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五娘 作者:阿昧(起点vip2012.12.31完结,种田,腹黑,家长里短)-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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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振业似已伏案工作了很长时间,眉间尽是疲色,听见孟楚清请安,才抬起头来,伸手捏了捏鼻梁,指了对面的椅子叫孟楚清坐。
孟楚清见旁边的几上有茶,便倒了一盏,捧过来奉与孟振业,然后才在椅子上坐下,道:“爹,虽说教书育人,可身子也要紧,千万莫要累着了。”
孟振业按着额角苦笑:“五娘,你最是个老成懂事的,这些事,我也只同你说——如今我们家的光景,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你爹我又无用,挣不来那许多钱,也就只有多教几个学生,赚些束修了。”
原来他也晓得家中境况,所以加大了工作量。孟楚清听着心里难过,忙将图纸和簿子取出,摆到书案上,道:“爹,咱们家的指望,在那些田上头呢,何不瞧瞧这个。”
孟振业叹道:“爹自然晓得得指望那些田,可你看这天干的,田里没得水来灌,我又没那个力气去渭河拖水,到时那些田,能让我们这一大家子勉强糊口就不错了。”说着,将图纸和簿子接了过来。
图纸有两张,一张大,一张小,大的那张繁复,小的那张简洁;簿子也有两本,一本厚,一本薄,厚的那本,密密麻麻,薄的那本,仅有寥寥数页。
孟振业以为这不过是女孩儿家无聊时的消遣,看得漫不经心,待瞧到最后,两张图比照着一看,才大吃一惊:“五娘,这是韩家庄?这是咱们家的田?”
见孟振业看得懂,孟楚清很高兴,起身站过去,指了她绘的那张小图与他瞧:“爹,我不懂农事,所以想法也简单,既然田里缺水,那就引水来灌。不过,这法子也许可笑,但渠道分布图,却是二表哥原本绘给兴平县县令的,半点也不掺假。”
“可笑?怎会可笑?”孟振业看着那两张图,显得有些激动,“天干无水,本就该凿井修渠,只可惜无官府牵头,平民百姓没人有这个胆魄。”
孟楚清细细琢磨这话的意思,试探着问:“爹也认为我这是异想天开了?”
“谁说的?”孟振业抬起头来,眼睛里隐约有光芒闪动,“我家闺女有旁人不及的胆识,我高兴还来不及。一万五千两银子虽多,但也不是天价,只不知你有无拟定出计划。”
孟楚清没想到孟振业居然这样支持她,十分高兴,当即将自己的想法托盘而出:“韩家庄旱了这么多年,缺水的人绝非只有我们一家,又或许他们之中,有人早就想修渠,只缺个领头的人而已,既然爹亦有意修渠,何不来做这个领头人,去向他们募集资金?”
孟振业怅惘道:“这若搁在前些年,一万五千两白银,我们家未必就拿不出来,只可惜而今吃饭都成问题……唉,不说也罢。”说完,又道:“既然凭我们一己之力拿不出来这么多钱,那募集资金自是必然之事,只是单有钱还不成,得招得到工才行,若招工……”他翻了翻孟楚清所写的那本簿子,道:“如果算上工钱,这一万五千两银子只怕是不够的。”
第四十七章 开渠(二)
说到招工,孟楚清有些迟疑,不知自己的想法是对是错,斟酌好几次,方才开口道:“爹,这一万五千两银子,只有两千两是用来雇工的。”
孟振业万分惊讶:“那怎么够?现在动工,势必遭遇农忙季节,每人每月,至少得付五两银子,方才招得来人哩。”
孟楚清低声地道:“爹,这两千两银子里头,只有一千两是预备用来付工钱的,剩下的那一千两,我打算送到兴平县县令府上去。”
但凡修渠,都是由官府出面,分派夫役,因而孟振业一听就明白了,孟楚清这是想要以贿赂的方式,拉兴平县县令入伙,让其以官府的名义来修渠。如果说孟振业原本还对于孟楚清的能力有质疑,那么在听到这个计划后,便是疑虑尽消,这世道,不管作甚么,只要同官府搭上了边,不成也得成。
孟振业越想越觉得修渠之事可行,推开椅子站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最后对孟楚清道:“修渠这样的事,怎好叫你一个女孩子家出面,你且先回去,募钱的事交由我来做。”
有孟振业出面,那就最好了,孟楚清自是欣然点头,谢过他,行礼退下。她踏出碧纱厨时,发现杨姨娘还留在堂屋里;杨姨娘瞧见她出来,打了个招呼,就又进去伺候了。
孟楚清望着她仍旧纤细的腰身,突然有些替浦氏不值,这样大的日头,正妻在田里流汗,妾室却留在家里,与丈夫红袖添香。出得堂屋,她与梅枝讲了,梅枝却道:“太太那是笨,遇事只晓得算计继女的钱,却不晓得把妾室拉去帮忙。”说完又问孟振业对修渠的事反应如何。
孟楚清将孟振业的态度讲了,梅枝高兴万分,这样难以成就的事,让孟振业给揽了去,自然是好得很,她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回到东厢,戚妈妈接着,听说修渠的事孟振业愿意接过去,也很高兴,毕竟养家糊口,还是男人的责任,孟楚清来谋划此事,那是没办法。
其实戚妈妈先前极力赞成孟楚清修渠,也是因为她的婚事犯愁,前些年孟家光景好,公中拿得出钱来置办丰厚陪嫁,小娘子们自是不愁嫁;而今家道中落,嫁妆落空,孟楚清又不会农事,再想寻个好人家,可就难了。要想婚事还同以前一般容易,惟有使孟家重新兴旺起来,而这兴旺的途径,就全在田里的收成上了,所以除了修渠增产,没有别的办法。
这段时间来,孟楚清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钻研农书,研究修渠,连花圃都暂时交给了梅枝;而今大任移主,肩上骤然卸了担子,反而无所事事起来。她在屋里打着转,晃得梅枝眼睛花,于是告假,搭着大房进城买菜的顺风车,给她买回几篇酸文来。
孟楚清也曾看过酸文,大多都是以嘲讽的口吻针砭时弊,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是没有甚么吸引力。然而这回梅枝带回来的酸文,却讲的是东家长西家短,整一个笑料连篇的八卦大全。
梅枝站在她身后,兴奋地指指点点:“五娘子,他们说,这酸文上写的人和事,就是兴平县街上的,比方说这个严半城宠妾灭妻,其实说的就是住在兴平城东,号称韩半城的韩松柏,这韩松柏同咱们家一样,也是携家带口,自外面逃荒来的,不过他极善经营,早在几年前,就成了兴平县首富,发家之后,嫌原配妻子老丑,纳了城西富户蔡百万的族妹为妾,那蔡氏年轻,生得又漂亮,进门没几日,就把韩半城给迷得七荤八素,更仗着有个有钱有势的族兄,明里暗里欺压正室,据说不但不按时去给正室请安,而且还穿大红色的衣裳呢。”
孟楚清此时看的,正是这一段,闻言便问了句:“那韩半城的正室太太,就不曾管管?”
梅枝道:“韩太太是跟着韩半城一起逃荒来的,娘家早就不知逃荒到哪里去了,儿子又长年在外跑商,哪里斗得过蔡氏,何况那蔡氏也生的有个儿子,算是韩半城的老来子,受宠着呢。”
孟楚清细看那酸文,正是这样讲的,只不过把韩姓换作了严姓,把蔡姓换作了米姓而已,甚至连名都没改。
梅枝怕透露太多的情节,孟楚清看起酸文来会觉得不过瘾,于是悄悄退下,到屋外花圃拔草去了。
傍晚孟楚洁过来串门子,瞧见孟楚清手里的酸文,非说那是卖酸文秀才王继的手笔,强借去看了。孟楚清愣了会子,才想起来去问梅枝:“那些酸文,你是向谁买的?”
梅枝道:“是卖酸文的秀才王继,他就住在城东,与韩半城家离得不远,不然也不会晓得他家那么些事。”
原来那些酸文,还真是王继写的,可孟楚洁是怎么一眼就认出他的笔迹来的?难不成时常在看?孟楚清暗自纳闷。
梅枝好奇问道:“五娘子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些,可是那文中有不通之处,看我明日找他去。”
孟楚清摇摇头,把孟楚洁方才强借酸文的事讲了。
梅枝气道:“三娘子也欺人太甚,方才是我不在,不然定不教她得逞。”
孟楚清忙道:“她而今当着家呢,你遇事须得避让几分才是。”
梅枝不服气,直鼓腮帮子,戚妈妈走进来听见,训斥她道:“你去与三娘子较劲,自己挨了打无妨,却是带累了五娘子。”
梅枝这才醒悟,忙跟孟楚清道歉认错。
孟楚清却道:“我要是连自己丫鬟都护不住,还在这家里待着作甚么。我是怕你当时就吃了亏,事后再帮你找回场子,也顶替不了你挨过的打了。”
梅枝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忙道:“以后我见了三娘子,直接绕道走。”
孟楚清道:“绕道走也不是,至少得打个招呼,不然她又有话说了。”
梅枝撅了撅嘴,还是应了。
第二日一早,梅枝又搭了大房的顺风车进城,给孟楚清买回一叠酸文。孟楚清便靠着这些打发日子,成日在屋里待着,也不出去串门,一晃过去了好几天。
这日晚上,吃过晚饭没多久,便有绿柳过来传话,说明日轮到孟楚清上灶,孟楚洁事先把菜点了,早饭要一个软羊面,一个丁香馄饨,一个蜜糕,一个子母茧。
梅枝听了,当即就嘀咕了一句:“吃这么些,三娘子也不怕撑着。”
绿柳也不去驳她,传完话,丢下钱,转身就走。
孟楚清连忙叫住她,道:“你去告诉三娘子,这些点心,别的倒也罢了,但那个软羊面,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咱们家并没有养羊,要想吃羊肉,得等明日天亮了,使人出门去买,待到买了羊回来宰好,最早也是中午了。”
绿柳停下脚步,转回身来,笑道:“五娘子,我们三娘子连日来料理家务辛苦了,吃甚么都没有胃口,好容易想要吃点软羊面,我们跟前的人都高兴坏了,还望五娘子费些心,去买只羊回来。”
“黑灯瞎火的,你让我们五娘子去哪里买?”梅枝一听就火了,“三娘子料理家务辛苦了?她才当家几天,这就辛苦了?我看分明是你为了刁难我们五娘子,故意拿这个当借口!”
第四十八章 中毒(一)
梅枝的火气太盛,绿柳明显地畏缩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挺起了胸,还嘴道:“明天本来就轮到你们上灶,做饭是该的,怎能说是我们刁难?”说完又与孟楚清道:“五娘子,明日早起宰羊,只怕赶不及,您还是现在就派人去罢。”
现在去?让孟楚清黑灯瞎火的,挨个去敲庄户的门,看谁家养的有羊?她以为这是兴平县,只要拿着钱,就甚么都买得到?梅枝气得抓起瓷瓶里插的鸡毛掸子,作势要打她,绿柳唬了一跳,连忙跑出门去,站在廊下大声嚷嚷:“我再说一遍,我们三娘子明日早上,要吃软羊面,丁香馄饨,蜜糕和子母茧,一样也不能少!”
梅枝顾着孟楚清的脸面,没有追出去同她理论,只是呯地一声关上了房门。绿柳的声音,隔着门板还是传了进来,尽是些诉说孟楚洁辛苦,而孟楚清不念姊妹情谊的话。
梅枝听着,把那门栓攥得紧紧的,极力忍住出去揍她一顿的冲动。
孟楚清听着绿柳的大嗓门,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自言自语道:“好像从未听过绿柳这般大声说话……”
梅枝恨道:“她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
真的只是为了过来逼着她做软羊面么?其实就算孟楚清不做,孟楚洁又能拿她怎样?不过是姊姊而已,即便当家,也没有处罚她的权力呀。
孟楚清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万事小心为上,遂叫过梅枝,与她附耳交代了一番。
梅枝闻言骇然:“三娘子虽说厉害些,但心底还是好的,更何况五娘子还是她的亲姊妹,何至于如此!”
孟楚清叹道:“我也不希望如此,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有,害人之心不可无,反正咱们这般行事,也没甚么坏处,如果我猜错了,那自然更好;万一事情被我料中,也好有个退路。”
梅枝想想也是,便答应下来。
孟楚清望着对面西厢的灯光,暗自祝祷,希望她所有的猜想,都是错误的。
梅枝虽然答应了帮着孟楚清去部署,但打心底不相信孟楚洁会那样对待孟楚清,因为她们之间,毕竟没有甚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于是没有再提及这个话题,打来水,服侍孟楚清洗漱过后,歇下不提。
第二日,孟楚清起了个大早,去给浦氏请安,梅枝则去寻孟楚洁,央她去田里,帮孟楚清给佃户们传几句话。孟楚洁听了很不高兴,冷笑道:“昨儿我说要吃软羊面,你们推三阻四,这会儿要人跑腿,却想起我来了,哪有这么好的事。再说不过去见佃户而已,你去不是一样,何必找我。”
梅枝带着讨好的笑容,道:“五娘子这不是嫌我只是个丫鬟,人轻言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