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穴 又名萤之痛作者:鬼古女-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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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的。真正能留下持久印象的疼痛,还是肉体之外的,比如,诗诗的死。”
任泉叹了一声:“我完全可以理解……”
“哦?真的吗?”
任泉显然也觉出关键语气中的异样。“当……当然,你知道,小黄,大多数时间里,就在我这间办公室里上班我至今还会经常感觉,小黄,她……她的身影还在这儿……”
“在这儿,引起一个长辈的邪念?”
“你说什么?!”
“你有勇气做,为什么没有勇气承认?”关键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控制,双手已经紧紧抓住了任泉的衣领,越收越紧,任泉立时呼吸急促,试图说什么,声音却卡在喉中。
“是你杀了诗诗,是你杀了褚文光,为了你事业和道德上的完美无瑕,对不对?”
这么多天来,关键觉得自己这个游泳健将的优势第一次发挥了出来,可惜,是对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不,是对一个凶手,一个心目中的凶手。
任泉倾力挣扎,台上的茶杯落地,脚边的电脑椅倒地。
“关键,你住手!”几名实验小组成员一起冲了进来。丰川毅和菊野勇司一左一右抓住了关键的双臂,硬生生将他拉开。 “关键,你几乎要把任教授勒死了!”安崎佐智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
任泉艰难地喘息着,咳嗽连连,脸涨得紫红,老花镜也不知掉到何处。 “关键……我也许做过错事,但我没有杀害无辜的能力!小黄的死,你以为我动于衷吗?我促成山下博士和这些日本朋友到研究所来做实验,是什么初衷,你想过吗?”任泉的声音颤抖。
关键望向窗外的夜色,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安崎佐智子走到他身边,将手轻搭在他的肩膀,低声唤着他的名字。
任泉的办公室对着后院的小草坪,远处院墙边那个古怪的小铁台依旧孤零零地立着。关键突然看见一个黑影,伫立在铁台旁。
安崎佐智子也低头看去,只看见那黑影一闪,飞跑向研究所的后院门。关键已经向楼下飞奔。安崎佐智子也跟着跑过后院的草坪,又奔到后院门前。院门锁着,只有关键在门前气愤地踱了两步,一脚踢在门上。
“关键!”安崎佐智子叫了一声,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你不用管我!”
安崎佐智子默默地转身往回走,关键忽然觉得自己粗鲁到了极点,又不知该怎么道歉,只是叫了声:“佐智子!”
关键只好又叫了声:“佐智子!”追上前说:“对不起,我今晚,有点像个疯子。”
“我想,你应该谨慎地下结论。我可以告诉你,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认为,除了你是凶手,没有更好的解释。”
关键觉得有点愤怒:“难怪刚遇见你的时候,你那样忽冷忽热的 ……你当初打扮得和诗诗相像,原来是,想刺激我,让我心存恐惧,对自己的‘罪行’坐卧不宁。”
安崎佐智子转过身,盯着关键:“你都猜出来了,我当初真是这样想的。我到的第一天,就问了实验室里方萍他们,诗诗以前是什么样的穿着,然后刻意买了来,试探你的反应,希望诗诗的形象激发你下意识里的一些东西,在实验中表达出来,证明你有罪。”
“你一定还怀疑我,对不对?是我领你将调查的重点放在了山下雅广的身世上,似乎离查出诗诗被害真相的初衷背道而驰……”关键有些沮丧。
“恰恰相反,我现在越来越感觉,你是在用尽全部精力,查寻真相。诗诗的死、山下雅广的死、诗诗父亲的死,我父亲的死,其间很可能有微妙的关联,还等着我们去梳理。”夜色下,安崎佐智子的双眼坚定而诚挚。
关键点点头,心境开阔了许多:“那么,咱们继续寻找下去。”
安崎佐智子笑道:“当然,我继续做你的翻译。”
方萍一走,巴渝生对陈警官说:“晚饭时我就收到了一份从日本领事馆传真来的线索,那名日本记者车田康介通过日领馆向我们提供了同样的线索,你当时在前面处理公务,我没来得及告诉你,不想方萍这么快就自己来了。”
“这车田康介到底是个什么路道?”
巴渝生向陈警官介绍了车田康介和井上仁。两人的热心和对中国文化的热爱、对历史上日本对中国的不公的愤怒愧疚,使江京文化界和艺术界提起二人,都赞不绝口。车田康介曾说,他们背井离乡在江京常驻,和日本右翼势力唱反调,正是一种“赎罪”的情结。
陈警官走后,巴渝生继续苦思。方萍的到来,提供了新鲜的线索,为巴渝生的理论增加了丰富的背景。杀害黄诗怡和褚文光的正是关键——关键的潜意识,或者说一种神秘的力量,正引导他做那种血腥的残杀。正是因为他本人觉得被受了神秘力量的控制,杀人并非出自本意,所以他会感觉疼痛,和被害者遭到残忍解剖的过程一致的疼痛,做为对自己的一种惩罚。他在尽全力查找凶手,也是出于对潜意识里犯下的罪恶的抗争。
还有关键梦游般的夜夜光顾解剖楼,也许正好是对自己“潜意识”或“受控论”的诠释,但需要精神病专家来诊断。
为什么选择了恋人黄诗怡? “幻觉”中出现在铁架上的是个长发女子。黄诗怡正是位有着一头长发的女孩。另外,以前“它们”出来的时候,他看见的都是亲朋好友的死亡。和他亲近的长发女子,黄诗怡首当其冲。她遭任泉调戏,没有太多理由不告诉关键。这正好加强了关键选定黄诗怡做为目标的决心:玉女般的恋人已经不纯了。
或许是聪明的黄诗怡感觉到了关键的一些异样,甚至和关键亲如手足的褚文光感觉到了关键的异样,两人互相通了气,但还是被关键察觉。所以褚文光被灭口。
读书所在的江医,实习所在的一附院。二者都高居“江京十大鬼地排行榜”,青梅竹马的好友欧阳姗的大作,他不可能没有拜读过。
巴渝生站起来,揉着发胀的双眼:自己会不会又落入了急于寻找一个似乎合理解释的圈套?这是刑侦工作的大忌,冤假错案,十有八九是这样产生的。
就在这时,桌上专案组专设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关键已经站在了铁架边,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他几乎可以肯定,架上的是个女子。
不久前在地下通道的实验过程中,架上人的性别还模糊不清。那时,他只看见白大衣。还有那一列铁架上的人和很多白大衣;包括自己,如待宰的羔羊。
22
而现在,在梦中,却看清了离他最近的铁架上,躺的是个女子,身下的白大衣。在医院实习的欧阳姗,研究所实验室里的安崎佐智子,都穿着白大衣,都是他在乎的人。还有千叶文香,还有他众多的同班女生,灾难降临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他都会痛苦得疯掉。
还有肉体上的疼痛。当看到那台融合了国际最先进科技的痛觉检测仪显示出关键所忍受的巨大痛苦时,连一向不屑的丰川毅也耸容。
这架上的女子究竟是谁?看不清,看不清。既然看不清,何不用感触?
关键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摸向那女子的脸。一双眼睛忽然睁开,关键一阵心惊,他又看见了那熟悉的眼神,愤怒,怨毒。更让他心惊的,是他手上,已多出一件物事,他扬起手,想看清,却只看见灯光照耀下闪出的一道光芒。
关键从梦中遽然惊醒,大汗淋漓。拿出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3:50,一个初冬的凌晨。屋里静悄悄的,一片漆黑中,只有笔记本电脑的屏保闪着微弱的光。
铃声响了很久,才传来欧阳姗的声音:“是不是这样的夜晚你才会这样地想起我?”
“你好就行,咱们明天再聊。”
关键挂断电话,知道明天欧阳姗一定会换着花样奚落自己。他又立刻拨通了安崎佐智子的手机。“关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安崎佐智子显然也刚从沉睡中醒来。
“没什么,就是问你是否一切都好。”
“到底出了什么事?”
“记不记得今晚实验中,我又看到了铁架上的人,但还是看不清身份?刚才在梦里,我又进了那个黑走廊,但这次,不知为什么,我能断定台子上是个女的。”
“啊,是这样。要不要报警?”
“报警怎么说呢?我也看不清是谁……等等!”
安崎佐智子静静地等着,电话里只有关键逐渐急促的呼吸声。
实验结束后很久,任泉仍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明天会是什么样子?有生以来第一次的传讯?第一次成为犯罪嫌疑人?接下来呢?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党政处分?第一次的离婚?谁又会相信,做错小小的这么一件事,会有这么多的恶果?就因为我羞辱了那个女孩,已经深埋黄土的女孩。
我却还活着,苟延残喘。我已经活了五十多年,还有多少动力苟延残喘?
不知何时,任泉已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动物实验用的解剖刀,薄如柳叶的锋利刀刃贴在手腕动脉的皮外,微微颤抖。
办公室的电话铃突然响了。
关键的手碰到了桌上的鼠标,电脑屏幕被激活了,邮箱里显示出了一封新的信件。
发件人:诸葛胜男!信里只有三个字:华清池!
“华清池?”电话那头的安崎佐智子轻轻念着这个三个字。 “我想起来了,”安崎佐智子轻声叫着,“ ‘江京十大鬼地排行榜’,华清池是其中一个,”
“告诉我,华清池在哪儿,就是你排的十大鬼地中的一个。”
“怎么,这么晚,要洗澡吗?”欧阳姗有些不耐烦了。
“快告诉我,在哪儿?人命关天!”
欧阳姗说:“共和路电影院斜对面,是一个洗蒸汽、桑拿浴的地方……”
关键披上衣服,拨通陈警官给他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巴渝生。关键飞快地将情况大致描述了,巴警官说:“你在华清池门口等我,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刚跨上自行车,关键一头栽倒在地,突如其来的疼痛,在前胸的正中,如利刃穿过。
“它们”开始直接告诉他,死亡正在发生。
黑长的走廊,愤怒的眼神。铁架上的人面目逐渐清晰,一个他熟悉的面容。
关键忍痛爬了起来,又爬上了自行车。在医院门口,他拦到了一辆出租。五分钟后,在剧烈疼痛的陪伴下,到了华清池外。
刚上台阶,他再次摔倒在地上,也许是对疼痛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同时,他发现身边地上,还趴着一个人!借着门口灯光,他看清那是个中年男子,脑后一片黑湿血迹。
分局离这儿远,显然警察还没有赶到。如果死亡就在眼前,怎么能真的等他们来呢!
冲进了华清池的大堂。大堂里没有灯光,右手边是架螺旋楼梯上到二楼,底楼有一道走廊,似乎很深。走廊两边是一个个单间的浴室,紧闭着门,和他梦中的情景一模一样。
他一步步走向前去。突然,走廊灯亮了,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人,被陡然亮起的灯光惊动,仰起头,回过身。是任泉!手里捏着一把解剖刀,沾着鲜血的解剖刀。
巴渝生带着两名值班刑警赶到华清池的时候,发现关键和任泉站在长长的走廊里发呆。任泉的手里,握着一把带血的解剖刀。躺在用来发放浴巾的小车上的死者,正是不久前到分局检举任泉的研究生方萍!
她穿着白大衣,仰躺在小车上。
巴渝生立刻封锁了现场,通知了陈警官、市局刑侦处和刑警大队,在现场问了一些基本的问题后,将关键和任泉带回了分局。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将巴渝生的调查无情地打乱。
“实验结束后,我迟迟没有回家,一直在反思,甚至起了自杀的念头。后来,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很古怪的声音。那人对我说,今晚,奇迹会发生在我身上,可以抹去那段丑陋不堪的历史,只要我去一次‘华清池’,一切的恶梦都会被洗去。鬼迷心窍,我居然听信了……”任泉的脸色依旧苍白至极,冷汗屡经擦拭,仍不断从额头冒出。陈警官又问起了他手里那柄解剖刀。“在办公室里,我本来要用它自杀的。接到电话后,我不知道去华清池会不会有危险,就顺手带上了。”
“解剖刀上的血迹怎么解释?”
“我……我不知道,里面很黑,什么也看不清,我用刀试探前面……”
巴渝生陷入了沉思中:任泉是这三起凶杀案的变态杀手?还是关键才是始做俑者,此次是嫁祸于任泉,达到一石二鸟的目的?抑或是凶手另有他人?巴渝生看着“诸葛胜男”的邮件,还是那个Yahoo邮箱,无从查找。
初步的法医鉴定,华清池的看门人受的是脑后击打伤,中度脑震荡,还好生命并无大忧。凶手用的是看门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