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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京极夏彦铁鼠之槛 下-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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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哈哈哈,小鸟这个大笨蛋!这不是给逃了吗,怎么可能装得进那种东西里嘛!”
  “唔,可这是水桶啊。”
  “装不进水桶里的啦!”
  “没有那种老鼠的啦。”
    “有,就是有!”
    似乎有人在走廊上东奔西跑,剧烈的振动甚至传进被窝里来了。我受不了,决定去走廊。但可能是更衣花了些时间,走廊上已经没有人了。
  无可奈何,我走下楼梯,前往大厅探察。
  大厅里有掌柜和三名女佣,还有久远寺老人、今川和鸟口,以及復木津。
    “噢,是小关。你总算起来啦?我可是起了个大早在捉老鼠呢!很羡慕吧!”
    “捉老鼠?”
    “什么都咬,实在没办法。”
    “咬?”
    “你还没睡醒吗?你这只赖床猴。”
    復木津大步走过来。这种时候,我毫无疑问地一定会被戳。我假装向久远寺老人和今川打招呼,闪开身体,迅速移动到鸟口身边。
  “早安。那个,老鼠是……”
  一一又是老鼠吗?
  “在说些什么呢?”
  復木津扑了个空,就这样跑掉了。今川目瞪口呆地半张着嘴。
  “哦,关口,好像从两三天前啊,是庭院发现尸体的那天吗?是吧,今川?对,从那天开始,老鼠就冒了出来。”
    久远寺老人说道,转向女佣们。
    “都过了好几天了,破坏却完全没有减少。我是个老头子,早上醒得早,所以今早在柜台和厨房监看,结果看到了。看到这一一么大的老鼠。”

    老人张开双手,约有猫或狗那么大。
    鸟口说:“没有那么大的老鼠啦。要是有的话,一定相当老了。可是那些老鼠几天前才开始出现,突然长那么大的话,就是妖陸了。”
    “可是我也看见了,虽然只有看到尾巴,可是有这么长呢。”
    女佣一一我记得是叫阿鹭一一以两手的食指比画长度。
    约有一尺长吧。如果是真的,那真是非常大的老鼠。
    “哼!所以我从昨天开始,就为了击退这些老鼠而奋斗啊!”眩窘蛩底牛俅巫吖础
  我本能地靠向久远寺老人。
  老人收起下巴,斜着身子望着復木津说:“关口,你能不能帮我说他几句?这个侦探一点都不肯工作。比起杀人事件,似乎觉得捉老鼠更有趣。对了……”
    老人突然转身看我:“一问之下,你昨天似乎也遇到相当不得了的事呢。”
    “哦,还好啦……”
    我无从答起。
    眼前死了一个人,当然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我从今川那儿听说了,可是没想到竟然又有人被杀了哪……”
    久远寺老人的表情一瞬间转为严肃。我认为谈论人的死亡一一特别是杀人事件的时候,这是理所当然的表情。但是老人像要甩开这份肃穆似的接着说:“所以我叫他快去,但他就是这副德性,完全不肯行动。关口,你能不能替我鞭策一下他?”
    “哦……”
    话虽如此……
    要是这个格格不入的男子闯入那座充满闭塞感的牢槛当中,究竟会变得如何?久远寺老人似乎对他寄予全面的信赖,但是就算檀木津人早就在明慧寺里,能否阻止第二宗杀人事件也很难说。因为动机及一切仍不明朗,为何第二名被害人会是泰全老师?这只有凶手……
  一一復木津会知道吗?
  只有他才会知道一一或许。不过事到如今,我不认为局外人一一而且是这么吵闹的一个人一一还进得了现场。虽然是事后诸葛,但我觉得能够勉强完成采访,已经是件超乎常识的事了。
    问题人物的侦探高声说道:“我想要看那个老鼠妖怪,因为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老鼠呢。逃跑的老鼠大得要命哪!小关,你也很想看吧?”
  復木津从背后狠狠地捶了我一记。
  “很痛欵。那种东西我才不想看哩。说起来,眩郑阕蛱觳皇且丫邮芫迷端乱缴奈辛寺穑磕蔷偷霉ぷ靼 W蛱斓幕盎购茫裉炷阋丫蝗ッ骰鬯锣丁!
    “为什么?”
    “因为明慧寺变成命案现场了啊,才不会放復兄这种不庄重的人进去呢。”
    “我哪里不庄重了?”
    “明、明明就很不庄重啊,说是大不敬也行。这家仙石楼也算是发现尸体的现场,不管怎么说,有人在这里过世,你的态度应该再矜重一些才对吧?而且你还是个侦探哩。”
    “哈!”桓木津对我投以不屑的眼神,“那要怎样?只要一脸凝重,不苟言笑,死人就会复活,凶手就会悔改自首吗?不谈论沉重深远的主题,就没资格登上杀人事件的舞台剧吗?噢!多么大时代的想法啊!说起来,这里头有哪一个人是为死了的和尚感到悲伤的?要是有死掉和尚的亲兄弟还是恋人在附近,我也会吐个几句悼文的!噢,请节哀顺变呀……”
    “就算只有一点关系,也算是一种缘分吧。今川先生也是……”
    说到这里,我偷瞄了一眼今川,古董商还是一样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他与被害人大西和尚、那个……”
    “真蠢啊,小关。要是你喜欢哭哭啼啼的,要我哭给你看也行。要生气要哭泣是我们活人的自由,跟死掉的人毫无关系嘛。而且未必笑就代表对往生者不敬哟。真正的敬意,才不是老掉牙的眼泪!而且我也知道和尚很伟大。光是剃光头发,每天念经,就已经够伟大的了。我很尊敬他们。”
    “你扯到哪里去了?我们不是在谈这个啦。我是在说像復兄这样的人,现在已经没法子进入现场了。”
    “不必担心!我是侦探,所以没问题!小关,你也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被选为侦探这个角色吧?”
  “那种事我才不知道哩。”
  “哈!因为所谓侦探就是神明啊!喏,走吧,左文字先生!喂.大骨,带路。”
  復木津突然一脸严肃地指向今川。
  被那张英气凛然的脸毅然决然地吩咐,木讷的古董商似乎陷入狼狈。
  “我……要带路吗?”
  “当然啦,顶着那张怪脸说那什么话。小关是个超级健忘的作家,小鸟又是个容易迷路的年轻人,剩下的不就只有你了吗?喏,快走!”
  棱木津“哇一一哇一一”地嚷嚷着,大步走了出去。
  今川略微驼背,望向我这里:“到底会变得怎样呢?”
  他一脸悲惨地说完后,小跑步跟了上去。
  “唔,不愧是关口,巧妙地说动了他。”
  久远寺老人说道,摇晃我的肩膀两三次,尾随上去。就在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我似乎点燃了復木津的干劲。
    怎么样都不关我的事了。
    鸟口在一旁不怀好意地笑着说:“老师,难道这就叫天落馒头猫造化?”
    “不是猫,是狗。不过就像你说的,天落馒头狗造化。碍事者消失了,这不是很好吗?话说回来,刑警们怎么了?”
    昨晚应该有三名左右的刑警在这里。
    “哦,他们不到五点,就全部出发去明慧寺了。听说鉴识人员一早就会过去。现在还在这里的只有益田先生和两三名警官而已。哦.来了。”
    和復木津交替似的,以益田为首,敦子和饭洼小姐也进人大厅。
    我自以为醒得很早,但似乎是最后一个才起床的。
    饭洼后面跟着京极堂。
    益田说着什么。
    “那么……不过中禅寺先生也有工作要做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关口老师,早安。”
    在我睡觉时发生了什么事吗?京极堂已经打算要插手干预事件了吗?
    “喂,京极堂,你要做什么?迫于情势,你打算干预事件了是吗?”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有我的事要办,要说几次你才会懂?我正拜托益田,等会儿让我跟常信和尚稍微谈一谈,我有事想请教他。”
    “跟常信和尚?益田,可以吗?”
    “当然了,说个话也不会怎么样,所以我许可了。而且你们又不是嫌疑犯,这话只能在这里说,菅原兄好像在怀疑常信和尚呢。哈哈哈,没有大人在,我可以畅所欲言了。”
    “益田,随便把那种事泄露给一般民众,可是个大问题,是侵害人权。严守搜查上的秘密是警官的原则吧?”
    京极堂以他一贯的口吻说,但益田似乎觉得自己被狠狠地斥责了。
    “对、对不起,我、我这人就是嘴巴太不牢靠。”
    “我了解。”鸟口用力点头。
    常信和尚僵直地坐在别馆的坐垫上。
    他背对着壁龛。
    不是坐禅的姿势,而是跪坐。
    常信和尚穿着那身华丽的袈裟,紧抿双唇,睁大眼睛。缩着脖子。
    壁龛上摆着花瓶,里面插着像是梅花的枝桠。
    背后挂着水墨画的挂轴。
    在它的前方,明慧寺的典座全身僵硬地坐着。
    益田坐在右侧。
    京极堂坐在正面,我和敦子并坐在他后面。
    鸟口与饭洼待在纸门外面。
  常信一语不发,也没有打招呼。
  我想常信可能搞不清楚状况,益田究竟是怎么对他说明的?
  不,京极堂究竟是用什么说词说服益田的?老实说,我自己也不太明白我们为何会列席这种场面。
    京极堂行礼之后说:“敢问是明慧寺典座知事、桑田常信师父?”
    态度殷勤有礼。
    “没、没错,贫僧就是桑田。”
    “初次见面,我叫中禅寺秋彦,在武藏野经营一家旧书店。后面的敦子是舍妹,听闻她前日及昨日给贵寺添了许多麻烦,首先请容我代她致歉。”
    “呃、不。”
    “其实我昨天就想前往贵寺拜访,但是抵达这家仙石楼后,获知凶讯,进退不得。”
    “虽然不知您有何贵干,但现在……纵然去了也无法如愿以偿吧。”
    “是的,因此才在这里……”
    房间并不是很温暖,常信的脸上却冒出汗珠。
    “警方说常信师父的性命受到威胁,因为危险,所以我增加了同席人数。若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担心常信师父会感到不安。”
    “不安?”
    “即便是虚静恬淡、则天去私的佛家师家,面临攸关性命之大事,亦另当别论。像我这种来历不明的初识之人,也不能随便信任吧?”
    “呃、这……”
    “生死事大,请珍重性命。”

    常信深深吸了一口气,像要吞进去似的憋住,接着边徐徐吐气边说:“您想……知道什么?”
    “是的,其实不为其他,我想知道明慧寺物主的所在。”
    “物主?这……”
    京极堂伸手制止。“贵寺的情况我已经听说了。当然那是根据已故的大西泰全老师对我身后的两位所说的情报,而我并没有足够的材料判断真实与否。因此我所知道的贵寺状况,是以老师并未作出虚伪的申告为前提。”
    “泰全老师……并没有说谎。”
    “我也这么认为。”
    “那么,您的问题本身就令人费解。明慧寺一一那座寺院是由来自各宗各派的……”
    “我请教的并非贵寺之宗派宗门。禅原本是佛心宗'注一',质问宗派是毫无意义的吧。我所请教的,是常信师父是否知晓大正的大地震之后,连同寺院一同买下那块土地的人是谁。虽然我已经有所获悉,但还是想请教常信师父。”
  “贫僧并不知道。”
  “我明白了。那么请容我换个问题,啊……贵寺里是否藏有进入昭和时代之后所撰写的禅籍?”
    “这……也不是没有,但是各人拥有多少就……像过世的泰全老师几乎从不下山,我想他应该也无法随意取得书籍。,’
    “那是指每一位僧侣各自的藏书吗?那么有没有寺院共同的书库呢?”
    “没有。虽然有经藏,但只收藏了平日所使用的教典。’’
“汶样啊……”
    尽管回答一如预期,却还是遗憾万分一一京极堂的口气听起来像这样。
    这个旧书商究竟想知道什么?京极堂与明慧寺有关的工作一一是那座埋没的仓库吗?怎么可能?难道说那座仓库是明慧寺的仓库吗?不可能有这种事。太远了。在箱根众多的寺院当中,明慧寺的位置应该是最难利用那座仓库的才对。
    “我明白了。那么果然还是只有直接会见物主一途了,换言之一一必须尽快解决……”
    京极堂在对谈中转为自言自语般的语气,略低着头,双手交抱。接着他突然抬头:“话说回来,常信师父。”
    京极堂说道,身体稍微往前探出。
    相反,常信略微后退。
    “关于禅,我只略知一二,是个没有信仰的人。只是现在因为生意上的关系,必须经手禅方面的书籍,因而感到相当棘手,所以我想趁机讨教一下……常信师父是曹洞宗吧?”
    “是的。”
    “既然能够成为典座知事,想必已有相当深厚的道行了。”
    “没那回事。”
    “但是典座古来便是只有道心'注二'的师僧、发心'注三'的高士才能够担任的职务,绝非马虎之人能够胜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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