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药库-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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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后面,奥克塔夫……你把我放下,然后你就回家……我也许会在这儿呆很久的。”
奥克塔夫以同谋者的神情点了点头。他转到停满各种名牌汽车的主要院子里,把车停在了台阶旁。一个仆人马上走过来开车门。王子做出一副跟女男爵很亲近的样子,懒散地登上台阶,直接走进大厅。远处的乐队正在演奏《你永远也不明白》。
“我怎么给您通报?”一位很精神的管家问道。
“我已经被通报过了。”瑟尼纳说,“我是出去取我的香烟了。”
然后,他走进第一间客厅,样子从容潇洒,嘴边挂着上流社会的那种微笑……他在一群人中认出了女男爵。她倚靠在一根乌木上,手里拿着单柄眼镜,不时地举起来,对着她的客人们看。瑟尼纳走到了一边。很多穿制服的军人。还有很多社会上很有名望的人。罗斯唐就在壁炉边,正与勒·巴基交谈着……亨利·巴塔耶,在那一边……孟德斯鸠伯爵,从夏特莱剧院出来便来到这里,梅·亨利…罗伯尔……可就是没有他要找的她。他很吃力地挤出一条路,眼睛四处搜寻着。成双成对的人跳着华尔兹,在他面前闪过。他每发现一位金发女郎便兴奋不已,随后又很失望,最后他躲得更远了。“罗平,”他轻轻地自言自语道,“该走了……好奇会毁了你的。”可是他却顽固地坚持着,一无所获。很快,他便承认自己败下阵来了。她不在这里。
他走近一个配备得十分奢华的饮料台。活该!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位小姐到底是个什么人。他要了一杯香槟酒,发觉就在他自己的身边,有一位美丽迷人的栗发女郎。他把这一杯酒给了她。她微笑着向他表示谢意。
“您跳舞吗?”他问道。
“不太好……尤其是华尔兹让我头晕。”
她说话带有明显的外国口音。也许是俄罗斯口音?
“我们试一试。”瑟尼纳说,“我保证慢慢地带您。”
他牵着她走进跳舞者的行列,适时地带着她随着平缓的节拍转圈,同时不由自主地扫视着窗户玻璃、饮料台周围和所有人们交谈的地方或者陌生女人有可能呆的地方。
“理智一些。”瑟尼纳在想,“她得找一辆出租车,而我却直接到这里来了。或许她还得先回到玛德伦呢。那么我肯定比她先到这里了……至少有半小时的样子。她会来的。我要她来。”他继续机械地随《蓝色的多瑙河》舞曲转着,焦急地等待着这一舞曲的结束,以便看一看时问。美丽的栗发女郎用手指搔了一下瑟尼纳的手。
“我们停下吧。”她低声说道,“我有点头晕,实在抱歉。”
“是我应该抱歉,我本不该坚持的。您愿意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吗?”
“请吧。”
他把手臂伸给她,但站到冬季客厅的门槛处时,他还是犹豫了一下。他又朝身后看了一眼。唉!他应该晚五分钟再离开,或许那时她就会来了!
“我们到花园去吧!”年轻的俄罗斯姑娘说,也许是年轻的波兰姑娘,或者是年轻的斯拉夫姑娘……总之,这位年轻女人发“r”音的方式很优美。瑟尼纳挽着她穿过冬季客厅,马上来到了森林中。
“好一些了吗?”他以习惯的礼貌问道。但是也很快地就把交谈的渠道堵死了。
“是的,谢谢。您觉得我很笨吧,是不是?……我们到这条小路的尽头去。在如此剧烈地活动之后,这一宁静让人感到格外舒服。”
“您可能不大习惯外出吧?”
“是的。这是第一次,自从……”
她叹了一口气,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正在服丧期。”
“噫!对不起。”
他们来到了花园的围墙边。节日的喧闹声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那么刺耳了。
“在我的国家,”她说,“很多人都在眼丧。”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仇恨和忧伤,以致瑟尼纳完全忘记了他眼下非常关心的事情。
“您使我感到困惑不解,小姐。我向您保证我非常愿意知道得更多一些,如果这不冒犯的话。”
“很容易使您满足的。”
她挣开他的手臂,向后退了一步,把一只小银哨子放到嘴上。这是她以极快的速度,连瑟尼纳都几乎来不及看清的动作从小手袋里取出的。哨子发出很尖厉的声音,像神奇梦幻一般。从灌木丛里冒出的两个人影,一下子跳到了面前:就是追赶那位陌生女人的两个人。
瑟尼纳在昏暗中认出了他们魁梧的外型。他们每人拿着一支手枪,他知道反抗是无益的。
“很好,小姐……我十分欣赏您的答案。它饱含着诗意。您是一个真正的小精灵。您不想再来一次吗?一声哨响,嗨……两名打手就来对付一位绅士了。”
他笑得那么开心,两名暴徒则显得惊慌失措,忐忑不安地看着年轻女人。她用一种瑟尼纳从来没听过的语言对他们说了几句。其中一人便晃动着武器,指着一座嵌在花园墙壁中的小门。
“从这儿走。”
瑟尼纳朝他的女舞伴弯下身去,而后者正准备转身走开。
“很伤心,小姐,这么快就与您分手。但是您的陪伴令我心旷神怡。”
他朝门走去,一支手枪正抵着他的腰眼。两个人中的高个子为他打开门,瑟尼纳看到一辆旧车停在外面,车窗帘挂得严严实实。
“现在,”他说,“南瓜变成了豪华的四轮马车。这太过分了。我感到很不好意思。”
手枪推着他朝前走。他半转过身来,摇摆着手。
“晚安,亲爱的灰姑娘。我敢断言,我们还会再相逢的。”
高个子第一个上了车,然后把瑟尼纳拖了进去,小个子随后坐了进来。瑟尼纳被夹在中间,连动弹一下都不行。司机马上启动了车子。王子的惊讶大于不安。说到底,这位栗发女人,他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而他称为“打手”的人也只是看到过他伸出奔驰车门外的两只手臂,在杜伊勒利沿河大道上,在他们追赶金发小姑娘的时候。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愚弄他们的人就是他。这个三人小集团同样不知道他要到女男爵的府上来,因为连他本人在一个小时前也不知道这一点。可是,他们都在这里等着他。栗发女人在监视着他。她呆在饮料台那里绝非出于偶然。为了把他引向花园深处,她操作得多么好呀!他身子朝靠背仰去,双腿交叉起来。
“哈!”他说,“真舒服呀。也许有点太紧了……不是责怪,我的老爷们,你们太壮了。你们占了所有的位子。像这样子,还得跑很远吧?……你们发光啦?……怎么不说话呢?……你们在抱怨!……你们不能跟你们前面那位同谋说一声,别开那么快……不行?俄语的不行?英语的不行?……那么去他的吧。我要睡觉啦。”
他闭上眼睛。刚开始时,他还能分辨出车子所走的方向。现在肯定过了塞纳河。眼下,他就不知道了。车窗帘严严实实地遮住了窗玻璃。不过他不再感到巴黎市区内的石板路的颠簸。是不是已经到了郊区呢?
“我肯定要在某个地窖里挨过这一夜了。”瑟尼纳在想,“如果他们把我激怒,那我就痛揍他们一顿。像他们这么笨重,肯定没有经过踢打术的训练。不过我更想再等一等看。”
他没等多久,因为车子放慢了速度,最后停了下来。司机走下汽车。接着是开栅栏门的响声。然后汽车又开上了碎砾石路,向前挪了二十米左右,又停了下来。高个子打开车门,用他手枪的枪筒请瑟尼纳走出车来。
“这是伊夫城堡吗?”瑟尼纳问道。“不,它更像是一个公证员的住房……豪华……石块雕凿得多么漂亮呀……还有这个漂亮的花园……我现在觉得自己是在花园里了!”
他感到,他的玩笑使他的两位看守恼火。这可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优势。
“走。”小个子说道。
“可是怎么走呢!……我急着想参观这栋可爱的住宅。”
高个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俯身去开锁。多么遗憾!只要朝他的腰部踢上一脚,就可以让他的脑袋冲到门上去。然后胸口再捣一肘,就可以把另外一个放倒。这真是一帮新手。耐心一点!算总帐的时候会来到的。
瑟尼纳走进一间宽大的、靠煤气壁灯照明的大厅。这栋房子有人居住。很显然,他们是把他带到某个人的家里来了……
“啊!啊!”瑟尼纳叫了起来。“最后一幕。面对面地进行。在这最后一幕,一位绅士将与一个一点也不温柔的某个人相遇。这是坏杜马,先生们。”
说着,他走进了一间大图书室。里面没有人。两只硕大的煤油灯放在一张办公桌上,它们发出暗淡的黄光。精装的图书向房间的每个角落反射出柔和的光。瑟尼纳转过身来。打手们朝他指了指扶手椅,他们自己又把椅子朝前移了移,但始终是枪不离手。
“好啦,现在,你们给我解释一下吧。”瑟尼纳说,“地牢吗,随你们的便。然后是黑面包,一罐水,再就是老鼠,用以显示慷慨大方。同意啦!但是不在这等待室里。我警告你们,我不耐烦等很久的。”
那两个人坐着。瑟尼纳审视着他们:粗野的面孔,一副乡巴佬相、浓密的胡髭,长满长毛的手腕。他们好像乔装打扮过,穿着晚礼服。可是,瑟尼纳看清楚了他们穿的是肩上有纽扣的长内衣,脚上是靴子,像是准备去跳乌克兰的奥弗涅舞似的。他渐渐地明白了。
“我,瑟尼纳王子。”他接着说,“你们弄错了……你们,是不会劫持好人的……你们……劫待另外一个人……你们没抓到他,是吧?……你们……十足的大傻瓜。”
“您应该看看书。”高个子说,“您有点神经发作。”
瑟尼纳很感震惊,又倒进了扶手椅里。
他马上又振作起来。他没有把自己的情感暴露给对手看的习惯。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精美的雪茄烟盒,选出一支哈瓦那烟,一次把它吸完,借以消磨时问。他在揣测对方的诡计。他们把他关在这黑暗里,为的是把手腾出来伸向别处。也许就在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抓到了那位漂亮的金发陌生女郎,在把她也引到花园里去之后。可是,既然他们并不知道他认识她!……无休止地,他又碰上了同样的难题。他本人被劫掳并没有丝毫意义。再说,女男爵家的花园里总不至于塞满了打手吧!
可是,在金发女郎和他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某种联系,有些事情他忽略了,他为被这小小的倒霉的谜团困住而恼怒,因为他解决过不少比这更加棘手的问题。与此同时,他还颇带感情地想着这位面对危险而能如此果敢的年轻姑娘。
“好啦,罗平,”他自责道,“你打算在这扶手椅里过夜,好等着别人来收拾你吗?你让自己给这两个装殓死尸的人留下深刻印象吗?两拳打向两支枪!你看清楚,你和他们是对等的!”
他朝天花板吐出一口给人快感的烟团。
“告诉我,绅士们,你们想把我看守到什么时候?”
高个子用眼神征询着小个子。
“直到明天早晨。”。他回答道。
总是这副怪腔调,话语很轻柔,喉音又非常重。
“然后呢?”
“您就自由啦。我们会把您送到您想去的地方。”
“你们太好啦……我能活动一下吗?”
新的询问的目光。小个子点了点头。
“您不是犯人。”高个子说道,“您是……您是……”
他在找合适的词。
“碍手碍脚。”瑟尼纳代他答道。
“正是。碍手碍脚……法语太可怕了。”
气氛松弛了一些。瑟尼纳站起身来,伸展着四肢,去找一个烟灰缸,好把他雪茄上的长烟灰抖进去。他紧张地聆听着。房子像是无人住的。他取出表来看了看。已经两点钟了。他慢慢地走近豪华书柜。首先要消除这两位看守的警觉。要显出很疲劳的样子。取一本书,做出认真看的样子,然后再把头埋下去,像被瞌睡缠住了一样。他用手挡着,漫不经心地打着哈欠。法律书籍、史书……拉维斯的……马蒂兹……小说,布热的,洛蒂的、法朗士的……拉丁文作家部分……韦吉尔·蒂特一利弗·塞内克……他取出《吕西留斯书信集》,再把其他的书排好。他需要一件大家伙要沉的……一卷《书信集》非常合意。他拿着这卷大部头作品,回到座位上坐下来。
为了戏弄他们,他假装探求精确的东酉,让自己的食指在书的空白处划动着,然后停下来,再用指甲划出几条杠杠。他显得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