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吃一惊-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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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一点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宿命,爱情和婚姻,它们真的就像河底的石头,你以为你娶的这一个不够好,你还可以去打捞另一个,其实,一个,和一百个,实质是一样的,它们全无区别。你以为你没有遇到好的是因为你不够投入,当你全身心地投入进去时,你会发现那不过是更深的陷落和更完全彻底的自我毁灭。而当你深刻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你已无力回还……
我再次踏入小三峡的山山水水。我不是为寻找旧迹或是已消失的一切,我也不为埋葬心中的什么。我相信人生的每一次,都让你体验不同。
山野清香。山野的风,像山里无拘无束的顽皮少年,它们从山岗上一路冲下来,围追好看的鸟,拨老树酣睡不醒的胡须,扯着草叶的衣裙舞蹈,在水洼处流连,然后,再浑身濡满花香……当然,那香气里不完全是花香,还有许许多多味草药,比如红叶、鹿衔草、青木香、六麦冬、红茴香、鬼箭羽、舍樱子、大青叶等等,它们散发着那种涩涩的苦苦的香味,那苦中还含着一点点甘甜……日后,它们都成了我生命中宝贵的回味。
我的确就是靠种种的回味生活下去的。
我还喜欢回味在山民家里吃过的白薯的香甜。我甚至以为,小三峡的山,比小三峡的水更有味道。那个我在小三峡的山水间行走的时候偶然遇到的喜欢采草药的法医赵小江,会时常从我的梦里冒出来,他是一个朴实的山里汉子,心中充滿了正直和善良,我不知他对我的轻信是不是他的一个大意还是一种故意?我们的遇,加起来不过几个小时,他恨不得把他的一生经历都告诉了我,我帮他采草药,他帮我纠正哪些是草,哪些才是药材。我们在落日时分的大山里如影随行着。大概也是因为晚上我们一起喝了些酒的缘故,也大概是因为听我自我介绍是一个作家,来山里采风,他便饶有兴致地开始给我讲他的故事。
我记得故事就是从那些草药开始讲起的。
最初,那些草药,它们是怎样走进孩童时代一个叫赵小江的孩子的视野里的呢?
在赵小江的记忆中,那好像跟造房子有关吧。造房子要锯树木,那些房前屋后的树木,原是用来建房子的吗?它们长得茂茂盛盛的,有鸟儿在那上面筑巢,风吹过来的时候它们挡风,雨飘下来的时候它们遮雨,还遮阳光和烈日。童年,他常躺在大树根底下,梦见比树还要高大的自己,长出比树叶还多的手臂帮爸爸妈妈做活儿。小的时候,家里很穷,爸爸妈妈没黑没明地干活儿来养他们兄弟姐妹八个。八个,一个挨着一个,高高低低的,像那些在老树的周围冒出来的小树苗在风中摇曳。只不过,他们可不是在风中摇曳,而是在贫穷中挣扎。而小孩子,其实是不知穷滋味的,穷,不过像他们在山里挖野菜时忽然碰上的一阵雨云,云一散雨就不见了。而淋在身上的雨,阳光一晒自然就蒸发掉了。岁月的阳光,是否也能蒸发掉穷呢?那是一些太遥远太遥远的问题,遥远的不可能进入他们幼稚的思维。他们幼小的心只能够关心到那些他们一出生就存在的树木。他们心疼地看着它们被大人们放倒,它们的身体被大人们锯来锯去,锯成的东西已经不叫树了,而是大人们想要的造房子的各种材料。那些材料被大人们搬来搬去,有一块被大人们叫做梁的材料竟然把一个扛它的大人给砸倒了,梁的脚就砸在大人的脚上,开始,他们小孩子还幸灾乐祸呢,他们偷偷地替树高兴。可是,他们没想到,大人的脚骨被梁的脚给砸骨折了,那大人坐在地上痛得哎哟哎哟地喊。
怎么办呢?他们开始为那个脚骨骨折了的大人发愁。
有人说快去请山里的那个老中医来吧。
老中医来了。他摸了摸那人的脚骨,就从自己宽大的包里取了糊糊状的膏类替那人敷上。还拿了一些像树皮、草根和野菜的叶片一样的一包又一包的东西交与那大人,让他熬着吃。不知怎么,他喜欢那些草药里散发出来的香味。那大人熬药的时候,他就在不远的地方用劲溴它们的味道。
在山里,他偶尔也会遇到那个老中医采草药,他记住它们的样子,他学那老中医把它们放到嘴里尝它们的滋味。苦苦的涩涩的,渗着甘凉。他的小脑袋里存着疑问:它们,能让那个大人重新行走吗?
直到那大人又能像以前行走了,他在心中暗叹那些草药的神奇。
再遇到山里砍柴割草把手脚砍破割烂的时候,他试着寻一些他认得的草叶来敷。竟然真的就不痛了。后来再敷,竟真的好起来了。再后来到了上学的年龄,家里穷,交不起上学的学费,他就翻山越岭地去寻草药,然后把草药卖给离家很远的供销社,用卖草药的钱付上学的学费……
其实,我们生活中所经历的,生命中所热爱的,或人,或事物,他们就像你奔前程时所经过的驿站。他们,是你必然要经过的。是你生命中必然要开的花,要长的叶片,你只有经过了这一切,你才能看得见生命树上所结的果实。对于赵小江来讲,他虽然一路懵懂,可是,那些山野的清风一直引领着他,先是走进卫校,然后,又从卫校走到公安局,从一个留校任教教解剖的老师到一名法医,或许都不是他梦里出现过的梦境,可是,谁又能说,从老中医留在他心中的梦,到卫校的解剖老师,再到公安局的法医,这不是人生的一梦又一梦呢?
法医这个行当,他说他也说不清是因为从事了才热爱呢,还是因为热爱才从事。他现在仍能清晰地记得刚刚当法医的时候所接的案子。那是一个褥热难耐的夏天,有一个精神病把自己的小孩杀死了。那个躺在血泊中的孩子永不能明白他为什么会死于亲人之手。那个精神病人,以他的神志,更是不清楚自己所犯的罪孽。这是赵小江第一次面对人性如此复杂的现场。过去,他给学生们教解剖,面对的只是一具具尸体,尸体都是冷冰冰的,它们不给你以任何的感情色彩的刺激,它们,就像教学的模具。
而这现场,同样面对一具尸体,而给人的感受却是多么的不同啊。你的心里有许许多多的情感的交织,有心痛,有怜惜,有无以为挽的伤心,更有恼怒和憎恨……这就是人生的千奇百怪的滋味之一种。当他还没从复杂的情绪中转出来,就又有新的现场等着他去……
那个现场在一个公路桥下边。
一具女尸横陈在那里。那是一具少女的尸体。正午的阳光垂直地照耀着桥墩水面和人流。现场被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赵小江,看着这个初到公安局当法医的人怎么样。有多少双目光,就有多少种灼热烧烤着他。他犹如芒刺在背,汗水像雨水一样沿着脊背淌下来。他看见空气里涌动着被阳光蒸发着的水气热雾,许许多多的目光和面影还有人声,厚厚密密地浮游在其中,他感觉呼吸紧促,甚至,有一种窒息感。
是交通肇事逃逸?是抢劫?强奸?还是……?这些都是他必须要面对的词汇。女孩子头面部有11道创口,看上去就像刀砍的一样;上身裸露,没有胸罩,下身仅着短裤,鞋子也没有……他仔细地看那些创口,那些创口并不是死前伤,死前伤皮下会有淤血,伤口周围会有血肿,女孩子的伤口处没有这些症状。说明是死后伤。也不是人为的,人为的锐器伤,伤口会很整齐很规则。检查女孩子的处女膜,处女膜完好。他看着河水的流向断定,女孩子是从上游顺水漂下来的,在漂流的过程中,遭到了水里的木棍和树枝的打击划碰,那创口应是这样形成的。根据尸体腐败的程度可以判定,女孩子死亡时间应在三天前,女孩子的年龄在15岁左右……
综合判断,女孩是死于意外事故。
根据赵小江提供的法医依据,侦查员们在上游山区一带查在三天之内有无失踪的女孩,果然就查到了:原来女孩子每天放牛的时候要涉过一条河,那天,她放完牛依然和牛一前一后地要趟河水回家,可是,头天夜里下过一场暴雨,山区的水大,牛身子沉,牛趟过去了,而女孩子却被冲跑了……
那个案子,那个现场,距离我们一起喝酒的那个晚上,已有许多年了。他说,许多年里,他看见过太多的生命的无常,无常,比起身已化白骨,而灵魂至今却无处安放的人来说,已属生命的一场幸运了。
白骨化的那个现场,是一个山民砍柴时偶然发现的。附着在白骨化了的尸体上的衣服已经烂得没有了形。推断死亡时间已有8个月了。
赵小江只能沿一寸又一寸的骨头去寻留在死者身上的犯罪痕迹。终于,他在颅骨处发现了一处砍痕,那砍痕,应该是菜刀形成的。死者女,年龄在23岁左右。根据赵小江的推断,侦查员很快找到了尸源,并查到了杀害女子的犯罪嫌疑人。犯罪嫌疑人交代了他杀人的动机目的和过程,只是问到那把菜刀时,他说扔到水库里了。
为了那把菜刀,公安局特地请来了东海舰队的潜水员……
“寻找那把菜刀用了三年的时间。”赵小江说到这儿下了很深的一口酒。叹口气接着说:“一把菜刀,决定了一个女子的命运,同样,它也决定着一个用这把菜刀杀害了一个无辜生命的男人的命运……谁又能想到,一桩错综复杂的凶杀案,最终,是对一把菜刀的期待?那期待里,不仅仅是为了告慰死去了灵魂,更为了能真正地惩治邪恶。或许,这是生命的另一种无常?而无论如何,每出一个现场,我都坚信,正义必将会战胜邪恶的!无论那邪恶有时隐藏得有多深多巧妙多天衣无缝。而天衣也有被捅破了的时候。那就是一切邪恶的漏洞。邪恶肯定存在着漏洞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很迷离地看着我,好像这话是专门讲给我听的,也好像他直觉里感觉到我的骨子里潜藏着某种邪恶的因子?我不得而知。
转而他接着说,工作的闲暇,他仍然常常到山里边去采中草药,闻它们那苦苦的涩涩的味道。他说他喜欢山野的清香,自然的风会将他所见过的人世的恶吹散得无影无踪。他有时常常想,人生,人世的境地,若也如纯美的自然境地该有多好啊!那么,他就不必再闻尸体腐败的气味,血腥的气味,以及生活生命中的那一场场暴力凶残的气味……而一切的一切,应如这山野的清香……
如果说语言也如一种化学试剂,那么赵小江的话含混在我的生命体里,产生出一种怪怪的东西,我本已生成的一些邪恶的念头仿佛受到了一种冷凝和强阻,使它们无法顺利挥发出来。它们令我更为的难受和扭曲。
“ 正义必将会战胜邪恶的!无论那邪恶有时隐藏得有多深多巧妙多天衣无缝。而天衣也有被捅破了的时候。那就是一切邪恶的漏洞。邪恶肯定存在着漏洞的……”这话简直就是故意讲给我听的。后来,无论我在哪儿,无论我正干着什么,只要我回想起这句话,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浑身打起冷颤……
其实那一晚,我们的晚餐进行到一半,就被一个案子给搅了。我们都没来得及交换一下联系电话赵小江就跑了。我随着他也走出了小酒馆。外面有三三两两的人影在往附近的一个山脚处赶。我想看个究竟,就也随着人影一起移动。
远远地就看见一群人,大家扎在一堆,踮着脚,伸着脖子,向远处望。远处,是山的黑影。
山已经封了。只能站在黑暗的外围。任何人都无法走近。后来在静夜里,听到山中有枪声,
第二天,我在船上听说那个案子是一起绑架案,警方与那个犯罪嫌疑人已经周旋了好几天了,犯罪嫌疑人很有计划性,且从容不迫,他每次跟被绑架的家属约定之前,都事先把路径探好并走一遍,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时间计算得精确无误。然后,他在约你交钱的某个地方遥控指挥你。最特别的是,这个犯罪嫌疑人将被绑架者的家属一路遥控指挥到这个山里,山里的天,说黑就黑,当天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犯罪嫌疑人便让那家属将赎金放进山脚下一棵树上挂着的小篮里。钱刚一放进去,小篮儿就像长了脚似地在空中行走如飞。原来,犯罪嫌疑人在两山之间的树上拉了一根铁丝,在小篮上系了一根绳,钱一到,一拉绳,那小篮就从这山到了那山。在两山之间还隔着一条河,就是有警察跟着,犯罪嫌疑人认为警察又涉水又爬山的再到另一山上去抓他时,他早拿上钱跑了……可是,那小子也低估了警察的反应能力,他没想警察会那么迅速把山给封了,然后,他们兵分几路上山搜寻。因为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