》包上了封面,上写“马克思主义哲学”。

    接下来的一天,辅导员在系上召开大会说,我们是政治系的工农兵学员,学习马克思主
义,培养无产阶级的政治干部和理论干部,我们一定要注意改造自己的世界观,过去政治系
培养的学生,有的变成了唯心主义者。我们一定要提高警惕,不要去读那些资产阶级的理论
书籍,谨防受腐蚀,思想变修,人变质。我们工农兵学员决不允许培养出资产阶级的接班人
,向无产阶级专政反戈一击。

    亦琼听得心直跳。如果老何没有给她讲陶老师说她看《美学》的事,她不会对辅导员的
讲话那么在意。有了老何的招呼,她觉得辅导员的话,句句都是冲着她来的。她还是有些害
怕,再不敢天天上图书馆了,她怕连累周老师。她也不在宿舍看那些古典哲学和文学的书了
。宿舍也是人来人往,小组还有个穆布尔什维克盯着。到哪里去看书呢?星期天教室都是锁
上的。她下课的时候注意观察教学大楼周围,看在锁门的时候怎么进去。可以从教学楼背面
的窗台翻进一楼教室去。她把靠厕所窗子的铁栓拔起来,把窗户虚掩上,翻窗户的时候,就
把这扇窗打开,跳到里面去看书。这个办法很灵,一点干扰都没有。每个星期天她都翻窗到
教室里看书。后来平时的晚上,她也背着书包到那间教室去。

    那天晚上,天很黑,风吹得一教楼外面半山腰的枸叶树哗哗响。亦琼一人在教室埋头记
笔记。待她抬起右手腕上的天津东风牌手表一看,已经是半夜12点了。她赶快收拾书包,
关了灯,把暗锁门拉上,走出了教室。教学楼外静悄悄的,路灯映着道旁的银杏树影,串起
一束束黑气球不断地摇曳。亦琼往樟树林方向走去。她看见前方有两个人抬着一张大桌子在
走,她扶扶眼镜,好看清楚一点,是四人坐的抽屉桌。半夜三更的,抬桌子干什么,莫非是
偷的?她警觉起来,拉着书包带快步往前走。前面的人听见后面的脚步声了,停了下来,亦
琼也停下来,闪到路边的灌木丛后。前面两人又抬起桌子在走了,还跑了起来。亦琼也跳出
灌木丛,跟在后面跑。前面两人又停下了,转过身叉着腰看着迎面跑来的亦琼。亦琼也停步
了,没地方躲了,她就站在马路中间看着那两个人。两个小偷向她走来了,得把这个女学生
收拾了才能抬桌子走。亦琼这才知道害怕,她一个女孩子是敌不过两个男人的。她掉转头就
往回跑,没有听见后面的追赶声,她气喘吁吁停下来,往后看,两个小偷已抬着桌子转过樟
树林了。亦琼又赶快追上去,到樟树林的三叉路口了,小偷早就不见人影了。亦琼到办公大
楼保卫处的值班室报告有小偷。小偷在哪里呀,我也不知道跑哪儿了。

    第二天上课,一教楼议论开了,昨天晚上教学楼被偷了,偷走两张大书桌。报了保卫处
,保卫处说,昨晚有一个女生看见偷的。一打听,落实到亦琼头上。下午全系65名学生集
中开会,检查偷桌子事件。班委会一个接一个地批评亦琼不敢与坏人坏事作斗争,看见小偷
偷了一张又一张桌子,也不把他们抓住。眼睁睁地看着国家财产受损失。

    亦琼分辩,我是在远处看见的呀,再说也只看见搬一张桌子,没有看见一张又一张呀。
他们是两个人,还是男的,我怎么敌得过,抓得住呢?

    穆向红一步蹿到讲台上说,张亦琼是我们小组的人,她还为自己开脱抓不住,敌不过,
拿出铁姑娘的精神,男人能办到的事女人也能办到。抓住小偷不放,打死也不放,学校的人
不就赶来了吗。再说抓不住还可以叫呀,喊呀,她不喊不叫,临阵逃跑,这是什么作风,什
么思想?还有一个问题,她害怕,半夜三更还在教学楼看书就不怕了吗?她都看的什么书?
她违反纪律不按时就寝还放走了小偷,这个错误是严重的。

    听着对她的批评,她老在心里问自己,我怕死吗,我怕死吗?

    耳边响起一声吆喝:你找死呀,为了几个果子?她摸去脸上的河水,笑嘻嘻地说:我会
游泳。这么说她是不怕死的了。可是这是为自己捞果子不怕死,是有私心的。那么为别人呢


    火车上的人挤得满满的,都是从重庆逃出来的。有买票的,也有没买票的。亦琼和宁子
蜷曲在车窗上面的行李架上。重庆武斗正打得厉害,宁子妈妈从北京来信,要宁子赶快离开
重庆也到北京的姨妈家去。宁子爸妈解除审查后,趁着武斗不上班,全家都跑北京了。宁子
不敢一人出门,亦琼答应送她去北京,两人去混火车,反正都在逃难。坐在位子上的一个妇
女怀中的婴儿哭得嘶声哑气的,他要喝水,可是到哪里去找水呀,别说车上锅炉房没有烧水
,就连厕所也坐满了人,冷水也没有。火车在广元的一个小站停了,临时停车,亦琼从行李
架上爬下来,拿着一个吃饭的大茶缸,从车窗翻到站台上去了。她去给婴儿打开水。站台没
有开水,有米汤,好多人在抢。亦琼挤不进去。突然所有抢米汤的人都散了,拉铃了,火车
要开了。亦琼不管那么多,还是舀了一缸,转身就跑。列车往后一耸,启动了。宁子在前面
车厢探出半个身子,拼命叫,亦琼,在这边,快跑呀。怎么跑得快呢?手里端着米汤呀。快
点快点,把米汤倒掉。不行不行,好不容易打上的,那个奶娃儿在哭呢。她把米汤高高举着
,车厢里伸出几个脑袋,五六只手,快,快把缸子递上来,把手伸上来,抓住。好几只手把
亦琼的手抓住了。里面的人拼命往上拉,亦琼使劲用脚往上跨。不行,不行,车窗伸出的脑
袋叫起来了,过洞子了,过洞子了,停住,不要动,抓紧。又有几只手来抓住亦琼了。亦琼
身子贴着车厢,两腿直直地下垂着。嗡的一声,眼前一黑,火车响起了两倍三倍的巨响,震
得耳膜痛,列车进隧道了。一股热浪冲来,浓烟直往鼻子耳朵眼睛嘴巴里钻。亦琼闭着眼睛
,死死地抓住车上的手。眼睛突然亮了,声音突然变柔和了,出洞了。车上的人把亦琼连身
子带屁股的一起倒拖了上去。亦琼爬起身来,车上的人都说好险呀,那个妇女端着米汤,连
说谢谢你了。宁子靠着座位在那里哭。

    这么说来,为别人她也是不怕死的。真的不怕死吗?为什么连献血都不愿呢?还给自己
找借口,农村连吃的都没有,还要我们知青献血。你队长得表扬,我们不活了?我不给你明
抗,我回重庆有急事,躲了。看来她又是怕死的。

    辅导员最后作总结性发言了,昨天晚上的小偷事件表明就是在校园也是有坏人坏事的,
同学们要有敌情观念,注意阶级斗争新动向。脑子里要时时绷紧阶级斗争的弦,张亦琼要好
好总结自己的教训,这件事就算了。

    散会了,走在后面的学习小组长老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亦琼,别往心里去,我们几
个机关来的男同学都在议论,一个女生遇上两个坏人,没有出事就是万幸了,还叫人家怎么
斗争?

    亦琼一听就火了,那你们怎么不在会上主持公道,说句公正话呢?

    老田一愣,嘿嘿笑了两声,你呀,就是人年轻,遇事毛躁,什么都硬碰硬,鸡蛋能碰过
石头吗?你吃亏就在这点,太耿直。你看今天开会的气候,能当场硬碰硬地跟老师、跟班委
会唱对台戏吗?我是好心,才下来跟你说说,我们是向着你的。

    亦琼把头扭到一边说,谢谢你的好心,你们这些党员的斗争精神到哪里去了?口口声声
说我不敢与坏人坏事作斗争,你们敢吗?你们比我平头百姓还不如。她气昂昂地,掉头就走
了。

    老田原是地委机关办公室主任,是班上做了父亲的老大哥同学。不想他这个老大哥被小
他十多岁的亦琼抢白了,他站在那里很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亦琼背着一包书到图书馆找周老师还。周老师关心地问,怎么好些天不见你来呢?有什
么事吗?

    亦琼摇摇头,也没什么事。她想了想,也有点事。她把小偷事件讲了。

    周老师听着,一脸的不屑,这么点事,有什么好批评的?我倒在想,你们那学习组长会
上不说,会后提醒你,是他的弱点,但是应该看到他提醒得好,幸好你没出事。我看你一个
女孩子以后再也不要晚上一人在教室看书了,万一被坏人摸到了规律,把你害了怎么办?

    亦琼给听愣了,在宿舍和图书馆看书他们要说我只专不红,晚上到教室又有危险,星期
天教室又不开放,那我到哪里看书呀?不看书我又耍不来,还来读什么大学?

    周老师抬头看着天花板,连连叹气,哎呀,这个大学怎么搞成这样,摆不下学生的一张
书桌。他想了一下说,总之教室晚上是不能去的,你再去,我就不借书给你了,一个女娃娃
,要学会保护自己。

    亦琼听着周老师的话,感到很温暖,一个图书馆的老师还那样关心她,而她的老师同学
却只是一个劲地给她上纲上线,这人与人有多么不同呀。她说,我一定不再去教室了。

    周老师说,我看你星期天可以带着书到街上区图书馆去看书,又清静又没人管你。大学
的人是不去那里的。

    亦琼说,真是的,怎么我就没有想到呢?

    星期天一早,亦琼就从上铺爬起来,收拾书包。她把床头的书呀本呀使劲往包里塞,把
上下床弄得吱吱响。

    下铺的蓉蓉把头伸出蚊帐说,怎么,又要上街?

    亦琼说,是呀,星期天嘛,轻松轻松,到街上转转,也去看看熟人。

    蓉蓉说,又不回来吃午饭了。

    亦琼说,不回来了,要玩就玩个痛快。

    蓉蓉笑着说,你近来也爱玩了,和大家一样了。

    亦琼说,是呀,还是大家都一样好。

    外面在下毛毛雨,亦琼头戴一顶边沿已经破损,颜色难辨的麦秸草帽,穿着蓝色工作服
,胸前的口袋插着一支钢笔,手里提着饭盒,斜肩背着那个塞满书的军用颜色的黄书包,象
牙齿印一样的污迹把整个镶嵌的布边沿围了一个圈。她从杏院的背后走,穿过果园的小路,
头上的柑桔树枝头上结满了青青的果子,亮光光的。在市中区可是看不到这样的果树林和真
的结果子的果树的。果园的尽头是奶牛场,黑色、白色、褐色相兼的奶牛正在吃干草,不时
发出哞哞的声音。真是难得的田园风光。亦琼禁不住又要赞美这美丽的校园。可是这美丽的
景色怎么就不能净化人的心灵呢?充满野心的人把这美丽的风景都糟蹋了。

    转过防空洞的山岭,她走上三叉路口,下坡到了学生食堂。她买了一两稀饭,二两馒头
,摘下草帽放在长凳上,坐在饭桌前把早饭吃了,把饭盒洗了,擦干,又到买饭窗口去买了
四两馒头,五分钱咸菜,用勺舀点咸菜到嘴里,边嚼边把饭盒盖上,装进布袋子。临走把草
帽往头上一戴,提着布袋子,一甩一甩地从学校后门出去。过街走对面山坡的小巷,巷子窄
得走两人都嫌挤,却起了一个非常大、非常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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