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魔-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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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子。
半小时后我拿着稿子到主编室,推门没推开,里面却响起慌乱的声响。我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里咒骂一句,然后定了定神,敲门,主编在里面咳嗽一声,说等会。门是丘虹开的,她面似桃花,眼波勾人,衣裳有些皱,胸前有两点突起。我咽了口唾沫,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把稿子递给她,主编在办公桌后嗡声嗡气的说稿子放这吧,不行我亲自给你改。
“那我先走了,编辑室的门给你们带上,走时别忘了关空调。”
“明天星期天,小耿啊,要注意多休息,你脸色差的很啊!”
我敷衍着回身,主编室的门立即轻轻的关上,咔嗒一声从里面锁上了。
收拾好东西离开编辑部,从里面锁上门后才想起香烟忘在桌上了,刚要敲门,想了想还是算了。走廊里悄无声息,不知哪间办公室里传真在响,校对室的门半开着,赵师傅坐在那排版,传达室里老张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直到他面前才问走啊,我点头回了声嗯。
一脚迈到大街上,阳光射在身上,有种无形的压力。
我还活着,而昨天有两个女人被砍了头,就在我面前,我拍下了全过程,妈的,可我还活着,这真让人感到耻辱。
图书管理员,许兰
在街头买了包硬包装的将军,味道有些淡。
想起大学舍友王文锋的话:你就适合老旱烟。深吸两口,肺里有些痛。去年体检拍片,医生说不能再吸烟了,我这过敏体质总吸烟对大脑不好,喝酒易醉,而且肺都黑了,我当时还开玩笑说还好心没黑。那现在呢,心大概已经黑了吧?
走在街上感到无数目光袭来,事实上根本没有,只是心理作用。
我什么都懂,但仍摆脱不了负罪感。
不想回家,走到七十六路公交车车站,犹豫着,最终还是决定去图书馆。
今天是星期六,天气很好,乘客很多,车厢里人挤人,站了五站出了市区才有座位。我坐下后拉开窗帘,外面绿荫连成一片,但遮不住毒辣的阳光。我眼睛被一刺,有些痛,于是把窗帘又拉上一半,只留了点缝隙看市郊观光大道的风景。
刚才公交车上非常拥挤,年轻女性很多,车厢里充斥着脂粉气。我被挤在中间有些尴尬,前后都是女人,不经意的身体接触立即招来飞快的白眼,看得出她们早就等着给人看自己化了妆妩媚的眼睛。我深吸一口气,收腹,缩成杆子状。不远处一个猥亵的中年人正用下身有规律的顶一个面红耳赤的少女,那少女被挤在死角动弹不得,而猥亵男则半闭着眼睛像是很享受的模样。我胃里一阵痉挛,忍不住挤过去把少女拉到身后,对那中年猥亵男怒目而视。周围的人像是刚发现这事似的窃窃私语,并抛向那猥亵的中年人以鄙夷的目光。那猥亵男低声说吃撑了你,然后默然盯着窗外,车一到站就立即跑掉了。直到这时身后的少女才拉拉我衣角,红了脸小声的说谢谢。我仔细的看她,眉清目秀,果然是个美人,只是胸不够丰满,但我喜欢她束起长发的双肩,那么柔弱让人想拥入怀中。我面无表情的说没什么,然后就不再和她说话。
图书馆在市郊,与镇西大学比邻,我每周都去几回,哪怕不借书也要去。我喜欢沿途的风景,有苍翠的青山,有清澈的流水,行人也都面目干净,让人心里没有杂念。这已经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就像猫,一旦习惯了某条自己喜爱的路线就轻易不会改变。
车到站了,我下车时发现那少女竟与我同站下。她站在杨树下对我略带羞涩的一笑,又说了一回谢谢,阳光把她额头的流海照耀的仿佛在发光,纯真的像天使,我一时看的有些呆住了。回过神时她已经走开了,向图书馆。我想她也许是大学生,这很好理解,每到周末大学生们都结伴到市里玩,我也经历过校园生活,理解那种百无聊赖的感受。
只是一愣神的时间,她已经在红绿灯那端,我刚要赶上去却发现变红灯了,只好等待。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走远,我竟有些失落,心中在想或许错过了一段艳遇。这念头并不纯洁,但男女相遇本就没什么纯洁的念头。好容易等到绿灯亮起,那少女已经走进图书馆,追上去也来不急了,只能放弃。
在图书馆外绿地间的休息椅上坐下,点燃支香烟,手指不由自主的抖,我又回想起昨晚的凶杀场面,胃里一阵痉挛。强迫不去想,变换思路到月夜魔案件。
我一直在想凶手并不完全只在月夜行凶,那本书中说陈小亦是第三十二个受害者,如果是真的,那其他受害者会在什么地方呢?警方发现的月夜受害者全是女性,年轻漂亮,她们之间并无多大联系,什么行业的都有。除陈小亦案报道了外,其他案件并未见报,警方和我有个口头协议,破案之前不报道。我所知的细节非常少,但陈小亦案是我发现的陈尸现场,所以在警方赶到前做了些现场勘查,死者有性行为迹象,但未发现精液,手脚有绳索勒伤脱皮痕迹,左肋下有电流斑,身体其他部位没有搏击伤,说明陈小亦是被人电击晕后捆绑。凶手采取电击的手段,这说明受害者对凶手没有防范意识,他一定给人以和善的印象,也可能是未成年人,再或者凶手根本就是个女性。这个猜想让我有些惊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想,大概是因为现场未发现精液吧,但现在强奸犯使用避孕套的案例正在升高,没有精液说明不了什么。警方的说辞含糊不清,肯定隐藏了什么重要新闻。
如果凶手是女性,那其他十一起案件的受害者就很有可能是男性。
太过荒诞,再说我也早就不是警察了,甚至连记者都做不好,我只是个怯懦失败的胆小鬼。我忍不住笑了,眼角有泪划过,掐灭烟蒂,起身走向图书馆。
清水河图书馆是镇西最大的图书馆,本来是所教堂,始建于清光绪年间,至今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由一位传法国教士带领八名随从兴建,但他所传的并不是天主教,而撒德教,一个信奉恶魔的邪教。也不知那位传教士用了什么魔法让镇西的官员出钱建了这所教堂,建成不久即遭到义和团的攻击,伤亡近千人后才攻占,但清点洋人尸体却只发现九具,义和团首领大为恐慌,认为这九名洋人有神灵护佑,于是把他们的尸骸安葬在教堂后的花园,并下令任何人不得破坏教堂。这件事在地方志中有详细记载,称这里为神咒之地,之后政权交替,但这所教堂却完整的保存下来。解放后由于镇西没有大的图书馆,便把教堂清空当做附近几所学校的共用图书馆。
而八十年代后,清水河图书馆对社会开放了。
我穿过林间小路走到图书馆门前,习惯性的抬头仰望楼顶那尊丑陋的恶魔雕像,它在烈日下俯瞰众生,阴影使那张石头的脸庞更加充满邪气,如果盯上了每一个看它的人。我曾在傍晚凝视它,隐约感觉了恶魔的狞笑,甚至幻听到让人不安的笑声。
我知道那并不存在,只是潜意识里的负面情绪在做怪。
最后看它一眼,矮小的身子半展开的双臂,似乎只有它的脸和与臂膀一体的翅膀有些骇人,其他都如小丑般可笑。而且那粗糙的石料历经百年,已经变成黑褐色,看上去实在像件画院学生失败的雕刻作品。
我知道那并不存在,只是潜意识里的负面情绪在做怪。
最后看它一眼,矮小的身子半展开的双臂,似乎只有它的脸和与臂膀一体的翅膀有些骇人,其他都如小丑般可笑。而且那粗糙的石料历经百年,已经变成黑褐色,看上去实在像件画院学生失败的雕刻作品。
走过有一百多年历史的铁围栏,我踏进清水河图书馆。
门廊前是两根大理石石柱,与众不同的是上面雕满希伯来语的符咒,多年来中外学者一直在研究这些文字,但只知道它们是公元前摩西时代的文字。拜占庭的教士们称这些文字是来自地狱的诅咒,应当摧毁,但摩西教也就是犹太教的长老们却认为这是来自天国的启示,是天父最直接的圣迹。因为清水河图书馆的存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宗教力量在进行着明争暗斗。在清水河图书馆对面就是一所犹太人教堂,他们是为保护心中的圣迹而来。
进入图书馆,迎面而来是一股混着油墨味的阴寒气息。正面墙上悬挂着启功先生的题字:学海无涯,在题字上边是毛主席和一些科学伟人的画像。两个犹太学者从我身边经过,低语着什么,不论什么时候来总是能看到他们,有一回甚至看到他们在借阅中文书籍,如果让我说,恐怕他们比那些大四学生还要精通中国的文化。走廊里寂静无声,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学生,都一脸漠然,抱着书匆匆来去。这个地方虽然有很多间阅读室,但很少有学生肯留下来阅读,因为种种恐怖的传说。我大概是个例外,那些传说都只是传说,没谁亲眼见到魔鬼,因为魔鬼并不存在。
就像很多恐怖小说中说的那样,与魔鬼相比,人才是最可怕的。
三楼的管理员的坐位上空无一人,大概是去厕所了。我和往常一样到外国语言文艺图书阅览室,那里有我要找的前苏联文学作品。已经下午三点半多,开放式的阅览室里空无一人。我在书柜间寻找索尔仁尼琴的《癌症楼》,这是一本我看了近三年也没能看完的小说,天晓得我为什么还要借阅,也许是因为他名气大,也许是因为索尔仁尼琴是前苏联那些被伤害和遗忘的不肯向权贵屈服的一分子,这样的人物总能引起我的共鸣。只是他的小说实在沉闷,或许是译作质量的原因,我没能从中看到闪光之处。
在标有俄罗斯的书柜前,我找到了《癌症楼》,和我上回见到它时一样新,说明没人来借阅,我又翻看台菲和佐琴科的书,甚至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它们都和我上回见到时一样,落了层薄薄的灰尘。
这是个匆忙向前的时代,太过功利,即使是学子也无心阅读。
我拿着书穿过几个书柜,低头沉思着走向管理员的方向,像是感应到什么细微的变化,我抬起头,眼睛顿时一窒,那个在公车上被骚扰的少女正坐在桌后,低头抄写着什么。我心跳莫名加快,感觉如在梦中。愣了片刻后我竟不由自主的躲到一旁的书柜后,这时她抬头起困惑的向这边望来,我忙缩回身子,她没有过来查看,而是继续埋头工作。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傻兮兮的像少年遇到喜欢的姑娘。我感到自己脸红了,手心出汗,我告诉自己要镇定,在车站分手时不是很镇定吗?只要保持就可以了,再说这种艳遇很难有结果。
道理很明白,可是我却犹豫了。
这个女孩让我想起孔凡红,一个中学时的同学,英语课代表,那时她就坐在我身后,短发,微胖,算不上漂亮,但却是我喜欢的类型。她说话、微笑、走路的样子全都深深的印在脑海里。我记得我时常借故转身,只为看她一眼,或是闻一下她身上的味道,特别是她抬头看我时的模样,微笑着,明澈的眼眸仿佛一道彩虹。我喜欢她,如果时光倒流我一定会向她表白,而不是错过一切。
我深呼吸,然后探头观察,她还在低头抄写,我告诉自己不要再错过,然后强作镇定的走过去。
“是你?”
我假装惊讶的说,她抬起头,同样一脸惊讶。
“是你啊?吓了我一跳。我刚才就在想你会不会是来借书的,还真是。呵呵,我叫许兰,图书管理员,刚从从外地调回来。”
许兰站起隔着桌子伸过手来,我忙放下《癌症楼》,握住她的小手,凉凉的,柔若无骨。我心底一阵狂跳。
“我叫耿重宙,记者。”
“你经常来吗?”
许兰低头查看我的借阅证,并问。
“嗯,经常来。”
“呵呵,那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就多了。还有,刚才的事我得认真感谢你。”
许兰说着抬头递还借阅证,脸色羞红的说。
“噢,不用不用,那是我应该做的。”
我明明感到许兰话中有话,但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许兰关切的问。我感觉自己的脸开始红了,由刚才的木然变得有些局促。
“没事,忙着赶稿子没睡好。我还有事,先走了。”
走出两步后我突然想起还没要她的电话,于是又回身。
“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事可以联系我。”
许兰接过名片收好,然后看到我有些灼人的目光,立即醒悟,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
“这是我的,没事时我会发短信给你的。”
我接过,然后笑了一笑,转身离去。
走出图书馆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