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龙文明三部曲2:化石猎人-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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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车子上的皮蒙布底下的猎手现在拉开了皮子,现出蒙布下隐藏的诱饵:整张被剥下的铲嘴皮,皮子被翻了个面,皮里子暴露在外。皮子上仍然带着鲜血,在炎热的天气下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皮子里包了一个大圆球,从皮子的接缝处能看见构成圆球的黄白色物质。球的大小几乎和站在它旁边的昆特格利欧差不多,铲嘴皮子上的爪子和尾巴打成结,把皮子牢牢绑在球上,看上去像是一件不太合身的外套。
看到高速奔来的黑死兽,大鼻子角面害怕了——它们应该害怕。它们的缰绳已经卸下,猎手们让它们自由行动。其他的昆特格利欧重复着加尔普克的动作,上下跳动着,呐喊着,拍击手掌,以保持黑色杀手的注意力。他们都移动到装着大球的车身之后,将大球塞在他们与飞奔而来的猎食者之间。
黑死兽弯下腰,它的头刚好能碰到地面,巨大的嘴迅速地咬合了一下,发出雷鸣般的巨响。加尔普克勉强逃离了它的咬合范围。
它的嘴又咬合了一次。
加尔普克设法在废墟里穿行,那个巨大的动物必须绕来绕去地避开障碍物。这样,她又夺回了领先的地位。
装着大球的木头车子离她只有几个身长那么远了。加尔普克跳上车子,车底的木板发出了“吱呀”声,抗议她的冲击。铲嘴皮发出的气味非常强烈,木头底板浸染了鲜血,变得有点粘脚。加尔普克想用脚爪扣住底板以保持平衡,但冲力带着她向前摔去,重重地砸在木板上。
疼痛撕扯着她的身体,耳内隆隆作响。她没敢停顿,甚至没往后看一眼,她清楚黑死兽的嘴已经接近了她的尾巴,一下子咬掉了它的最后一截,大概有两只手掌加起来那么长。几乎在摔倒的同时,她就爬了起来,跳下车子,跑向车子的另一面。多数昆特格利欧都站在那个地方。
大鼻子已经被驱散了。其中两头跑进一片参差不齐的死树林中,其余的则畏缩在废墟建筑物后面,那些建筑物仍然屹立在玄武岩平地上。
黑死兽发出一阵响亮的、令人胆寒的吼声,随后,在极度的屈辱中,加尔普克看到它吐掉了刚从她尾巴上撕扯下的那块肉,仿佛根本不屑于把它吞下去。他们之间隔着一辆车子,车子上的大球包裹在反射着阳光的皮子里。黑死兽的嘴里,红色的肉和白色的牙齿时隐时现,在巨大黑色身躯的衬托下,它的嘴仿佛是一个飘浮在夜空中的没有身躯的怪物,加尔普克用双手急速做了个手势,其他人立即静止不动——除了福斯之外,他的尾巴来回摇动,暴露了内心的恐惧。
黑死兽离加尔普克太近了,几乎能感觉到它呼出的热气。它的头歪向一边,显然闻到了铲嘴皮发出的气味。
这情形不会维持很久。即使像黑死兽这么笨的生物也能很快意识到它能绕过车队,直接向猎手发起攻击——甚至径直向车队前进,在前进过程中把车子踩得粉碎。它低下鼻口,嗅着那个球,随后轻轻碰了碰皮子。抬起头时,它脸上沾满了黏稠的血迹。
加尔普克冲着右面的一个猎手微微点了点头。他立即用自己的嘴咬住一根粗粗的绳索。绳索“啪”的一声拉直了。底下装着弹簧的木头车子底板对准黑死兽,“嗖”的一声弹了起来,把大球弹到空中,正中黑死兽的喉咙。但球随即被反弹出来,掉在地上。
黑死兽被激怒了。它把咽喉张得大到了极限,露出咽喉底部的蓝色隔膜和巨大的白色锯齿状牙齿。一般的匕首比起这种牙齿来,就像小鹅卵石放在大石头旁边。这生物的大嘴呼出恶臭,弥漫在每个人周围。接着,接着,接着——
黑死兽低下头来,咬住那个血乎乎的巨大圆球,牙齿轻易地划开皮子,越咬越深,越咬越深,直到碰到球体内部柔软的材料,那是从好几百棵树和植物上采集的树脂、树液、橡胶等类似胶水的黏性物质。大怪物想咆哮,但它的牙齿被牢牢地粘在球上。它小小的双爪疯狂地在嘴里乱掏,但无法抓牢那个球,不能把它从嘴里驱逐出去。它巨大的颚越是用力,牙齿在球上粘得越牢。
“动手!”加尔普克叫道,同时在车子之间蜿蜓前进。她刚才召唤的猎手们猛地冲向黑死兽后方,迅速跳上野兽的背部。加尔普克也开始行动了。现在有六个、七个、八个,不,总共是十个昆特格利欧跳上了野兽的脊背,握紧拳头连续敲击着,想迫使野兽跪在地上。大怪物拱起脊背,想把昆特格利欧甩下来。有一个昆特格利欧真的被抛在空中,摔在远处,晕了过去。但是一会儿之后,她又站了起来,再次跳上黑死兽的背部。大怪物在十个昆特格利欧的重压下,显得有点步履蹒跚。它开始转起大圈,腰部以上的身体弯了下来。猎手们仍旧牢牢地骑在它身上,野兽每转一圈,阳光便在他们的黑眼睛内反射一次。黑死兽蹒跚着,东倒西歪,腹部急促地起伏着。
它的头在左右甩动,嘴里黏乎乎的大球比猎队成员更令它恼怒,因为大球干扰了它的呼吸,而且剥夺了它最有力的武器。最后,它向前伸着头,抬起右脚,希望用脚爪挖出那个黏乎乎的大球。加尔普克和她的队友一起摔倒在黑死兽身上,最后,它的右脚又踩回地面,掀起一阵灰尘,呛得大家受不了。
二线小队从山脚下的藏身处蜂拥而来,其中有大约五十个昆特格利欧工程师和建筑工匠,仿佛是一道绿色波浪,涌过神庙的废墟。他们扔出一张大网,网由许多互锁的铁钩子连接而成,半盖住大怪物。
一个昆特格利欧一时疏忽,忘了黑死兽的上肢只是相对于它自己的身体才显得有些瘦小。加尔普克惊恐地看着上肢挥舞而出,撕开了一位男性工程师的肚子。内脏倾泻而出,像献给鲁巴尔神庙的祭品。
但剩余的昆特格利欧的重量足以使黑死兽无法再次站立起来。昆特格利欧们冒着触发地盘性狂暴的风险——但面对大怪物赤裸裸的恐惧暂时克制了他们的本能。很快,黑死兽被捆了起来,腿上被绑了几道,皮绳子绑住了它的上肢和尾巴。
加尔普克站在这头野兽的鼻口前:一个短粗的黑色形状,在这么近的地方看过去,甚至能看清它脸上的疣子。光是鼻口本身就和她的身体一样大。她发出信号,命令其他人带给她一副手套。她戴上手套,手套的尖端有挖开的小洞,好让她的爪子伸出来。
带着恐惧,她偷偷朝着黑死兽的脸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抓住黏黏的树液的底部,树液是从它鼻口的边缘处渗漏出来的。她弄掉黑死兽那巨大的、引人注目的鼻孔处的树液,以保证它在回到首都的漫长旅途中可以自由呼吸。那东西的大眼睛盯着加尔普克,含着大圆球,喷出一股长长的鼻息。
已经到了深夜,天空被五个月亮点亮了。黑死兽终于被装入一只巨大的笼子。加尔普克的人找回了三只大鼻子来拉车,另两只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任务完成之后,第二小组的大多数成员必须尽快解散。近距离接触的时间如此之长,每个人都到了爆发的边缘。许多人跟着加尔普克的几位猎手,前去试试夜晚狩猎的手气。其他人则各自顺着自己挑选的道路回到首都。
在五个月亮的照耀下,加尔普克缓慢地步行在被捕获的猎食者旁边。随着呼吸,它那山一般的外表皮时起时伏。
她一点儿也不羡慕迪博和其他人的处境,一点儿也不。
第二十六章
观察者的冥想
我对时间的感知有可塑性。如果我把自己分散得很开,信号在我身体不同部位之间传递,便需要更多的时间。当然,我本人完全感觉不到这种延迟,只不过觉得外部宇宙突然加速了,因为我的感知对它的采样次数在减少。同样地,如果我把自己压缩在一个较小的区域内,我的想法就会以更快的速度来传递,这时的外部宇宙便好像放慢了运行速度。
我将自己的部分感知延伸到了熔炉系统外部的小行星带中,小行星带离熔炉太阳的距离大约为五分之一个光熔炉年。利用我的引力调节,我轻轻推动一个彗星核。它开始向太阳系内部飞去。
进程很是缓慢。过了350;000个熔炉年之后,彗星才完成了到达第九颗行星轨道的航程(本来是第八颗行星的月亮,但正如我的预料,它的确挣脱了它的引力)。我将自己扩张得很薄,好让时间快点流走。
漫长等待的过程中发生了短暂的插曲,一件令人心痛但又不完全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在这个巨大而又空旷的宇宙中,我惟一的伙伴杰佳齐发现了他们从未梦想过的能量来源。战争爆发了。我和他们通话,乞求他们停下来,但主要语言区内的某个狂人向那些说不同语言的人发起了猛烈攻击。不顾我在空中发出的乞求,在极短的时间内,杰佳齐自我毁灭了,他们的家园和殖民地被夷为平地。我至今仍在怀念他们。
从第九颗行星的轨道上,彗星只需二十六年的时间就能到达熔炉。到如今,彗星移动的速度已达到每秒五公里。我收缩了我自己,放慢了时间的脚步。
离撞击只有一年的百分之四十的时间了,彗星——现在以每秒十八公里的速度呼啸而去——穿过了这个恒星系的小行星带。
它穿过第四颗行星的轨道。离撞击只有百分之九年的时间了。熔炉上的爬行动物和哺乳动物无疑在夜空中看到了它,因为烤星的头部现在闪闪发光,身后还拖着一道透明发光的尾巴。
我再次收缩,部分原因是想观察到每一个细节,另外也想集中我的引力影响,进行必要的航线修正。彗星穿过熔炉月亮的轨道。它的速度达到了每秒三十公里。撞击时间:八分之一天。
随后,随后,随后……
以每秒六十七公里的速度,不到两秒的时间内,它便穿透熔炉的大气层,在它身后留下了一个真空洞孔。
撞击发生了。从撞击点发出的致命冲击波波及了半径一千二百公里的巨大范围;彗星和撞击点的大多数物质一下子蒸发了,它们的电子壳层被破坏,形成了超热的等离子气体。大部分等离子气体被吹出大气中的空洞,随后,在几分之一天的时间里,在同温层上方封住了整个世界。行星陷入了黑暗。
大气中的氮气被点燃了,产生了强酸雨水。
陆地上的所有森林都燃起了大火。
陆地上的植物死去了。海面上需要光合作用的浮游生物都断了气。
食物链断了。
而且,就像我所计划的那样,在很短的时间内,陆地上所有体重超过二十五公斤的动物都死了,其中包括所有的恐龙。
熔炉上,哺乳动物的金光大道已经铺好了。
首都:殡仪员的办公室
盖索尔习惯于孤独。他毕竟是个殡仪员。
人们并不害怕死亡——不是真正的害怕——但人们也不会经常思考它。殡仪员是个不错的工作。整个首都省总共只有七千个昆特格利欧,其中一半在首都居住。需要盖索尔服务的机会很少,尽管他必须察看每一处死亡现场。死亡通常发生在狩猎的过程中——一支猎队愚蠢地跟踪了一只食肉动物,而不是食草动物;或者从前方、而不是后方攻击了——一只角面。在这些事件里,如果幸存者最终打到了猎物,在收拾起尸体送到帕拉斯①之前,盖索尔还能吃到猎队捕获的新鲜肉食。
但这些天里,盖索尔一点也不孤独。自从哈尔丹被谋杀以来,他在这个位于城市神圣区域的小建筑物内接见了许多访客。今天,萨尔—阿夫塞本人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助手,瘦长的鲍尔—坎杜尔。
“我相信,我们可以确定犯下谋杀罪行的这个人的几个特征。”阿夫塞没有任何客套,开门见山地说。他摸索着想找一只凳子。“例如,根据他或她割开哈尔丹脖子的角度,就可以断定他或她的高度。对吗,盖索尔?”
没有回答。
“盖索尔,你在吗?”
殡仪员终于开口了。“请原谅,萨尔—阿夫塞。是的,我在这儿。对不起,像您这样的大学者会来问我问题,我吃了一惊。”
①昆特格利欧悼念死者的地方。
阿夫塞朝盖索尔声音的方向挥了挥手。“你是死亡事件方面的专家,盖索尔。我不是这个领域的大学者。”
“是的。噢,不,我是说……”
阿夫塞抬起手掌。“尽管回答问题,就当它是由一个小孩、一个学徒提出的。还有,请称我为‘阿夫塞’。我相信,使用正规的全名只会增加你的不安。”
“‘阿夫塞’,只有您的密友才能这么称呼您。”
“他们中有些人干脆称我为‘傻瓜’。”阿夫塞说道,鼻口处出现了一道意在消除疑虑的皱纹。“但喜欢我的人直接称我‘阿夫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