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街的歌谣-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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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充裕,不用着急,就算是在深夜,遗嘱宣读仪式也可以举行,一路上你也累了,我们休息一个小时再走。
我不想让一个刚刚丧夫的女人等待,可是辛苦开车的人并不是我,况且说实在的,我的确有些累。
环视一周,我发现这件酒馆里的客人都穿着同样的衣服,而这套衣服也正是我见过的。没错,在贝克街的酒吧里,所有事情开始的那一天,那位请我喝酒的水手,也是穿着这样一件普鲁士蓝的夹克。出于好奇,我向泽多问道:
英国的水手都穿成这样的吗?
他回过头看了几眼说:
应该不是,可能是同一艘船上的水手吧,我听说每艘船都有自己的水手服,因为船上的水手是经常更换的,所以只能靠衣服来区分是否为自己人。
原来是这样。我刚想起身去问问他们认不认识那个请我喝酒的人,泽多就又开腔了:
可是水手不是应该都穿着水手服的吗?像这样把夹克衫做成统一服装的情况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要不要我去问问看?
我表示感谢之后,泽多便站起来走过去与其中的一位交谈。酒馆里到处都充满了欢笑声,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那个船员伸手指了指吧台的方向,泽多便点头致谢走了回来。
我知道了!
他一边坐下来一边说:
他们都是在这附近靠港的船员,但并不是同一艘船上的。那件夹克衫是这间酒吧提供的,因为水手们通常都不会准备在陆地上穿的衣服,老板以前也是船员,他想到这一点便订做了一批样子相同的衣服。
原来是这样,那你知道这衣服出售或是出租吗?
应该不会,就只是在这家店里穿得吧,你有兴趣?
不,只是问问而已,因为曾经看到一个朋友穿过同样的衣服。
你可以去酒馆老板那里问问看,他就在吧台里面。
我留下泽多,一个人走到吧台的地方找了个高脚椅坐了下来。老板看到有人便走过来招呼:
要点什么,这里有全世界各地的名酒,都是船员们带回来的,保证新鲜。
不是,我想打听一点事情。
说吧,是想问天气,还是风向?
我想问问你们这里的衣服。
哦,你冷吗,我可以拿一件给你,结帐的时候还给我就好了。
可以出售吗?
老板听到这里摇摇头说:
我们不出售,只有熟客借走过几件。
就是了,我有一位朋友曾经穿过你们这里的衣服,我想知道你认不认识一个手臂上有三叉戟刺青的人。
老板突然大笑了起来,我旁边的一位水手更是笑得把嘴里的啤酒喷得满桌子都是。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这时,边上的那人放下酒杯,走了过来,突然在我面前卷起袖子,亮出手臂上的三叉戟刺青,之后又晃晃悠悠地走回座位上去。
看见了,这里大部分的人,手臂上都有三叉戟,这是对海神的崇拜。
这下难办了,在外国人眼里,所有的中国人几乎都是一个样子的,同样,在我的眼里,也很难区分两个白人的差别。
那你有借衣服人的联系方式吗?
那倒没有,他们都是水手,飘忽不定的,那人欠你的钱吗?这么着急。
并不是,他有东西忘在我这里了。很贵重,所以我急于找到还给他。
不知道是否我“拾金不昧”的精神感动了他,老板点点头说:
联系方式什么的我并不知道,这儿有一份借衣服人的名单,你要的话,可以拿去抄一份儿。
那太谢谢了。
名单上一共有七个人,记录了他们的名字,借衣服的日期,和当时所在船支的名称与编号。我一一抄下来之后,收到上衣口袋里,并建议泽多提早起程。
的确就像泽多说的那样,开往爱丁堡的路上天气是越来越冷。我穿着新买的外衣缩坐在副驾驶仓,整个路上我没有说过一句话。离原定的回程日期就只剩下两天的时间了,这两天里我要回到沃金洗刷罪名,再设法找到请我喝酒的人要回东西,想想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看来我的英国之旅要延长一段时日了。
爱丁堡给我的感觉应该是一个古风与自然相结合的圣地,我不止一次地听到欧洲人是如何地夸赞它的华丽。然而亲眼所见之后,我并没有被其感动,美丽是的确,但再历史悠久的城市也需要发展,这就是必然的文明污染。行驶在王子街上,眼前景色所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看着一位穿着西装的西泽大帝,两者之间生硬地共存着。威严华贵的古堡式建筑纪录了多少风雨,多少战火和多少荣耀,而古堡的底层则在经营着现代的快餐店。
这就是爱丁堡的特色,想看它的现在就低着头,历史则抬起头。这是个上下分层的城市。
泽多一面按下车窗,一面对我说。我照着他说的抬了抬头,不由地感叹道:
的确,很特别。上面真的很美。
对,其实很多欧洲城市都是这样。就和欧洲的人一样,上面穿的各具其色,而下面全都是一样的牛仔裤。
我听到笑了起来,并看了看车上的电子表:
我们直接去?还是在外面吃点东西。
直接去吧,我在利物浦和夫人通过电话,告诉她我们的行程,她会准备晚餐的。
好的。
苏格兰人的生活比较规律,几乎没有夜生活,晚上的时间大多与家人一起度过。我们的车刚刚驶出市区中心,还没到九点的时候,街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除了零星几家餐馆之外,其它商家也都关门休息去了。月色从空中泻下,沿着这些古建筑的墙壁慢慢地向下流淌着,直到与街灯的光芒融为一体,风轻轻吹过,摇晃着路边的苹果树,枝叶斯摩的声音在街道中徘徊不散。整个景象,就像是一位老音乐家在谱写着祥和安逸的乐章。这是在伦敦或其它英格兰城市所看不到的,我在想等到厌倦了社会斗争的时候,到这个地方来退休倒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车子转入小巷,又绕了几个弯子之后,驶入了一片茂密的树林。漆黑的道路上,只能借着月光缓慢向前行驶。我开始怀疑泽多走错了道路,刚想提醒的时候,忽然眼前豁然开朗,温馨和谐的一条小街道上,竟然有座威耸的古堡。
到了,等下我去叫人开大门。
我们在一扇高高的钢铁院门前停下,泽多去通知里面的人,我则坐在车里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的情景。真想不到是在这种地方,曾经一位在英国留学的同事告诉我说,在苏格兰经常发生这样一种情况:阳光和蔼的下午,走在古风盎然的石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座城堡,拥有雄美的轮廓和单色调的田园,心旷神怡之后,以为自己又发现了一处景观。刚想走进去,却被突然冲出的人强行拦住,原来这是人家的住所。
走吧,我们进去。
我看见泽多一边说话一边去开车门,便问道:
这么大的家,没有人替我们泊车吗?
有啊,在里面,从这里到城堡很远,开车也要十分钟。快上来吧!
满园的紫色,一朵朵娇媚的精灵在微风的扶摆下轻轻地点着头。一片片的,远远地看上去,就像是从未有人发现,还没有来得及被商业腐蚀的油画。月光下,可以隐约地看到整个花田的中间有一条微微闪着光亮的银带,那是一条小溪,溪水清澈,急而不紊地流淌着,偶尔遇到拦路的卵石,发出“哗哗”的击打声。我按下车窗,深吸一口气,花香,水香,还有一种泥土所散发出来的清香味道,一股脑全都吸到鼻子里,在身体里面由头部流淌到脚步,就像洗刷了所有的不幸一般,整个人都感到很舒服,圣洁。
这是熏衣草吗?
我对花朵没有什么研究,大体上只记得像这样一片一片的紫色,通常情况下都是熏衣草田。
不,熏衣草的味道要更浓烈些,这些是北地鸳尾花。这种花其实并不适合这种有小溪的土地,所以城堡里的花匠比我这个律师赚的还要多。
没想到你对花草也有研究啊?
只是兴趣而已,称不上研究。
苏格兰有很多这样的有钱人吗?
他们并不能说是有钱人这么简单,应该说是贵族,住在苏格兰的贵族的确要比其它地方的多。不过像莱布德斯家这种家史悠久的贵族倒是不多见。
他们家很有历史吗?
恩,可以算到爱德华大帝的时期。至今快一千年了。
既然这么有钱,为什么还有去伦敦经营一家酒吧?
可能是爱好吧,他并不是长年呆在那里,每年只有春秋两季在那边。说起来彼特生前和他父亲的关系并不好。每年冬天的时候,老先生会住到佛罗伦萨去避寒,夏天则会向北到阿伯丁的森林小屋去短住。在这期间的几个月里,彼特就会把伦敦的生意交给一个朋友,自己回到城堡居住。
他们父子为什么关系这样不好?
就是因为伦敦的店,这是在我来当律师之前的事情了,我只知道老先生想要卖掉贝克街的酒吧,而彼特却不肯,由此便一直不和睦。
那为何还说他是因为丧父心痛才自杀的?
到底是亲生父亲,而且这是唯一的解释了。
彼特是家中的独子?
并非这样,老先生有两个儿子,彼特是次子,但在他还不到五岁的时候,哥哥就得病去世了。
所以彼特继承了所有的家产是吗?
是,但这是在最后才定下来的。我刚刚到这里接手家族律师事务的时候,发现了老先生的早年遗嘱。
早年遗嘱?
嗯,遗嘱规定城堡内部的所有家产由长子继承,其它的产业和家族所有存款由彼特继承。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长子必须一辈子都住在城堡里,如果有一天要搬出去,那么所有的财产都由彼特来继承,同样的,彼特也必须遵守规定,一辈子住在这里,如果违规,且彼特没有子嗣的话,那么受益人就会变成管家。
管家?
很少见吧,有人会留遗产给管家,但听说这里的管家也是世代都在这里工作的。而且这份早年遗嘱在长子去世之后便立刻停止了。
停止?不是应该说废除了吗?
不是,停止的意义和废除还有所差别的。如果整个家族不再有遗嘱留下来的话,那么一旦出现了遗产继承的问题,就会按照这份早年遗嘱执行。可是在老先生去世之前,留下了口头遗嘱,也就是遗言。所以之前的那份便没能启动,所有的家产都按照老先生临终时规定的那样交到了彼特手里。
那也就是说如果我和夫人死掉,却没有立遗嘱的话,那么莱布德斯家的所有财产就会由管家继承?
是这样的,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先在就立一份遗嘱交给我,这样就可以将早年遗嘱再次封印。
说得像神话一样,彼特是否就是为了要“封印”早年遗嘱,才随便写了现在这份的?
开始的时候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他立遗嘱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天。但拿到手里并仔细阅读之后,我发现整个遗嘱虽然简短却很缜密,预料到了可能会发生的各种情况,并不像是匆忙之下的产物。如果只是为了避免家产落到管家手里,随便写几个字,比如“死后遗产全部交由妻子继承”之类的话,也是有法律效应的,把一个陌生人牵扯进来,又订了一系列的规则,这应该是接过了深思熟虑的。
今夜会宣读第三页遗嘱吗?
会的,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我们在城堡的正门口下车,果然有仆人帮我泊车,我看到有人穿着黑白色的佣人装,肩上扛着一卷蓝色的地毯走出来。在最上面高的台阶上放下地毯轻轻一推,毯子沿着台阶的形状滚下来,正好停在我们的脚边。
好隆重啊,但为什么不是红色的?
我站在原地,没敢先踏上地毯,只好扭头问身边的泽多。
每次有人进门都会有地毯迎接。红色只是给一般客人用的,管家级的人员用绿色的,主人用白色的,皇室或贵族用黄色的,女主人的亲戚和朋友用紫色的,现在的蓝色是用来迎接贵宾的。
是说你吗?
不,我平时用绿色,蓝色是为了你而铺的。
好多得讲究啊,那一般的佣人或是上门推销保险的呢?
一般的佣人不许走正门,要从后面的小门进入,推销员或送外卖的人,连最外面的庭院大门也进不来。
平时还会有皇室或其它贵族来?
老先生生前每年的寿日都会有贵族或亲王来祝贺,走吧,我们进去吧。
踏上蓝色的地毯走在通往城堡的台阶上,看到大门前面几根高耸的石柱已经被常年的雨水冲刷出历史的黄色,但却干净的连一点苔藓或鸽子的粪便都没有,显然这是有人经常清洗的原因。大门是三层的,两层重木包着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