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有鬼-第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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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不是齐震了!”我低低地说。
陈仇闻声向我望来,眼中不知是悲哀还是感慨。我默默垂下眼帘,避开了她的视线。
“他不是齐震?……那他是谁?”常青惊疑不定,不住地打量着他。
“他是……”我猛一抬头,眼前是我心心念念、无数次在梦里见到的那双大眼睛,明亮、真挚、泛着温柔,一如当年地凝望着我。我心里一酸,喉头像哽着一个大硬块,后面的话便再说不出了。
“我是谁?”他喃喃重复,神情变得痛楚,似在回忆。
“你是谁?”陈仇面色惨白,好像要竭力挽救什么。
“你们此刻不正站在我家的园子里吗?还要问我是谁?”他扯动嘴角,用淡漠的语气回答道。
“你就是那个骷髅!”常青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个称呼实在不应该用,更会挑起他往日的惨痛记忆。
“骷髅……”他的目光变得凶戾起来,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不错,我就是这废园里苟活的……骷髅!”
“不是!……你不是骷髅!……这一切都过去了……”我连连摇头,急切地大声叫起,哽咽的声音却令人心酸。
“没用了!……宿命的轨迹早已注定,无可改变!”陈仇仰天苦苦一笑,然后将身子一挺,冷冷对他说,“既然这样,那就让我们走到尽头吧!”她手一挥,“灯笼”隐没,一大团银光无声地在她肩头滚动着,不断地变大,光芒烁目。
“哼!走到尽头的只是你!”他的眉毛微微一蹙,一股熟悉的、带着黑暗气息、令人肝胆俱裂的强大杀气突兀地席卷而来。
“金蚕影!”常青惊惶失措地指天大叫。
我抬头,白光摇曳的废园上空,一抹傲慢的金色虚影徐徐现身了。
周围的一切连同我们迅速褪色。
苍白的脸,灰暗的衣服,甚至连地上姹紫嫣红的野花也变成了一片灰色。
只有他,什么也没变!
我怔怔地望着他,神色凄然。是的,两天前就是从这一点上,我才终于肯定他不是齐震而是……孙安宁!
但我始终不敢相信,他会是这“金蚕影”的主人!丁仲衡、叶晓芸、王凯、舒芳芳还有法医、那些警察……这么多无辜的人无声无息地死在金蚕影下,凶手竟然是他?!
为什么?记忆中那有着俊美的容颜、温柔的眼神、真挚善良的他怎么会变成了冷血残酷的凶手?变成了她宿命里的死敌?
“慢一点!”常青挡在陈仇前面,朝着他大叫道,“齐震呢?如果你不是齐震,那他在哪里?”他的面色铁青,脊背僵硬,既有恐惧又难掩愤怒。
“他?他就在这里。”幽深的黑眸没有一点涟漪,他淡淡地回答。
常青的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这里还有人吗?”
他的眉毛一扬:“呵呵!在金蚕影下,你居然还有闲心来管别人,倒不愧为学道之人。”
“你……就是在消灭魍魉的时候,缔结了契约?”我向他走近一步问。
他微微颔首:“对。那时,你已经感觉到了灵石的异常,我只能强行缔结契约。”
“可是,那时他……齐震还在,你没有……躯体,怎么缔结?”我的声音干巴巴的。
“我进了他的身体,控制了他的灵魂,所以严格来说,应该是我和他同时缔结了契约!”他微笑,语气颇温和。
那抹金色似乎很无聊地闪了闪。
“什么?那齐震的灵魂不是还留在灵石上?”常青问。
“错了!他的灵魂就在这里,可惜你们看不到!”他微带揶揄回答。
我的身子不停发抖。
是了!我在废园所在的这条巷子里不止一次地见过齐震,原来……都是他的魂魄!
可为什么单单只有我能见到呢?
手腕上一阵冰凉。
幽黑的珠串旋转着传递存在的信息。
我恍然。
我的三魂经常附在裂魂珠上,那见到齐震的一定是我的魂魄。
“那么,你的灵魂呢?为什么也不在灵石上?”陈仇轻抚右手断指,神色古怪地注视着他,。
“哼!你不会知道原因的!”他双眉一拧,杀意陡生。
金蚕影晃动了一下。
常青手中飞出一把符,符在空中化成了一柄金黄色的宝剑,呼啸着迎向金蚕影。
正文 第二卷 灵石 第五十五章 灵魂契约(三十一)
这是一柄挟着风雷之声,剑身凸显咒文的宝剑!
虽然它是符纸所化,但剑刃锋利,矫若蛟龙,剑身的咒文红光隐隐,宝相庄严。
再看常青,左手紧紧捏着裤子口袋,面色凝重之极,掐着诀的右手在微微发抖。
也许是轻视,抑或是自信,那抹金色并无反应。
剑以破竹之势直直地劈进金色中。
毫无阻滞地,金色被一劈为二。
我的心却猛地一跳!
那把剑停在半空,剑身红光大盛。俄顷,一声震裂人耳膜的脆响撕破了夜空的沉寂,红光随风四散,无数支离破碎的咒文飞溅而出!
常青的脸上随之泛起一大片让人心惊不已的赤红,像喝醉了酒似的,身子不住摇晃。
我低呼一声,疾步奔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他。
“你扶常青到石头那边去!”陈仇的声音低沉但斩钉截铁。
我略一迟疑,回头望去,只见她清冷的双眼中满是沉痛之色。
“他……你……”我心绪纷乱,竟不知道该如何措词。
“去吧!”她对上我的眼,里面有几丝罕见的温柔,“既然是注定的,无论怎样都会发生!……别犹豫了,你扶常青……走远一点!让我们来解决这个拖了太长时间的问题吧!”
“是啊!始终这也是我们的宿命!”他也转向我,“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这一切自有定数,并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到旁边等我,不管结局如何,我一定会实现我的诺言的!”
他们的语气是那样镇定从容,望着我的表情是那样温柔可亲,仿佛他们之间只是要进行一场无关痛痒的辩论赛一样。
我猝然扭过头,扶着常青跌跌撞撞地走向枯树旁的大石头。眼前的事物都被奔涌出来的泪水模糊了,心里痛得太厉害,以至于什么也说不出。
“别哭!……先看着,等一会也许……用得上你!”靠着我的常青低低对我说。
“你怎么样?……我、我还有什么用?”我抽噎着低声问。
“我没事。不过,我是没用了……五雷剑被破,我没一命呜呼已经是叨天之幸了!”常青苦笑;“你别慌!你既然与灵石结缘,他们……他们之间的生死转机也许就在你身上!”
我凄然摇头。
转机?他们之中,无论谁生谁死,对我而言,都是无法抉择的两难。
现在恐怕要等待奇迹了!我绝望地想。
废园的中央,金色虚影和银色光团冷冷对峙着。同样是没有形状,介乎于实体与灵体之间的东西;同样散发着冻结一切生机的绝寒。四周的空气压抑到窒息,黑暗里死神在狞笑!
我失神地站在石头旁,手脚僵硬,身子麻木,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似有无数金星在乱舞。
“表妹,表妹!”有人轻轻摇着我,“无恙否?是否要送你去看大夫?”
这半文不白的调侃语气,不必猜也知道来的是谁。
我漠然望了他一眼。
此刻,又有什么样的大夫能治好裂成两半的心?
“呵呵,表妹,别太担心!世事变化莫测,焉知山重水复之时,不会柳暗花明呢?”他瞥了瞥园中对峙的两个人,又露出了那种自以为风度翩翩、其实很欠扁的笑容。
我却连翻白眼的心情也没有了。
“表妹,要不让我破例来帮你一把?”他笑得很温柔,微露出雪白的牙齿,却让人看着心里发寒。
“你……有什么办法?”常青靠着大石头问。
“呵呵,很简单,只需表妹你告诉我,你心里希望谁赢?”他的笑容更灿烂了。
这下,我和常青都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废话!
如果我已经有了抉择,现在还会像木头呆瓜一样傻站在这里?
“咳咳,表妹,你的脸……简直是一千个苦瓜烂成水——苦到家了!难道这么简单的选择题,你也不会做?”他用怜悯的、近乎看白痴的眼光望着我。
“简单?也许吧!我希望……谁也别赢!”我木然回答。
“呃?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他夸张地睁大眼睛,“想不到,表妹你真是……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当机立断、防患未然啊!”
我几乎要吐血!
这果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殊”!
“如果……我们希望……陈仇赢,你有什么办法?”常青艰难地问。
“哦,要她赢,很简单。喏,只要表妹把灵石解下来,狠狠摔在地上,摔碎就行了!”他微笑。
“什么?摔碎?”我和常青面面相觑。
这样就行?那灵石不就毁了?
“呃,这样灵石就毁了!不妥!”他煞有介事地摇摇头,“或者,表妹你跳过去,凑到她耳边说‘用两伤术’!”
云腾蛟的声音并不大,但园子中间的两人却同时转过头来。
目光如刀!
不同的是,她的眼中闪过的是疑惑;而他的目光凌厉中却隐隐带着几丝不安。
“两伤术?……他们两个没有血缘关系,也能用?”常青支起虚弱的身体,习惯性地狠揪了一把头发,有些困惑地说,“更何况,她……她不是不会这法术吗?”
他的话音刚落,两人霍地回过头去,对视片刻之后,空气中突然充满了凄厉的杀机。
她轻抚自己的断指,瞥了一眼空中的金色,神情从疑惑慢慢变成了恍然,又透出怪异的苦涩来。
“那是你的元神?你炼化了……她的灵魂?”
“你很聪明!”
他冷冷一笑,冰冷狠绝的目光移注在她的断指上。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金色虚影蓦地涨大了无数倍,像一只变形的巨掌。
银色光团猛一滚动,如一大簇绚丽的烈焰,光芒灿烂夺目。
金银两色纠缠在一处,无声无息地,相互猛烈地撕扯、吞噬,但时间极短,刹那间,泾渭分明地各自后退。
银光开始明灭不定,似乎在喘息。
“糟了!”常青低低地叫。
我不知所措地去看陈仇。
正好撞上她绝望的眼,那里交织着痛楚和悲愤。她缓缓地举起右手,注目断指,神情渐渐坚毅。
两伤术!
我的脑海里只有这三个字在跳跃;像可怕的咒语,鲜血淋漓地布满整个空间。
“不……”我大叫,试图阻止。
她微微一笑,似在安慰我。
然后,我就看见,她的嘴唇上下翕动,模糊的音节连绵不绝地传出,她的断指处发出淡淡的黑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向外挤……
再没有时间拦阻,我和常青只能怔怔地看着,既惊诧又悲痛。她的右手拇指本只有极短的一小截,此时竟然缓缓长全了。可是长出的“手指”全不是正常肌肤的那种淡粉颜色,而是一种幽黑闪光的诡异之色。
“咦?她的实力不错呀!这两伤之术用得如此纯熟,实在一点也不比他们饕餮族巫师逊色!”云腾蛟故作惊讶地眨着眼睛说。
说话间,她一口咬破了那新长出的“拇指”,指端涌出一大滴黑血。黑血离开指端,却不掉落下去,反而浮在半空。
“你想清楚了?”他冷冷地盯着她,目光似讽似恨,“你若用它,我们两个……哼哼!谁也逃不过!”
“只要能消灭金蚕影!”她平静地回答。
“……也罢,那就让老天爷来决定我们的生死吧!”他居然也平静下来,淡淡地点了点头。
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泪光中,浮在半空的那滴黑血一下子化开了。一只顶生羊角、目发红光、嘴巴上系着纯黑丝线的白玉饕餮在淡开的黑血里,徐徐变大。还是那么贪婪,还是那么狰狞,那愈来愈鲜活的饕餮,正极为狠毒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硕大的红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暴戾之色。
“饕餮!”云腾蛟的声音里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那是当年在徐岚家被陈仇收走的显身饕餮!
“她要干什么?”常青焦灼地问。
我没有理会。
她正用左手往饕餮嘴边一引,纯黑丝线猛地收紧,饕餮不甘不愿地竖起巨大的头颅,她的眼里射出决绝的目光,再度举起右手,拍在饕餮的头顶中央。
一声怒吼,天地为之震颤!
饕餮张开如无底洞一般的嘴巴,仰天而啸,纯黑丝线闪闪发光,似乎化成了无形的光线,镶嵌在它的嘴上。
他的双眼骤然暴涨出森冷的寒光,空中的金色虚影仿佛愤怒了,挟着死亡的气息全力扑向了饕餮!
空气中突然有无形的波纹在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