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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巴黎之梦 作者:[法]乔治·西姆农-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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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让卡尔马等了一个月。
  “朱斯坦,你知道我还不能肯定是否爱你……你是个很好的伙伴,和你在一起我有一种安全感……看来你是个坚强豹,可以信赖的人……”
  那么活宝呢?她问过自己是否爱他吗?没有!
  可以说,从第一天起她就把卡尔马当成有可能做丈夫的人,一个未来的丈夫,而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尤其不是当成邂逅相遇的,可有可无的情人来考验的。
  他不怨恨她。他爱她。他对她已经习惯了。他害怕给她带来痛苦。这不就是爱情吗?
  他惧怕她那敏锐的目光。这是她在极意外的情况下对他表示质疑,让他尴尬的独特方法。
  “门市部的人没有看出你的变化?”
  “我有什么变化?”
  “你自己很清楚,朱斯坦。我想这些东西都是靠你从赛马彩票中赢的钱买的……可我始终想不通……我和孩子们从威尼斯回来之后,你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你了……那时你已经开始赌了吗?”
  “我想……是的吧……我已经记不清日子了……”
  “你那时就认识洛费尔了吗?”
  “好久了……”
  “然而他从来没给过你内部消息……”
  “不一定每周都能有。也许他还不太了解我……”
  “你有没有赢了钱瞒着我的时候?”
  “我不记得了,亲爱的……如果有,也一定是很小的数目……”
  “但这毕竟证明你已经开始向我隐瞒什么事情了……”
  那她呢?她就敢说什么也没对他隐瞒,在他们共同生活的十三年里,什么也没有对他隐瞒过?
  “好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你……所有这一切……十五天前,我忘乎所以……从天而降的这笔钱……我暗自想。不享用,也不让孩子们享用这笔钱的做法未免太愚蠢了……我承认,我当时买皮大衣时的确很高兴,否则还不知得盼多少年……可现在……”
  “现在怎么了?”
  “没什么……”
  她只觉得想哭,而朱斯坦则想一把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对她说:“你说得对……亲爱的,你知道吗,这一切都是虚构的……最好把实情告诉你……它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当我在办公室,在马路上,在一天一换的酒店里关在厕所里浏览瑞士小报时,我屡次想对旁边的人大喊大叫……我很富有,多米尼克,我都不知道拿这些钱做什么用,我勉强说得上有权利小心地动用这笔钱,但是我随时都担有风险,不是在头上中一颗子弹,就是被关押入狱……”
  第二天的法庭报就证实了他担有风险的说法:
  布尼翁大街案件的意外结局
  “我们曾报导过与本市布尼翁大街一位女修指甲工谋杀案有关的一位荷兰侨民被捕的消息。此人一直由巴鲁德法官审理。然而,经过几天的预审之后,此人不曾吐露任何真情便在牢房内撕开衬衣结带自缢了。
  “此人名叫尼古拉,35岁,是位稀有宝石的掮客。现已查明他最后一个居住点在阿姆斯特丹。
  “他已婚,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其妻已受到荷兰警方的审讯,承认她丈夫的活动有一定的规律性。出于业务需要,他经常游离在外。她不记得8月19日这一天他在什么地方,据她所知,她丈夫已有一年多未去瑞士了。”
  已婚,同他一样。三个孩子,而不是两个。把衬衣撕开拧成绳子在监狱自缢了!
  假如他不自杀呢?假如是别人把他吊起来的呢?假如为了避免被揭露出来造成令人难堪的局而而只有此路一条呢?
  令谁难堪?还有没有另外的钱财藏在别处,藏在欧洲其它车站的行李寄存箱里呢?
  他想吐,心里厌烦极了。他想去找警察局,一古脑儿地把他身上超负荷的东西全卸下来。他这样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们。
  他难以预料今后会有什么险情。但是,人家不会相信他。连多米尼克也不会相信他。她几个星期,几个月地在一旁察颜观色,提一些含义双关的问题,竭力把他说成与过去的他不一致。另外还有谁?
  活宝?他每次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依旧同自己打浑。可是他去得越来越少了,当他开起那些无聊的玩笑时,也能让人听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快赶上咱们人才出众的总经理那么漂亮了……遇到什么事儿了,老朋友?……继承了遗产了?……
  “说真的,你得找个晚上跟我和我新交女友吃顿晚饭……当然得有多米尼克陪着了……别害怕,现在这位很有教养,不会张口就是粗鲁的话……
  “要我说,她有教养得有点儿过分,要我先关了灯之后才肯脱衣服……纯粹是多余,因为一脱光了之后,任你把所有的灯都打开她都无所谓了……你知道他父亲是干什么的?……税务检杳官……绝妙的关系!遗憾的是我不能对他讲我几乎可以算是他一家人了……”
  朱斯坦没有笑,连微笑也没有。
  “多米尼克好吗?”
  “好。”
  “孩子们呢?”
  “都好。”
  “你呢?”
  活宝放声大笑。
  “你呀老朋友,我要是真那么以为的话,我就把你送到一位精神病专家那儿去……他一定会觉得你有某种并发症……但愿这不是恋母情结。就咱们俩之间,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我始终没弄明白什么叫恋母情结……荒废了的教育。说正经的,你得留神自己的身体……大伙儿都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儿了……总有一天会露馅……这段时间你放心,有我呢,我也不是只在枕头边才收集得到人家说的悄悄话……”
  博德兰先生什么也不说,只是暗中观察他,每次从他办公室走出去时总要长叹一声。如果说他对公司各办公室空荡无人感到头痛的话,他也同样痛恨人有病或有心事。他有一句口头禅:“别复杂化,我的朋友……别复杂化……”
  他责成夏朗——因为他不喜欢自己亲自去执行——示意让一位女打字员离职,因为她在打他的口述内容时突然不明原因地流起泪来。直到一年后她死时,人们才听说她知道自己得了白血病,将要留下一位生活无着的母亲。竟会有这样的事儿。
  星期五。卡尔马借口去看牙早早地离开了办公室:他又该去换公文箱的存放地点了。
  今天轮到去东站。仿佛是出于命运的安排,他上班地点和住家附近没有车站,所以他每周得有一两次要穿越巴黎最拥挤的市区。今天他特别丧气,差点撞倒了一个报贩子。
  他没有勇气再换一个车站了。车站里里外外挤满了脚着大皮靴,身穿五颜六色的毛衣、肩扛滑雪板的人。他们一个劲儿地往火车上跳。卡尔马的脸被一块滑雪板擦破了。
  他在27号箱前躬下身来,从里面抽出公文包,然后朝另一排走去,往52号箱里塞了几个硬币,准备把财宝存放在那里。
  他不再注意周围。这几天,他已经完全听凭命运的摆布了,他甚至想过,干脆把公文箱锁上塞进办公室的壁橱里算了,省得那么麻烦,省得那么疲于奔命。
  他准备利用周末好好考虑一下这个想法。他已经养成一种习惯,在每一步行动之前都要仔细考虑考虑。这已经成了一种怪癖。他这样做完全是下意识的。他的大脑里好象有一台小机器昼夜不停地在运转着。他常在夜半时分突然醒来,对哪些危险还未曾估计到而冥思苦索。
  他身子朝前探着,关好箱子,把钥匙套在身上的钥匙串上。就在他直起腰来的一霎那,他猛地看到了德娜瓦小姐的脸。
  “您出门旅行,卡尔马先生?”
  他发疯似地大喊了一声,常备不懈的戒备心理暴露无遗:“您刚才在跟踪我?”
  “我?没有。您不知道我每天晚上乘火车回拉尼?我同母亲一块住在那儿呀。”
  不知道,他从来没有想过瓦莱里·德瓦娜下班以后干什么。她凝神望着他,目光中透出充满保护色彩的柔情。
  “您满脸通红。一定有事。我也是,我比平常出来得早,坐完地铁……”
  他感到有必要解释一下。虽然他早知道他永远不应该解释,他已经难以抑制了。他受不了这种沉默以及她向他投来的爱恋的目光,愚蠢的爱恋的目光。可以相信突然遇见他的这副样子牵动了她的情丝,如同看到一个小孩子偷吃果酱的场面会令人心软一样。
  “我送一位朋友上火车,就在火车开动的一瞬间,我发现我手里拿着他的提包,
  第二部
  第四章
  “卡尔马先生……”
  “什么事儿,小姐?……”
  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办公室,没有让他发现,以致吓了他一跳。她手里还有意地拿着一本速记簿和一支铅笔作掩护。
  “您还记得我昨天在火车站对您说的话吗?”
  他尴尬地把眼睛转向别处,含糊不清地答道:“我想,是这样的……”
  “我希望让您知道这不是些空话……”
  一定早有预谋。她今天穿了件他没见她穿过的连衣裙,脸上的脂粉也胜于往常。脂粉虽然丝毫没有改变她那张不讨人喜欢的脸孔,那几乎裹在身上的连衣裙却线条分明地勾勒出那不可否定的躯干。
  “我要同您谈谈,卡尔马先生,而且很紧急……”
  “我洗耳恭听。”
  “不是现在……随时会有人可以从这个门闯进来。”她诡秘而又意味深长地朝他莞尔一笑,深信他明白她的谨慎用心。
  “我想起来了……今天是星期六……下午这儿没人……”
  “除非老板……”
  “博德兰先生去B地了,星期一上午之前不会回来。是我打信和电报订的约会……”
  他呆呆地望着她,不知道她还会说些什么。
  “您可以和妻子说您有一件急事需要加班……我呢,我已经同夏朗先生说好了……”
  “同他说好什么了?”
  “我告诉他我的文件归类没有搞完,我情愿今天下午干至二个小时,免得下星期下班后加班。”
  “可……”
  “两点好吗?”
  看上去简直可以让人判断成他向她献媚已久,而她终于应允了一个令他垂涎已久的约会。
  “这……”
  “我知道您肯定心慌意乱……您等着,下午见……”
  他忘记买法庭报了。在喝了三杯,而不是二杯开胃酒之后,他也忽视了嚼叶绿素糖,其实那些糖他已经放进上衣口袋里了。
  “你怎么了,朱斯坦?”
  “没什么。可能是因为下午还得去一趟办公室……一件很讨厌的事……我们今天早上收到SR的一份新货单……今年来的都有一公斤重了。老板希望我星期一一早就把新产品清单呈交给他……”
  “是吗,可是下雨了呀……”
  他没有立即悟出这句话的含意。
  “你原准备在家干什么?电视里没什么好东西看,我答应孩子们带他们去尝尝克莱芒斯的菜……”
  他神魂不定地吃了饭,提前20分钟来到诺义大街。他问守门人:“德娜瓦小姐来了吗?”
  “没有,先生。她要来?”
  “她要和我一起办完一件紧急的工作……你没见到老板?”
  “他今儿早上十点钟同马海尔先生去……”
  他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烦乱、焦躁,同时预感到自己处境的荒唐可笑。他一生不是都很荒唐吗?从上幼儿园起,人们不就开始嘲笑这只“蛆”了吗?
  听到楼梯上她的脚步声,他便站定在办公室中间。他听出她在自己办公室的四周探寻了一番之后才推开房门。
  “听着,朱斯坦……我知道我不该这样称呼你,但是今天我不能不这样叫你……”
  她很紧张,由于过度激动,手指在一块有精细花边的手帕上胡乱抓着。
  “您知道吗?看着您痛苦的样子我受不了……您理解吗?我敢肯定您已经看出来我是爱您的,而从您那方面,您也没有任何让我泄气的表示……”
  他仿佛一下子坠入了浓雾。耳朵听到这些话句,心领了其中的含义,却没有因此便相信眼前这一情景的真实性。他只想喊:“您疯了!您真疯了!……”
  拿起帽子,大衣,冲到外面去,到自由的空间去,到那些神志正常的人们之中去,他们不会对他发出这类议论的……
  “同事们都同情我,因为我是孤身一人,却不了解您在这儿比任何人都孤独……是这样的吗,朱斯坦?”
  “我不知道……我不明白……”
  “不,不对,您明白……自从您度假回来几个月之后,您始终在寻找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当一个人象您这样在心底藏有秘密时,处境一定是很可悲的……您肯定首先想到了您的妻子,您的朋友活宝。可就我所知,您没能够……”
  她是那样动情,以至两眼闪闪发光,很快就会落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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