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 by桃花农-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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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绪……当初哲陈利用茶叶下毒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的神情已有如死灰槁木,咽噎了几次,才说了出来:“是……”
“你利用我,除掉哲陈……?”
“是……”
早已想到过无数遍的答案真正从他的口中说出,仍宛如利器般划下尖锐的伤口,我闭上眼,泪水自有意识地流了下来。
“那这一次呢?你的贺礼会被太后看中,是巧合,还是……”
“不是巧合……太后一心信佛,每日研读佛经佛理,我知道所有贺礼都会受太后赏鉴,所以刻意迎合她的喜好送上了佛经。后来她召见我,我也一直顺着她回答她感兴趣的东西,这样才得到了她的垂青,才肯为我向皇上说项。”
够了,够了,我宁愿你讲得不要那么清楚,不要那么……绝望。
“那么,我们的相识呢……求你,求你告诉我,至少我们的相识……没有算计……”我抓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令手指深陷入他的肉内。
他的泪水,不知何时已遍布双颊,“我初见你……就看出,你对自己有所遮掩……我知道,你定非等闲之人……将来或有需要,可以、可以……”他再难说下去。
紧绷着的手,松了下来。
我的心,也随之深沉入底。
明绪,你又可知,我初见你,惊为天人。
鬼使神差一般地贸然去拜见你,那时候,我确无任何杂念。
原来真真假假,早已分不清楚。
而我竟还在这里执意追求着一个所谓答案。
“明绪,你有什么,要问我……?”
他看着我,以前总是深沉难明的眼神,此时已只余幽黯,像一湾潭水般死寂。
“我,只有一个问题……可是,已经不需要知道答案了……”
说完这句话的他,立刻站起身来,如一缕幽魂般,孤零地径自走出了大殿。
而我,没有抬头看他,一个人跪在座下,终于痛哭出声。
“从此你我,交心难再,终成陌路么……”
三十九
窗外虫鸣鸟语,仿佛在催人好眠,然而我却无法有半分睡意。
从第一次踏入启祥宫正南殿的情景,一直到白天里明绪的默然离去,一个又一个画面,在我脑海里纷乱交织,挥之不去。
痛苦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来得深,也许,是心里早有准备吧,可是失落的情绪却那么大,好像胸口里突然失去了一块血肉,空洞得让人茫然。
那么深刻的失落,让我明白为什么我没能更早看清一切。
皇上曾说过,说我对明绪的信任太过盲目,而今想来,他看我,往往比我自己更加透彻。
从一开始和明绪相交,我就对他有着无理由的信任,当发生哲陈下毒那件事时,我根本没有去想过怀疑明绪。
这样的我,不是平时的我。
其实,明绪算不上做错什么,他只是做了在宫里任何人都可能会做的事,这样的事我也做了,利用人或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我和他没有什么差别。
只是我一心将他看得太过高洁而已。
在我的心底,希望他和别人不同,希望他一尘不染。
我自己所无法坚持的东西,却下意识里希望能够有人坚持,能够有人证明,在这个浑浊的后宫里总还有什么是纯净的。
所以,无法接受他的心机,无法面对他的谋势。
但这一切只是我单方面的执念,不能改变任何现实。
我知道,明绪对我的友情并不都是作假,那么多的表现,即便伪装也不可能伪装得来,但也许,这就像是无法忍受白璧上的微瑕一般,面对他,我对这些许的利用也无法包容。
明绪也许还是明绪,只是我的理想碎了。
从那天起我没有再见明绪,而一心做着自己必须做的事,皇上要我稳固自己的地位,而当前最首要的,不是收压任何人,而是建起我足以信任的人脉。
我开始汰选手下的宫女太监,凡发现有行为可疑的便遣退换人,除了养心殿派过来的刘公公决不能动外,整个永寿宫的奴才在两个月内被我更换了大半,这才算基本清除了各宫娘娘安插在我这里的眼线。
除了这些内事,我也开始在整个宫里培养自己的派系,内务府,御膳房,太医院,各处与宫廷生活息息相关的机构都不放过,虽然短时间内不足以培植出可靠的心腹,但至少先做到凡事有门可寻。
我的动作自然无法瞒过耳目众多的皇贵妃,她虽明里不动声色,与她一派的苑妃和文嫔却暗中使了不少手脚,给我制造了一些麻烦,不过明绪晋封之事已近在眼前,她要两面兼顾,还有其它宫人的事情要处理,倒也没法将所有注意力都投注在我的身上。
对于我们这些台面下的行为,皇上一直保持着默许的态度,除非事情闹大到他面前,否则他一概不予以介入,或许这正是他所说的要我凭借自己的力量。但在这之外时,他对我的用心并没有减少,而且使用的手段更加体贴,永寿宫三不五时便会被赐下御膳菜肴,数量不一定多,但菜色味道都是极好的,我知道,那些是他真正品尝后喜欢的才送了过来。冬意渐临,上好做工的冬帽、手围和暖炉便应时地一样样出现在托盘里,有时连圣旨也没有,只有张善一人送过来,可这样的东西却比那些大张旗鼓赏赐下来的金银珠宝更能让我感到他的心意。
赏赐物品的同时,偶尔会顺带着一张小笺,那是他亲笔写的,往往只有几字,或关心或自述,这般情热的青年男女才会做的荒唐之事,被他一任君王做起来,倒真有几分痴狂样子,虽然缺少说服之力。渐渐地,我也开始有些期待他的短笺,因为那是自我失去明绪的情谊和费尽心思与皇妃对抗之外,能够得到的难得的慰藉。
十一月的中旬,阴云霾霾,初雪难降的日子,明绪终于被正式册封为华容,赐住永和宫。
听说在皇上例行的封赏之外,皇太后特特另赐了黄金和宫衣数套与他,以昭显对明绪的令眼相看。
然而讽刺的是,册封当晚,新任华容并没有受到皇上翻牌,被传召侍寝的反是我这名旧任。
大概是皇太后那边对皇上的决定有所不满,他的脸色看起来不若平时般温和,而是带着些许隐郁。
因为在这关键时刻能够得到这有力的支持使我心中暗喜,我没有察觉在他见到我后,神情变得更加复杂。
情事过后,皇上并没有让我离开,只让我将中衣穿好,然后便拥着我默不言语。
这时我才发觉他与平时似乎有些不同,可是,以他的脾气,如果不打算有所说明的话,任谁也难以猜得完全。
“岚儿?”他突然叫道。
“皇上……您叫我叶岚就好。”他对我的几个称呼里,我最怕的便是这个,听起来总觉显得女气又太过亲昵。
“今天,让朕这么喊吧,朕想这么唤你。”
当他已这样说的时候,就是不会改变主意了,我也只得默许。
“岚儿……记得我在九月时同你说的话吗?我说会给你理由。”
“当然记得,可是……现在吗?”那么,他的凝重是与这有关了?
我的心里渐渐浮上不好的感觉。
“这段期间,你做得很好,坚强,果断,也没有依靠朕的力量。”他用手,缓缓地触摸着我的发丝,“可是不只是这些日子,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你都必须保持着这样,不能有任何松懈,并且要做得比现在更好。”
我迟疑地张口,“到底……有什么原因?”
“因为……在明年中左右的时候,朕会……立你为皇后。”
我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他。
是我听错了吗?他的语气平淡缓慢,可是,他说的分明是……
“请您再说一遍。”
“你会成为皇后,一宫之后,一国之后。”
“您怎么能做这种决定?!”他的话刺耳得让我好想大叫,如果是玩笑,这未免太过荒谬了!
“你不想?”
“您很清楚我想不想,而且不只是这样,我是男人啊,再加上我的背景我的资历,我怎么可能适合当一名皇后!”
“你的性别根本不成问题,本朝已经有了瑞德皇后的先例,朕认为你很适合,你就是适合。”
我深深地呼吸,试图化解这份震惊,可是太过激动的情绪令我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可以……皇后?他明知我从来都不会想的啊。
冷静,冷静!现在的我必须冷静下来。
“可是大臣们不会同意的,我进宫只有一年半的时间,一定会有人认为我迷惑君主。”
“所以朕准许了明绪的晋升,如果只有你一个华容,或许有人会说闲话,但现在朕表现出的不是对你的专宠,他们也就没什么可说了,这件事不会苍促进行,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来好好安排。”
原来,这就是他肯对皇太后有所让步的原因。
“你想清楚,这样对你不好吗?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不想被人踩在脚下,就只有往
更高的位置爬,难道你想看别人登上后位,然后受尽别人压制?叶岚,那不会合你的个性。朕
很早前就曾说过,你是适合活在宫廷的,尽管你很长时间里都没有这份自觉,但你的信念中天生不甘于被人控制压迫,这种信念可以帮你做出选择,什么时候可以冒险,什么时候必须忍让,每每在关键时刻能够拯救你,朕就是看到这一点,才放心将你推到皇后的位子上的。”
“可是,这真的只有对我的好处吗?”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我也没有停止思考,此时我已经可以比较冷静地分析,“皇上,我不信,这也不符合您的个性。”
我转过方向正面对着他,“请您告诉我,真正的理由。”
他很久没有开口,而我也就这么维持着姿势,像是在进行拉锯战一样僵持着。
“……现在的你,变得更加敏锐,也更加了解朕了。”
“那是因为,我开始用心看着您,而您也愿意让我看到您的真意。”
在我无心注视他的时候,我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清醒地察觉。
“朕现在,需要一场改革。”
“改革?”把这种政事与我联系在一起的是……
“朕是通过正统手段继承皇位的,因此可以说,施行大规模改革的条件不是很有利,在很大程度上需要保留先皇的传统。但是在朕身为皇子的二十年里,朕看到了很多垢病,存在着很多不小的隐患,长此下去对我国的发展十分不利,因此,朕想进行一场手段较为温和的改革。朕继位毕竟只有五年,朝中老臣数量还颇多,这种情况下,朕需要一个改革的诱因,或是象征,这样朝臣和百姓接受起来也不会感到那么突兀和排斥。”
“而这个诱因……就是我?被册立的是男后,那么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进行一些革新?”
“不错,朕的打算是,届时先从宫廷的细节之处开始着手,然后再扩展到政事法律,这样就不会有太多老臣提出反对,毕竟先代瑞德皇后在史书和民间都颇有美名,百姓应该会很期待看到一位新的男后给国家带来的变化。”
多么美好的勾勒。
我的眼神下移,落在自己交叠的双手上。
“皇上,您还有什么没说吧?”
他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朕不明白你的意思。”
“瑞德皇后之所以盛名远播,因为他允文允武,为国家立下过汗马功劳,所以您要求我努力,以建立足以胜任皇后的口碑。”我重新抬起头来,“可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子弟,在进宫前没有取得过任何功名,也没办法像瑞德皇后那样随军出征,杀敌报国,这样的我,想要取得国民的认可,谈何容易?”
他的眼神中开始出现了闪烁。
“何况,当国家出现较大变动时,百姓们就会变得格外敏感和不安,如果改革顺利进行,我或许会被视为保佑和吉祥的象征,而如果改革中出现了任何问题,首当其冲被责难的人会是谁呢?不是实施那些改革举措的官员,而是我,在他们眼中带来这一切的人。”
他立刻捉住我的手,难得急切地道:“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危险,你应该相信朕的能力不是吗?那种情况不会出现的。”
我没有挣开他,任由他大力地握着我的手腕,我知道,他一定是有很大的把握才会决定这么做,我并不是真的为自己的生死安危担心,只不过我们所在意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慢慢地,他放松了力道,我活动了一下有些发红的腕子,一点点疼痛顺着胳臂传到心里。
其实不必如此担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