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渺·鬼面卷 作者:白姬绾-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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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
元曜左右一望,发现白姬还坐在青玉案边,埋首于古卷中,显然彻夜未眠。
白姬向元曜望来,对上元曜迷惑的眼睛,却又快速地埋下了头。
毛毯是白姬怕他着凉,替他盖上的吧?元曜心中一暖,觉得窗外透入的阳光也格外明媚。
元曜坐起身来,想问白姬找到让光臧和狮火回来的方法没有,“白姬,你……”
谁知,元曜刚开口,白姬却大声地道:“我没有替轩之盖毛毯!毯子是风吹过去的!”
一阵晨风吹过,里间中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元曜才开口,“小生……没有问毛毯的事情……”
“呃。”白姬沉默。
元曜冷汗,“唔,不过,还是谢谢你替小生盖上毛毯。”
白姬大声地道:“我说了,毛毯是风吹过去的!风吹过去的!”
元曜擦汗,“那,谢谢风。”
白姬埋头继续看古卷。
元曜开心地笑了,虽然白姬奸诈贪财,有时候形迹诡异,但她果然也是一个温柔的会关心别人的好人。
白姬彻夜未眠,挂了两个黑眼圈。她翻遍了古卷,也没有找到让光臧和狮火回来的方法,一气之下,扔了古卷,在里间走过来,走过去,走过去,走过来。
元曜来到后院梳洗,发现离奴正坐在井边哭。他道:“离奴老弟,你不必再为打碎花瓶的事情伤心了,白姬已经原谅你了。”
离奴回过头,泪如雨下:“爷不是为了花瓶的事情伤心。书呆子,爷掉了一地的猫毛。”
“欸?!!”元曜定睛望向草地上,草丛中确实有很多黑色的猫毛。元曜再仔细打量离奴,发现它身上的猫毛似乎稀疏了一些。
元曜冷汗,“呃。”
离奴害怕地问道,“书呆子,爷会不会变得全身光溜溜的,和牛鼻子的头一样?”
“唔,这事儿……”元曜吱唔道。一想起离奴的猫毛掉光之后的样子,元曜就忍不住想哈哈大笑,但他又不敢笑,一来惧怕离奴发猫威,二来讽笑他人不厚道,只能拼命地憋着,脸色通红。
离奴望着元曜,奇道:“书呆子,你的脸怎么和虾一样红?”
“哈哈哈哈——”终于,元曜还是忍不住捧腹大笑。
“原来,你在嘲笑爷?!!”离奴忘了伤心,一跃而起,挠了小书生两爪子,气呼呼地去厨房了。
“呜呜——”元曜捧着火辣辣的脸,泪流满面。
离奴今天虽然掉了不少毛,但精神却好了许多,浑身也不发烫了。它在厨房生了火,熬了一锅鱼肉粥作早饭。因为它正在掉毛,所以鱼肉粥里飘了一层猫毛。
白姬见了,借故在早饭前就出门了,“我得去一趟大明宫,就不吃早饭了。”
元曜跑不掉,只好捧着一碗粥喝。元曜勉强喝了三口,推说已经饱了,准备放碗。离奴不干,逼迫元曜喝完一整碗粥。元曜很痛苦,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哭丧着脸喝完一碗猫毛粥。
上午清闲无事,元曜坐在柜台后面读《论语》。离奴在后院唉声叹气,为自己掉了许多猫毛而悲伤。
中午时分,白姬回来了。她戴了一张笑脸弥勒佛的面具,看上去很滑稽。
“轩之,我回来了。”白姬飘到元曜对面,道。
元曜抬头,笑道:“这弥勒面具很好玩。”
“我从西市的杂货摊上买的。”
“你怎么会买笑脸弥勒佛的面具?”元曜有些好奇,以白姬的喜好,她只会买狰狞的恶鬼面具,或者凶恶的昆仑奴面具。
“因为我会愁眉苦脸一段时间,我不想让轩之看见我愁眉苦脸的样子。”弥勒佛笑脸之下,白姬道。
元曜冷汗,“你不会打算一直戴着这个面具吧?”
“轩之答对了。”弥勒佛笑道。
元曜嘴角抽搐。
过了半晌,元曜又问道:“白姬,你去大明宫干什么了?”
“去骗天后,说光臧去异界山中采仙草了。不过,隐瞒不了多久,天后很精明,如果光臧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很快就会知道。我只能祈祷,光臧和小吼暂时平安无事。”弥勒佛笑道。
元曜叹了一口气。光臧和狮火阴差阳错地陷入囹圄,生死不知,也无法回来,这真是叫人忧心。
“白姬,这一次,你要的‘因果’究竟是什么?”
弥勒佛笑道:“‘因果’种在韩国夫人的心中,我怎么知道它是什么?我只需等待‘因果’成熟。”
“你有办法让国师和狮火回来吗?”
“没有。所以,我要愁眉苦脸一段时间。”弥勒佛笑道。
元曜冷汗。
离奴听见白姬回来了,一溜烟跑了过来,哭道:“主人,离奴掉了好多猫毛。这可怎么办?”
白姬蹲下,摸了摸黑猫的头,“没关系。反正快夏天了,没有毛,更凉快。”
离奴想了想,哭得更厉害了,“虽然夏天是凉快了,但冬天会更冷。”
弥勒佛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呜呜——”离奴含泪跑了。
不一会儿,后院传来离奴惊天动地的嚎啕大哭声。
元曜堵了耳朵,埋怨白姬,“你就不能安慰一下离奴老弟,说它的毛会长出来吗?”
白姬飘入里间,“我安慰离奴,谁安慰我呢?啊啊,不知道为什么,听见离奴哭,我的心情就好了许多。”
元曜大声道:“请不要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白姬坐在里间翻了一下午的古卷,难得的少言寡语。因为弥勒佛的笑脸面具遮挡着,元曜看不清她的表情。离奴哭了一下午,自怨自艾,无心做饭。元曜只好去西市买了两斤毕罗,半斤香鱼干,当做三人的晚饭。
弦月东升,桃瓣纷飞,白姬戴着弥勒佛面具站在后院,静静地望着天边的弦月。如猫爪般的金色弦月渐渐染上一抹红晕,仿佛浸泡在了鲜血之中。
弥勒佛笑脸之下,白姬喃喃道:“啊,‘因果’开始了。”
第八章 马球
仲春时节,正是东都洛阳牡丹花盛开的时候,按照往年的惯例,武后总会移驾去洛阳的上阳宫小住,参加各种牡丹花会,一直住到夏天才回长安。可是今年,因为妖鬼作祟,洛阳之行无法成行。
大明宫是大唐帝国权力的中心,权势场有如修罗道,行走其中,必定铺血尸为路,筑白骨为阶,一路走下去,左边辉煌,右边苍凉。大明宫中妖鬼伏聚,冤魂徘徊,常常发生妖鬼作祟的事情。
这一次,在大明宫中作祟的妖鬼是韩国夫人。
每天夜里,韩国夫人出现时,会有大片大片黑色的牡丹花盛开,灰烬般的颜色仿如死亡,妖异而狰狞。黑牡丹怒放如地狱之火,在武后居住的紫宸殿外肆虐地蔓延,它们缠绕着台阶,廊柱,瓦檐。随风摇曳的黑色花火中,韩国夫人在喋喋地笑:“哈哈,哈哈哈——”
但是,一旦进入殿中,牡丹花立刻化作飞灰,烟消云散。——光臧的八道金符结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保护着紫宸殿。
韩国夫人无法进入紫宸殿,只能绕着宫殿打转,她幽幽地道:“妹妹,你出来,姐姐很想见你。”
“姨妈,毒药好苦,太液池底好冷……”韩国夫人穿的牡丹衣上传来怨恨的声音。
一连数夜,武后在紫宸殿中闭门不出。韩国夫人慑于光臧的金符,无法进去,夜夜在外面徘徊,天亮才隐去。
武后又惊惧交加,难以安枕。宫人们也陷入了恐慌。武后派遣金吾卫在紫宸殿外守夜,金甲武士十步一人,佩刀横剑,黑色的牡丹花倒是没有了,但是还是能够听见韩国夫人阴冷而哀怨的呼唤。武后找来光臧的两名弟子驱鬼祓邪,黑色的牡丹花中汩汩地流出鲜血,撕心裂肺的鬼泣声响彻了大明宫。最后,两名道士昏死在了花丛中。韩国夫人还是夜夜来紫宸殿外徘徊,哀怨地哭泣。
韩国夫人夜夜徘徊,她哀怨地呼唤武后的小名,诉说着过往的事情。所幸,有光臧的金符阻挡,她进不了紫宸殿。武后寝食难安,日渐憔悴,她害怕韩国夫人向她索命,一入夜就不敢离开紫宸殿半步。
下过两场春雨之后,光臧的金符淋湿脱落了一张。
这一夜,午夜梦回时,武后看见韩国夫人坐在她的床头,阴冷地笑着,用尖利的指甲划她的眼睛,“妹妹,我替你画眉。”
“啊——”武后大叫一声,用力掷出枕头。
韩国夫人消失了。
武后的左耳边留下了一道划伤,鲜血淋漓。
听见武后的惊叫声,宫人们从外殿匆匆进来。
宫人们见武后受伤,跪伏了一地,磕头请罪:“奴婢该死。”
武后披头散发地站在大殿中,怒声道:“都半个月了,光臧怎么还不回来?!!”
两名穿着蓝金袍子的道士走上前,战战兢兢地道:“禀天后,自从师尊去了缥缈阁之后,就全无消息,我等也很着急。可是,却找不到去缥缈阁的路。”
武后蛾眉微蹙,拭去耳边的血迹,“第二张金符也快掉了吧?”
两名道士俯首道:“因为下雨的缘故,快掉了。”
“很好。”武后冷冷地道:“金符掉了,你们的脑袋也一起掉。如果想活得长一些,就好好地保护好金符。”
两名道士冷汗如雨,俯首道:“是。”
武后屏退了一众宫人,让他们去外殿守候,只留下了一名眉飞入鬓的男装女官。
武后坐在铜镜前,男装女官走上前,跪在地上,用一方白绢擦去武后耳边的血痕。她的动作轻柔如风,眼神心痛,仿佛这道伤口不是伤在武后的耳边,而是伤在她的心口。
“婉儿,今夜只差一点儿,哀家就失去了眼睛。”武后道。
上官婉儿垂首道:“如果天后失去了眼睛,婉儿就把自己的眼睛剜给天后。”
武后笑了,“哀家如果失去了眼睛,你就是哀家的眼睛。”
上官婉儿道:“天后,国师的金符不是长久之计。依婉儿之见,天后的安全最重要,国师不在大明宫,则当以重金悬赏道行高深的玄门奇人入宫驱除恶鬼,将恶鬼灭之,杀之,除之。”
“恶鬼……灭之,杀之,除之……”武后叹了一口气,也许是烛火折射出的光芒太过温柔,她冰冷无情的黑色瞳仁中竟流露出一抹惋伤,“即使化作了恶鬼,她也还是哀家的同胞姐姐啊。”
上官婉儿道:“可是,韩国夫人充满怨戾之气,要置您于死地。依婉儿之见,应当诛之。”
武后抬头望向窗外的血月,道:“即使要诛杀,也需国师动手。有些事情,哀家不想传出大明宫。”
上官婉儿垂首道:“明日一早,婉儿就去缥缈阁,找寻国师。”
夜空中繁星点点,浮云变幻万千。
武后望着夜空,道:“看天象,明天会是一个大晴天,适合打马球。”
“?”上官婉儿不明白武后的意思。
武后道:“明天,你去缥缈阁召白龙入宫打马球。”
“天后,依婉儿之见,当务之急,找寻国师比打马球更重要。”
“婉儿,你虽然冰雪聪明,但却太忠直,容易轻信他人。白龙善诡,她的话哪有一句是真的?她如果存心隐瞒,你从她的口中掏不出光臧的真正去向。所以,哀家来问她。”武后神色莫测,冷笑道:“而且,这件事情,比起光臧,哀家更需要她。”
“是。”上官婉儿垂首道。
西市。缥缈阁。
阳光明媚,春风和煦。元曜坐在柜台后面数铜板。今天发月钱,不知道是因为白姬戴着弥勒佛面具遮挡了视线,还是因为白姬心中忧焚,心不在焉,她少给了元曜八枚开元通宝。元曜想去找白姬讨要少给的月钱,但是白姬最近心情不好,暴躁易怒,他不太敢去。
事实证明,元曜不去打扰白姬是对的。
离奴跑进里间,道:“主人,这个月你少给了离奴五文钱。”
白姬从堆积如山的古卷后面抬起了头,弥勒佛面具笑脸灿烂,面具下的眼神却寒如刀锋。
一阵风吹来,离奴不寒而栗,猫毛倒竖。
一盏茶时间之后,黑猫被一根粗绳吊在了后院的绯桃树下,它泪流满面,“呜呜,主人,离奴错了,离奴再也不敢要月钱了……”
元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决定沉默是金,就当花八文钱买一条命了。
这半个月以来,光臧和狮火迷失在异界中,没有消息,不知生死。牡丹衣的事情也没有后续。元曜问白姬,白姬只说牡丹衣的‘因果’已经开始,等‘果’成熟,自见分晓。
这一次,阴差阳错的一把火玩得太大了,以至于烧伤了白姬自己。白姬对着破碎的秘色雀纹瓶,心急如焚。她日夜埋首于各种玄门古卷中,找寻解救光臧和狮火的方法。虽然,她戴着笑脸弥勒佛的面具,元曜也看得出她十分烦忧。
元曜也很担心光臧和狮火的安危,但是却也束手无策,只能祈祷他们平安无事。
离奴掉了几天毛之后,渐渐地复原了,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了。它依旧和以往一样活蹦乱跳,也和以往一样有事没事就爱使唤小书生,欺负小书生。当离奴颐指气使、喋喋不休地训斥元曜的时候,元曜真希望它继续中毒,安静地躺着。
元曜正坐在柜台后发呆,一名客人走进了缥缈阁。
元曜抬头望去,那是一名清贵俊雅的男子,他穿着一身松烟色窄袖胡服,领口和袖口绣着金色云纹,腰上悬着一枚碧绿的玉佩。他的容颜十分俊秀,眉飞入鬓,灵眸绝朗,丹凤眼中带着一股睥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