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后武工队-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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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摆弄。”他的前胸贴着刘太生的后背,倒换了位置。他摆弄一会儿,啪嗒响了一声。“好
啦!你往里头走,我把它再划上。”他牵着刘太生的一只手,像领瞎子绕路似地走过去。刘
太生越走越觉得前面道儿高。他猫着腰走了五六尺,便站住了。这时何殿福伸着两只手叫:
“同志,同志,我还来领着吧。”
刘太生背靠墙,侧着身子想把何殿福让过去。路儿太窄,怎么让,也是不行。
“过不去啊!同志。”何殿福挤了两挤,也没有挤过。“这么过不去,有过去的办法!
什么事也难不倒咱。”刘太生温声的说着,身子朝前往地上一趴,“何大哥,你在我身上爬
过去吧。”
“哎呀!这可委屈你啦!”何殿福怕蹬坏了刘太生,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上爬了过去。
“这就不要紧了,让鬼子自己折腾吧!”
何殿福猫着腰,深一脚浅一脚地领着他向前走,边走边叫:“朝里手拐!”“往外手
去!”“这儿揳着一堆橛子,小心绊倒!”“陷阱!来,给我手,迈大步跳过来!”
走着走着,何殿福一站,说道:“到村边上了。”刘太生虽然看不见何殿福的脸,从语
音上听,何殿福是高兴的。他真想不到今天能够逢凶化吉,心里真有说不出的痛快。
“咱俩抽袋烟,歇歇腿就上去。鬼子再怎么糟,到掌灯吃饭的时候,也得滚蛋!”何殿
福就地一坐,梆叽,打着一撮火绒,吸着一锅子烟。“同志!你先抽这袋,解解心头火。”
“不,大哥,我卷好了,你抽欢点,我对个火就行了。”刘太生跟着把自己卷的烟抽着。
“你们八路军都有这个本事,俺们老二也会卷这个玩艺。”何殿福吧嗒吧嗒贪婪地吸了
几口,烟锅里的小红火儿一闪又一闪的在放亮光。
“同志,你打仗怎么那样刁?”
“跟鬼子打仗,不刁棒点还行?!”
“我看过打仗的书,听过打仗的故事,就没有见过真杀实砍的。你今个算是叫我开眼
啦!就是妖魔鬼怪碰到你,也得吓得蒙了台。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太生。”
“在道上,我一见你那穿戴,心里就有点犯嘀咕,可是叫你三言两语地遮混过去了。刘
同志,你……”何殿福把烟袋拿出嘴来,朝刘太生凑了两凑。
“我,怎么啦?大哥。”刘太生嘿嘿笑了笑。“你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
“你是不是武工队上的?”
“是啊!”
“嗬!我这眼力不错,打仗的工夫,我就猜到这一点。莫怪人们传说,武工队打鬼子刁
棒、邪乎得厉害,净是百步穿杨的能手,果然名不虚传。好,好,有你们在,老百姓抬头的
日子算来了。”
“大哥,要不是有你,我再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行。说真的,我得谢谢你,没有你,我怎
么会知道有这个地道?”
“其实,要谢,你得谢抗日政府,得谢共产党。抗日政府和共产党怕老百姓被鬼子包围
在村里跑不了,逃不脱,学了公路东面的东王庄,才在去年冬天领导着人们黑夜来挖这个。
没有想到,叫你我用上了。说句不受听的话,‘闹早了,不如闹巧了’,只说费工夫不顶
用,哪知真顶大事。”
“顶大事!今个没有这地道,咱弟兄俩要想活着出去,真是万难。”
“可不是!”
刘太生、何殿福烟抽足了,话说够了,抬起屁股,拐了几个弯,朝前走了一大截。“刘
同志,咱上去吧!上去就是俺们家的炕头。要没有事,你吃饱喝足再赶道。”何殿福站住侧
耳听了听动静,伸手朝上前方狠劲一推,只听到上面哗啷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被搡倒了,
跟着透过不大点的光亮来。他一纵身子爬了上去,回手把刘太生从漆黑的地道里拽出来。被
褥阁子被掀倒,惊动了外间屋的人们。何殿福的母亲、老婆,还有他的两个孩子都急忙跑进
来看。一见被阁子后面,洞口里钻出的是何殿福,另外还有个生人,都惊呆了,睁大眼睛,
像是问:“这是怎么回事?”
“瞧你们,还怔个什么劲?村北打仗的鬼子走了没有?”何殿福一时不能理解家里人的
心情,着急地问他老婆。
“都走啦!一直闹到掌灯的时候才走。你跑到哪儿去啦?看叫家里人这个找劲。”他老
婆没有好气地说。
“走了就好。娘,赶快烙两张饼给这个同志吃,吃了他还赶道呢!”
刘太生帮助何殿福把被褥阁子弄好,跳下炕来,笑着问:“大嫂,他们打捞尸首没有?”
“打捞啦!就是什么也没有。在村北小砖井打仗的是你呀?”何殿福的老婆在刘太生的
身上像发现了秘密,欢喜地上前问道。
“不光我,还有何大哥呢,要不是他,我……”
“快别说啦,你那个厉害劲头,二郎神碰上也要愁得脑仁疼。我今天算是都看到了。”
何殿福在他老婆面前,指指划划地夸奖刘太生,同时,也在卖谝自己。
“何大哥,今天这事,因为是自家人,我就不多说一句客套话。”刘太生用手指指漆黑
的窗户外面,接着真情实意地说道:“天不早啦,我有紧事,得忙着赶路,不能再麻烦你们
啦!”何殿福一听,伸出两只大手掌就去阻拦:“不管有什么紧事,也得吃饱肚子。”他母
亲伸着两只沾满湿面粉的手,也从外间屋走进来:“到家,不吃饭还行?再稍等一会就得
了。”他老婆也留拦:“你俩既是患难朋友,更别见外。”两个孩子一起跑上前来,一个孩
子抱住一只大腿叫着:“叔叔,不让你走,不让你走。”
何殿福的全家好说歹说,诚心诚意地拦留,也没有把刘太生留住。何殿福的母亲,觉得
实在拦不住了,长出了一口气,冲她儿媳妇使了个眼色,何殿福的老婆匆匆跑了出去,转回
头,拿进几个焦黄的玉米饼子和湿漉漉的腌蒜:“大兄弟,不吃饭,揣上两个饼子道上
吃。”说着就朝他怀里掖。
人们听完刘太生的跳井经过,个个都感到地道是个开展平原游击战的上好法宝。魏强扭
头冲刘文彬说:“咱这边不能挖地道?”
刘文彬摇摇头:“咱这边河多,水皮浅,挖不下三尺,就出水啦!大多数村子试过,都
不行!”
刘太生掐死抽剩下的烟蒂,扔到摊在桌子上的一包大叶烟里,伸手朝怀里摸,摸了好半
天,才把信摸出来。“给你,小队长。”
魏强打开信,凑近灯亮,从头到尾地看完,回手递给刘文彬;接着又朝刘太生问道:
“还有什么事?”
“今天和我取联系的是祝文华。他告诉我,张司务长说,你要去,最好借两辆车子,带
一个人去,回来好驮单衣裳。还有,粮票、菜金都没有发下来,要咱们借着吃……”刘太生
怕忘了什么事,每说一件就想一下。末了,他像想起一件大事,红着脸羞答答地说道:“小
队长,今天我跟敌人打仗,马马虎虎又差一点吃了亏:我把那个特务的枪卡过来,就没有再
搜查他,也没有捆;后来,从他身上又弄出两颗手榴弹来。瞧,这多危险?”刘太生说完,
将缴获的那支快慢机递了过去。“是危险。危险的事多喒过去了也后怕。这对咱大伙都是个
教育;对你,当然更深刻。”魏强觉得刘太生敢于正视自己的缺点,也就没有再批评。
“这个信不是叫你……”刘文彬指着信说。
“不过,从刘太生今天的遭遇看来,这身衣裳是吃不开了。”
“那,咱就操持着换。这个事我和汪霞来办。”刘文彬觉得这是分内的事,忙瞅了下汪
霞。汪霞知道把这个工作交给了自己,笑眯眯地点点头,答应下。
四
迎着东照的夕阳,魏强身穿一件藏蓝的大褂,头上戴顶剪去宽檐的灰呢帽,脚下蹬着双
青帆布的千层底鞋子,骑着一辆半新不旧、带有车兜子的自行车,像支离了弦的箭,疾速驶
过张保公路,来到清苑地区。刘太生扶稳双把,两腿紧蹬自行车,拉开距离跟随着他。刘太
生今天也换了季。除去头上戴的一顶烟色礼帽,从肩下到脚上,打扮都和魏强一样。他俩胸
前,都别有一颗椭圆形、蓝色珐琅的小牌牌。
近几天,下过一场春雨,麦子、春苗都长得像水葱,让风吹得摇摆着、起伏着。
魏强他俩走了一大截子,选了个四处望不到人的地方站下了,又各自检查下枪弹、装
束。魏强对行动重新做了个布署,翘腿上车子,继续朝前走起来。
没有两袋烟的工夫,魏强他俩蹬出四五里地了。这四五里地,是步步朝上走的大漫坡。
走到顶点,魏强朝前一望,下陡坡,必须向右拐个大死弯。他仔细地听听,坡下没有动静,
就轻轻地捏住车闸,徐徐地顺着陡坡滑下去。到坡底,刚一拐弯,迎面碰上了二十多个武装
齐备的警备队员,正赶着一辆大车向坡上走来,坡陡,车载得重,两匹骡子拉不动,警备队
员们正在车后面叫着号子朝上推搡。
“妈的,还骑?推着绕过去!”前面一个横眉立目的家伙,紧拽着菊花青的蹶骡子,甩
着脑袋瓜嚷叫。
“好,好。”魏强跳下车子,笑嘻嘻地满口答应着,就朝道旁谷子地里踏去。他觉得就
坡下驴地来这么一下挺侥幸,只要绕过去,上了大道,骑上车子就算脱身了;再放它两枪,
也就通知了背后的刘太生。
“哎,哎!你眼皮坠住磨盘啦?怎么瞧都不瞧就朝前闯……”警备队里一个歪戴大檐
帽,松挂着武装带的家伙,斜愣着眼睛望着魏强咋呼开了。
魏强见这人疙疙瘩瘩的桔皮脸上,趴着个蒜头鼻子,大嘴巴,厚嘴唇,两个小眼挤巴挤
巴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又见他衣领上缀着一杠一花的领章,连忙站住脚步,恭敬地点点
头:“队长,你辛苦!”
“撂下你那鸡巴车子,过来推车!”警备队长把俩小眼珠子一瞪,不干不净地叫骂起来。
“怎么办?”魏强脑子连转了几个弯,“帮助推去?枪在车兜里,手里扣着子弹;不帮
着推,看样子他是不会放。唉,演戏,说好话地哄吧,也许能混过去。”想到这里,就摆出
一副可怜的面孔,点头哈腰地哀求:“队长,不怕您笑话,我是个残废人。”他把扣着子弹
的左手,朝袖筒里褪褪,想抬胳膊,又装作不敢使劲抬的样子,“我这是小时候抽风落下的
病,这条胳膊不能吃劲。像我这号人,就是上去推,也出不了牛毛大的劲;再说,乡长让我
办个急事,去晚了,过时不候。请队长高高手,叫我过去吧,将来到俺们大乡里,我补
付。”警备队长哪听他这一套,乜斜着眼朝身后的警备队员们一努嘴,稀里呼噜蹿上七八个
端枪的,他也跟了上来:“你是他妈的哪个大乡的?你们乡长他爹死啦,让你这个数不着的
干孙子报丧去?”他指着鼻子剜撴眼地朝魏强骂起来。
魏强火头一下蹿到嗓子眼。他思摸思摸,没有来发作。他按按火气继续苦笑地来对付:
“我是田各庄乡的,今天于庄车站的煤业组合①让各大乡七点钟赶到,过磅领配给煤。七点
钟过了,煤领不上,早缴的钱也白花啦!”他就瞎编胡诌地撒起谎来。
①鬼子垄断煤炭的一个经济组织。
“噢,你倒是个好人,着急走,是怕给乡里糟了大钱。哈哈,这不难,龙画好了,就请
点这个睛,点了,走你的。”警备队长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两声,就假装踱步地走向一边去。
魏强一听,知道这是想敲他的竹杠,心里捉摸:“这可是叫花子碰上个要饭的,穷对穷
啦。”但是他为了应付着过去,还是装模作样地将右手伸到怀里去摸钱,他摸着摸着忽然起
急地说:“看我这记性,明摆是自己装的钱,怎么摸不着啦。掖到哪儿去啦……”
警备队长开始见魏强伸手朝怀里摸,心里真有点甜丝丝的高兴。但是,一见魏强在怀里
摸索了半天,掏不出来,嗷地大叫了一声,跟着骂道:“刮风下雨不知道,自个撂的钱怎么
会拿不出!一看你这个熊样,就不像个吃好粮食的!”小狗跟着大狗叫,警备队员们也随和
队长不三不四地叫骂起来:“你是涮着爷们玩!”“真不是个好屪子攮的。”骂骂咧咧地就
朝魏强跟前挪蹭。
这时,魏强被骂得脸色由红变黄,气得浑身直打颤,顶到嗓子眼的火儿,跟着蹿上脑瓜
门。他抽出摸钱的右手,想伸到车兜里抓,但又把手儿停下来,火气朝下一按,忙托出笑脸
来说道:“别生气,队长,都怨我。”他拍打腰间,望着警备队长:“浑身摸个遍,没有,
准是丢啦,没有今日有明日,哪回儿不见呢?您到田各庄找我。”
“找你?你还不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