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外桃花三两枝8.22-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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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香没觉察到红绡眼中凌厉的杀意,只顾低着头把玩手中的一颗光溜卵石,笑嘻嘻道:“师父说,猫叫春狗欢腾,春光大好,仙女姐姐你年纪也不小啦,也该找个人成家立业生他一堆胖娃娃,好好过日子喽。”
这话竟是说得十分诚恳,小香这些时日以来历经波折,只觉能安安分分在聂三身边过一辈子便是最让她欢喜的事,感慨由心,也就对红绡分外真诚。
红绡悄悄收回指间银针,如丝媚眼眨了眨,蓦地便笑道:“我原想将绣春刀下落着落在你身上,但听你一番话,倒是很有道理,也罢,这劳什子宝刀我也不要了,我这就去将军山将聂沉璧扛下山来,拖回白鹤山去成亲生娃!”
小香手一抖,险些将地上一丛堇花掐断,心中暗暗着急道:坏了坏了,原来这婆娘瞧上的野男人是师父,这可如何是好!
乌溜溜的黑眼珠一转,立即想出个黑心坏主意,她嘿嘿笑着神秘道:“仙女姐姐你这算盘打错啦,我师父其实不喜欢女人,他喜欢的是男人,还是镇上杀猪的仇三麻子那样的粗鲁大汉!”说罢,在心中默念三遍师父饶我狗命。
“哦?”红绡柳眉微挑,掩口暧昧至极地笑了,“你这小姑娘知道什么?聂沉璧十五六岁时我就认得他了,我同他还有什么没做过,不然他怎会死活不愿娶唐家大姑娘?”
说完,面泛桃花、神情羞怯,媚眼中波光流转、潋滟妖娆,让人不得不胡思乱想。
小香面色一白,霍地跳起来指着她气呼呼地瞪眼骂道:“你你你这个不要脸的婆娘,肯定是对师父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法子,不然我师父怎么会瞧得上……”
说到这里倒是说不下去了,红绡相貌艳丽妖媚,身段窈窕玲珑,简直就是天生尤物,聂三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小香也从没问过,看着红绡盈盈立在碧青草地上妩媚地轻笑,月华如银纱披了她一身,既神秘动人又美艳万端,小香只觉连自己也像是被迷住了,顿时心里慌乱异常,拍了拍脸颊撸起袖子嚷道:“我不信!你要是有胆,就同我一起去见师父!”
红绡轻盈转身,火红轻纱在草地上旋出一朵绚丽大花:“好呀,那咱俩就去问问聂沉璧,他腰背间是不是有巴掌大一块红色胎记?”
聂三从不打赤膊从不露肩背,别人绝无机会看见这块红痕,小香偷看过聂三洗澡,知道红绡所说非假,顿时脑子里轰一声,不知道是伤心难过还是气愤恼火,脸色越发雪白。
红绡火上浇油,扭着纤腰走近了笑着说道:“如何,信了吧?我呀,这就去将军山同灵智那老秃驴抢聂沉璧,抢回白鹤山成亲去!”
白影如箭,倏忽间射出几丈远,小香先红绡一步,愤然大声道:“我偏不让你如意!”说罢,足尖一点,燕子抄水般掠过桃花溪对岸,一步不停地往安宁县方向跑。
红绡紧随其后,始终不紧不慢地跟着小香,偶尔出言激她几句,小香年纪小,最容易被激怒,当下又伤心又气愤,更是咬紧了牙要把红绡甩掉,一夜狂奔到了天明时,已是进了安宁县。回头一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红绡的踪影,小香喘口气叉腰笑道:“嘿嘿,看谁抢先到江宁府!”
这时已经是四月廿五的清早,晚春时节花开烂漫,景致秀美异常。聂小香小试初胜,不由得信心暴涨许多,摸出囊中二十文钱买了十来个烧饼当干粮,歇也不歇就往江宁府赶,沿途虽然也担心灵智方丈与云鸿道长会对聂三不利,但想到聂三也不是寻常人物,也就安慰自己道:“十余年前师父就能孤身一人逃出江南武林的围攻,想必这一回也不会有事。”想到此处,又觉彷徨迟疑了一阵,聂三说她是花家遗孤,从此与她壁垒分明仇怨如海,她心里虽然很是震惊惶然,但聂三既然坦言手中刀剑不沾花家的血,就还是她心中的好师父。
小香胡乱想着,稍微一分神,脚下蝶踪四方步险些踏错方位崴了脚,也不知道怎么又想起红绡似笑非笑问她的那句话,你莫非当真只把聂沉璧当做师父?
心中忽然间咯噔一声响,耳边扑通扑通,心在胸臆间跳得很急很急,小香骤然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停下,愣愣看着紧紧攥在手心的玉虎,最近这数年来的往事就如同潮水一样汹涌地流过脑海。
聂三每日早起去桃花溪边钓鱼,只因为她聂小香前世做了猫儿,这一世改不了旧习,不爱吃肉就爱吃鱼,但肥美鱼身她却总留给聂三;
十一二岁时身体逐渐抽长丰腴,聂三不再与她同榻而眠,但半夜惊醒时仍旧依稀留恋师父温暖拥抱;
聂三俊俏挺拔,桃花镇多少姑娘心中仰慕,王媒婆来家中不知提亲几回,不是聂三不允,是她聂小香每每发难捣蛋,吓得王媒婆再不敢随意上门。
如此,这般,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早春晨光里掩在碧青桃叶下的花骨朵,不是瞧不见,是未到嫣然盛放时。
而此时,小香听见了桃花在心中怒放的声音。
。
四月廿八,江宁府。
满城客栈仍旧住得满满登登,城里两日前传开了消息,说是将军山一战,云鸿道长与灵智方丈劝说无果,不得不合力擒拿聂沉璧,聂沉璧不敌,被大金刚神力震断经脉后自投断崖,自此绣春刀线索已断,再无法找到。
话虽如此,江湖中人最是执着,如果不见到聂沉璧尸身,怕是谁也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这满城的客栈还是生意好得出奇,非但不见人少,还不断有人纷纷往城里来投宿。
恒隆客栈的掌柜娄三爷原本就是江南武林中有名的豁嘴师爷,倒不是真的嘴豁,他也不是真师爷,只是因为他消息灵通八面玲珑,江湖上谁家的事都知道一点点,秦家娶媳妇娶了个母夜叉赵家生娃没带把,他不知怎么的都能打听到,但从他欠打的嘴里一过,好事也变做了坏事,因此人称豁嘴。
客栈里外人都多,全是摩拳擦掌要去将军山下寻找聂沉璧尸身的人,小门小派也有,八大门派里乔装改扮想来蹭点便宜的也不少,最不显眼的,也就是大剌剌坐在门口树下啃烧饼的聂小香。
娄三爷也不怕胡说八道让人笑话,立在堂内神神秘秘道:“听说廿五那日在将军山上,灵智方丈用大金刚神力震断那聂沉璧的经脉,他还跪下哭着求灵智大师饶命哩!”
满堂哄笑,众人也不管是不是真事,反正武林中人大多以听闻传言旁人的丑事为乐,但有可以取笑逗乐做茶余饭后谈资的,只管胡乱听着。
小香刚进城打听消息,这就听见有人诋毁聂三,不由得大怒,咔嚓咔嚓几口吞下烧饼,跳起来想要揍那娄三爷一顿,但一想聂三还不知生死,心中担忧焦急,掉头就往城外大道跑。
过了破旧龙王庙,逐渐靠近将军山脚下,小香手心竟然出了冷汗,有好几次差点踏错方位摔倒在山道上。山中也有许多人在寻找聂三下落,见小香这么个矮瘦的小叫花子也进山来,嘴欠的便嘲笑她道:“寒酸穷鬼倒也想发笔横财?别挡着路,小心大爷一刀把你砍成肉饼子!”
小香不理会,仍旧往山脚深处的林子里走,那人脸上过不去,真就朝地上啐一口,鬼头大刀呼地劈过来,小香背对着他,但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一个漂亮的凤点头,避让开刀锋,忽然听见轻微一声响,不知哪里飞来一粒石子打中那人手腕,力道之大,竟然穿透皮肉嵌进那人手中,疼得他满地打滚,唉唉惨叫。
一干人惊骇无比,一齐聚过来拔刀对着小香破口大骂,小香担心聂三,懒得多说,足尖一点飘然钻入密林,任谁也追不上。
将军山之大,搜遍南山也不见聂三踪迹,小香心中突突跳着,红了眼低声骂道:“臭道士,蠢和尚,师父真要是死了,我就放火烧了武当山,炸了你少林寺!”话虽说得狠,心里终究还是冰凉一片,但觉手脚越来越冷,希望越来越渺茫,如果不是咬着牙忍住,怕是已经坐在山道上抱膝痛哭。
心灰
半天过去,再半天,已经到夜里。
天色黑得像浓墨,无月,有风,夜枭在林中厉声啼叫,树林深处浓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小香筋疲力尽倒在一株参天松木下,打火石惶然间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只有手中拿来照明的一支松枝还在微弱地燃着。林中血腥气极浓,混在风里腥臭异常。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但到了这时候,焦虑惶然压过恐惧,聂小香胆大得出奇。
树上坠下几滴水,不偏不倚落在小香脸上,山里雾气重,树叶间汇集有水珠也不奇怪,她掀了掀揉得红肿的眼皮,懒得去擦。再一滴,又一滴,湿冷粘稠,腥味钻入鼻子,吓得她像野兔一样跳起老高,反身退出三丈外,险些撞上对面的巨松。
那不是水,是血。袖子胡乱揩下脸颊上的湿稠凑近松枝火光里一看,鲜红淋漓,小香又恶心又害怕,哇一声尖叫,原先还觉得灌满泥沙再也跑不动的腿忽然间有了万钧力气,下意识掉头就跑。
老松上栖着的寒鸦怪叫一声,松枝未动,一道暗影飘然落下地,扑向她。
“不是我杀的!你不要找我!”小香叫唤得比夜枭还凄厉,到此时才分外感激聂三教了她轻功,逃命时比较方便迅速。
那飘忽的影子来得快,笔直落到她跟前,不是她聂小香没有拼命跑,是这鬼影着实比她还快,眼一眨,已经拦在去路。夜风骤然吹熄火把,白衣、鲜血、瞧不见衣袍下的脚,小香吓得一哆嗦,丢了松枝干笑道:“今天不是初一十五,小叫花子没带牲果……”
火光一亮,那鬼影手中点着一枝松枝,一丈方圆内骤然亮堂,浸染猩红的白袍下,原来是一双黑缎的薄底快靴。
“是你!”小香吓出满身冷汗,顿时感觉如同死里逃生,无比庆幸又暗暗唾弃自己胆小丢人。
白衣玉面,黑缎快靴,是赵笙歌。赵笙歌半只衣袖浸透鲜血,在火光里脸色越发显得凝白如玉。
“你是花家后人。”他忽然道,不是疑问,是十分肯定确凿。
那两道冰冷目光扫过来,小香心生警觉,悄悄后退一步,足尖勾起地上松枝握在手中权当兵刃,防止赵笙歌动手时落了下风。眨一眨眼,她又嘻嘻笑道:“什么花花草草,小爷可不认得。”赵笙歌手中除了点着的松枝,并无刀剑,小香却觉得他浑身的肃杀之气足以吓得她屁滚尿流。
“聂沉璧是你花家仇人。”他又道,冰冷面容上一双点漆一样乌黑的眼里满是寒霜,神色惊疑又古怪。
小香握紧手中松枝,眼神微黯,却仍旧笑得十分随意:“你说我就信么?才不!”
将军山中,聂三的剑划开聂小香左臂的嫣然桃红,猩红外绽的伤口不比她的身世来得残忍震惊。六岁前的聂小香,是花家的花窈然,她并无一丝印象;六岁后的聂小香,是聂三扛在肩头、抱在怀中的捣蛋鬼,聂三于她,就是桃花嫣红竹叶碧青里的全部岁月。
在记不起所有往事,不辨世事黑白的时候,她选择遗忘。毕竟活人永远活得比死人痛苦,而她聂小香,是最怕痛的。
孝悌忠义,原本各有体会,形之于外,也并不相同。如果是苏星海,定然会痛心疾首训斥:“血海深仇,岂能轻易勾销?”
但赵笙歌却笑了,冰冷眉眼间一抹惊艳,又似暖融的神色,化开一点僵硬戾气:“有趣。”
疾风扑面,小香暗叫一声糟糕,忽觉周身大穴被封住,顿时像一尊泥像一样僵立在当场。今天的赵笙歌话分外多,左臂剑伤不断涌出鲜血,他也不曾去理会,只冷冷淡淡地说道:“白鹤山要拿你要挟聂沉璧,我也要拿你要挟聂沉璧,他要的是绣春刀,我要的是聂沉璧心甘情愿与我一战。”
小香心里直骂他放屁,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他,用眼神道:阿呸!我偏就不信你不要那把刀!
赵笙歌回她一眼:“赢得了聂沉璧,那刀自然就是我的。”
小香忽地心中剔透明净,赵笙歌先前赠药,不过是希望聂三早早恢复,好与他酣畅淋漓大战一场,输则矣,胜则得到宝刀;如此说来,南陵毒王竟是远比中原武林中人还要光明磊落。
“聂沉璧重伤在身尚未痊愈,为求公平对等,我自伤一臂,但即便是这样,他也始终不愿与我一战,我便想,他是否是心中尚有挂碍?”赵笙歌又道,小香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