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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叠墨-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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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便不很清楚了。不过山头上先夫人的坟前,倒有七八只酒壶倒在那里,只怕宁先生借酒浇愁,才致使此事。”
  祁佑森点点头,叹口气:“……这些我过后再同灿宜好好讲……”
  “……另一件么,”郭队长又道:“宁先生的遗体,要怎么处理……”
  祁佑森听见这话,冷眉瞪过去:“这话也敢催?你是不知道灿宜没醒么?”
  他便立刻立正又敬礼,讨好道:“祁少,不是这话!可您看,宁先生老这么在我们警队里耗着,也不是件明智的事情。我瞧着宁小姐也不知几时才醒……”他后句话一出,祁佑森眼神还没盯过来,便自觉说造次了,自己先向嘴上掌了两巴掌,接着道:“……我的意思是说,宁小姐醒来若见着父亲的遗容,只怕更是伤神难耐。这要好容易才醒了,却又给激出什么病症来,不是更加不好了么……?”
  祁佑森心里过一过这话,纵然警队不过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打发事情,但此话不无道理。或者说将好戳中了他的担忧,他也极力的想要避免使灿宜一番一番无休止的伤痛下去。因而便道:“……既这么着说,宁先生的事情我会亲自去办。这几日你们也辛苦了。”
  那郭队长解决了问题,倒感谢祁佑森的干脆,于是笑道:“祁少哪里的话,本就是我们分内的事情。”
  祁佑森又嘱托几句,便起身走了。
  甫一出那间办公室的门,还未走几步,便听见楼梯上一个声音道:“……老子就知道,那丫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另一个道:“可不是说,瞧她一脸横样儿,多半仗了自己有点子背景才敢这样。”
  这一个便道:“背景?她有哪门子背景?不过同上头暗下里沾亲带故的,还真当自己金枝玉叶了不成!”
  另一个又道:“怪道人家不愿意挑明了说,这种事宣扬出去岂是好听的……”
  祁佑森眉头微微一皱,回过身一瞧,郭队长早绿了脸。
  他便冷言问道:“……这是在说谁?”其实心下有数,这种题材的时令新闻,还能是在说谁。不过明知故问罢了。
  郭队长即刻讪讪笑道:“……没,没谁……这都是才从局子里放出来的,蹲久了便都喜欢胡言乱语……”他话还没说完,却只听楼道上又传来一句:“……可这宁先生死的着实冤了些,不过喝点子酒,哪里就背的这样了……”
  郭队长登时无话,闭嘴站在当下。
  祁佑森微微活动一番头颈,沉声吐出个:“操!”反身大步便向楼梯那边走去。
  福生跟在后头,捏了一手的汗,一路犹豫这要打起来是劝还是不劝。还没犹豫出个所以然来,祁佑森早已经抬脚踹了出去。前头一个应声倒下去,后头那个站定了一瞧,一句“祁少爷”将到嘴边,就给祁佑森硬生生一拳撂在脸上。
  “你们会挑时候的很,”祁佑森将外套向后一甩,气急败坏的用力一拳一脚踢打过去:“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背后讲她的不是!”
  地上那两个不住求饶,又不敢还手,福生要上前拦下,却猛然间停住步子。
  祁佑森眼圈分明是红了。他忍了很久,忍着没处讲的那些无措和焦虑,压缩在拳头大小的心腔,却膨胀成一面无法丈量的墙。孤立且难以击垮。因着那几句风凉话,顺势导燃了整条火线,轰然间将横亘在心尖的障碍全盘暴碎。
  他发疯一般将满心的怨恼发泄在地上的两个人身上。
  郭队长一见形势不对,便急忙跟上来阻拦,却被福生锁了眉挡下:“……这是我们少爷自己的事。”
  “可要这么样下去,就成了我们警察厅的事啦!”郭队长叫嚷着,硬要往前去。
  福生便使劲将他推了回去,抵在墙边低声道:“你嚷什么,左右打不死人,出事我们担着!”
  “少祖宗!”郭队长只有向祁佑森那边高声道:“好歹别在局子里动手不是!”又苦着脸收回声来:“……哪回少爷们办人之前不说出事自己担着的,可到时没了影,难不成我敢追到府上讨担待去么!……”他这边愣神的功夫,瞟见祁佑森没站稳当,身子一晃,沿着墙边歪了下去,于是即刻冲着地上的二位叫道:“奶奶的!不要命了!还不快跑!”
  那两人便顾不得许多痛处,立刻斜斜扭扭的窜了。
  车里光线很不够亮堂,将到病院的时候,福生回身小声问道:“……少爷,依您的意思,宁先生的事该……?”
  祁佑森靠在后座里揉着额角的伤,良久,沉声道:“……将先生在宁夫人边上葬了罢。……至于葬礼,等到灿宜醒了再说。”
  他说完,扯了颈上松开的领带,抓过外套便下车去了。

  【59】逃离

  她醒来五日。
  家里惟有冷清。
  这一场病,将什么都镇压下来,仿佛心里再也起不了丝毫波澜一般。整整八天的高热,一旦退去,便如同一并敛走了所有鼓噪在心神的杂音。她躲开世界八日,清醒来,连同周遭也安静了许多。
  灿宜想起父亲梦中托来的那一句叮咛:“……那些得不到的,圆不了的,该忘也就忘了罢。”
  该忘么?
  她是该将什么都忘了么?倘若她都忘了,那么事情达成今天这种局面,有什么意义呢。她失去了至亲的亲人,失去了甜蜜的爱情,失去了对自己真正的认知。她失去这一切,到头来却需将代价全盘抛却脑后,不再提起。原本岁月中最是绚烂芳菲的一部分,兀然受创,结了痂,凝下表里的暗流。然后伤疤褪去,使她整个人连带被掏空。
  可是砸不下点滴回音。
  云宛之前不敢同灿宜讲的事情,是怕她触景生情。可当她知道她将要结婚的时候,还是欢欣的笑着说要去参加。为什么不呢,从小在她身边一起渡大的人,不需多少时候,也将不能再像以往那样子,同她一路天真的笑着上下学了。
  周遭所有的人都选择在同样的时点离开她的生活和世界。纷纷远去。
  不单单是他们,连她自己都远离了曾经的岸。踏上一片陌土。她所怀恋和惦念的身后,转眼花成茫茫漠漠的云烟,扬散进雾霭天边。再也寻不回来。
  独居的家里空荡冷清,让人害怕。
  很多事,她已经尽量不去想,可效果却并不显著。
  “灿宜?”祁佑森一只脚踏上石阶,轻轻扣一扣门。
  她刚把门打开,他便扬眉笑着大步跨进院里来,问她一句早安,接着又回过身去,向门外吩咐道:“搬进来。”
  福生怀里抱着一台留声机,小心翼翼的随在后头进门来,直向灿宜道:“灿宜小姐……这个……这个要摆哪里?”
  灿宜一怔,量得他抱的有些吃力,只得忙敞开自己房间的门,指着里面:“……先搁在这里罢。”
  福生安置好了,祁佑森便着他出去了,自己走到立柜前面,摆弄一番唱针。不一刻,便飘了一支悠扬的曲子出来,灿宜一听,正是那一首《绿袖子》。
  “你听,”祁佑森胳膊撑住柜子,斜斜的靠在一边,冲灿宜挑了眉笑着:“还记得么。”
  这支歌儿,仿佛是一缕绵软细亮的光,即刻暖了她的心,甚至不禁要融出几颗泪水来。她就这么看着几步开外那个勾住嘴角的少年,头发长长了些,稍微遮住了眉脚。他的鼻尖透一点细淡的红,刚刚在院子里讲话会呵出一团软白的气,现在不会。他向她笑着,若无其事一般。
  一时间恍如隔世。
  光阴敷在他身上的痕迹,是成长的更加俊朗挺拔的肩线和表情。以及眼前许久未见的单纯的笑容。
  恍如隔世。
  她甚至觉得,他送来这样贵重的什物,过不多久便会引起另一个少年的酸笑抑或皱眉。他们一样相伴同路,在课室扬声玩笑。放学他便会送她回家,跟在身后挂在她颈上一朵微绽的木花。夕阳斜照是他眼底温软的道别。
  然后他们次日再见。有时不说话,只是同行,道别,次日再见。
  他们彼此喜欢,所中意的,也不过是如此简单的事情罢了。
  可是简单的线,拧进噪杂的结,还是绷成一扯即断的无力。
  他们都没有办法。
  祁佑森斜斜的靠着,向她看过去,敛紧了眉心,继而又松松散散微笑开:“舞场里换了新的机器,我怕你会无趣,想着你或者可以拿来学几只歌儿……”
  灿宜知道他是想法使她开怀,尽快走出迷途,才费心带来一片光。
  她于是点点头:“佑森,谢谢你。”
  他有一个瞬间是幻听般的茫然,“……很久没听过你正经喊我的名字。”
  她一怔,良久,施然笑着低下头去。
  云宛晚上送来了喜柬。
  灿宜翻开一瞧,半晌,指着新郎的名字,沉声问:“……怎么回事……”
  云宛微微笑着,眉心里扯出一线忧愁:“……这个余少爷,是爸爸一位上家的儿子……”
  “那么姚生呢?”
  “他不过同我们家一样,都是小生意……”
  “你就同意了么?”
  云宛摇摇头,良久,深深叹口气:“……我不同意也没有用,总不能看着家里那一点仅有的买卖也砸在自己手里……”
  灿宜心里倏然擦灭一盏灯,只剩微明的光,一点一点亮在她心上,灼下一点一点疏朗的烫痕。
  她不跟她说,怕她触景伤情的,原来并非喜事。也正因为是无奈酸楚,所以才更开不了口,去将她已经低沉的心情镇向更颓靡的波谷。
  “……原是我想错了……”
  “灿宜,”云宛强颜笑着,挽住她的手,“……那余少爷是个文雅的人,不比姚生差许多的……”
  “可是……”
  “灿宜,”她继续笑着,“……我以为你和路少爷若不能走到一起去,该是件伤死人的事……直到我的事情竟也由不得自己做主争取,这才慢慢觉得,不能同喜欢的人在一处,心伤,可也就那样子罢了……心里缓不过劲来,扯着一根锥,动一动就疼……你越来越想念他,可却离他越来越远……”
  灿宜沉下头去。
  “……怎么想都是疼……一直疼要疼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呢……”云宛揽住灿宜的肩,“……灿宜,伤疼不是因为旧伤不好,而是你总想着他,你总觉得疼,所以才这样。……要是有一天你不再回头了,就什么都好了。”
  她听了便点一点头,跟她拥在一起。先是轻轻笑着,慢慢将脸埋进彼此的颈弯。
  她们在空荡的房间,一盏细弱的柔光下,抱拥着十九年的友情,哑声痛哭。
  婚礼上,余家有幸请来了祁老板。
  祁佑森站在他父亲身旁,眼睛却到处扫着宴会场,最后停在角落里。
  远远的望过去,灿宜一脸悲伤。
  他并不清楚云宛同余家这位年轻人之间发生过什么,或者不如说他不知道的,是云宛同姚生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可当他看见父亲桌上的喜柬时,看见新娘的名字是“何云宛”而新郎却并非姚生时,他就知道,即将万分失神心伤的,除却当事人,一定还有灿宜。所以他才借口结识网络,主动向父亲提出随行的要求。
  既然找不到路谦添来支持在她的身边,就只能自己站出来了。
  他隔过敬酒的重重宾客,隔过倾洒的酒浆和喧嚣众声,看见灿宜一个人安坐在角落,渐渐埋下头去,促动着双肩。
  印在他的眼睛里,沉淀出分外细弱的影像。
  乔公馆的平静,是乔夫人冷言无笑的面容。
  乔思苏想,她在一场又一场的口角中,十分要强的盯住宁灿宜,要赢她,要赢她,可她要赢的究竟是什么?她曾经敌视她,不把她放在眼睛里,偶尔玩弄凌人的小小伎俩和把戏,都是为了什么?
  大人插足进女孩子的对峙,她母亲的改变,甚至灿宜的身世和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后续变故,都不在她的计算以内。事情远远张扬出她力所能及的控制和预期,打破了她先时的设定和骄傲感。
  原来一直吝啬而坚持的认定是宁灿宜伤害了她的生活,却不曾想结局完全相悖。她只是想将她逐离他们的界围,但时至今日,她已经担负不起她的所为。
  许多天以来这样想着念着,不觉也就松了心弦下来,渐渐内疚。
  丫头推门进来,轻声道:“……小姐,祁少来了……”
  乔思苏回过头去:“……佑森?”说着起身便要下楼去,丫头却又掩了门道:“……可是,祁少不是来找小姐的……他往书房那边去了……”
  她眉头一紧,问道:“他没说什么?”
  丫头摇摇头,乔思苏细细一想,便道:“你去把他拦下,说我要见他。”
  那丫头听了,便忙忙的跑出去了。不一刻,重新敲门进来,恭敬一侧身,道:“祁少,请进。”
  祁佑森走进乔思苏的房间,在门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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