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未完)-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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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这一点现在还无法作出解释,不过原理上应该就如教授所说的。制订了计划之后,就会付诸行动,然后用某种方法巧妙地解决了这个难题。”
“我不认为有这样的方法。他可是世界著名的大牌演员,又不是什么二三流的小角色。而且你刚才的话,我实在难以苟同。利用自己的儿子来做杀人的目击证人是愚蠢至极的事,倒不如用第三者好。”
“要是在一般的案子里,你说得当然没错。但在这个案例中,陌生目击者则有可能会妨碍到整个杀人行动。”
“什么?”
“教授,请你不要忘记陶太有一双不健全的手。如此一来,他只能站在旁边默默地观看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作为目击证人,没有比儿子更理想的人选了。如果目击者四肢健全,则很可能会妨碍杀人计划的施行。”
“但这个计划最后还是失败了。”
“由这篇文章的内容进行推测,计划失败是因为香织太活跃了。”
“香织太活跃了?”
“很明显的,她的活跃程度已超出原来计划的轨道,教授。”
“看起来,她的动作的确超乎常理,但我认为这不过是陶太深层心理的反映,实际上不应该成为问题……说实在的,我从根本上就不明白,为什么你确信强盗就是陶太的父亲呢?”
“我并不确信,只是按逻辑推理出来的。因为无论怎么看,这个强盗都不像是真正的强盗。”
“怎么说?”
“屋内的成年人都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是双手不方便的一名青年,但强盗完全不想抢劫财物。”
“如果这篇文章描述的是现实情况,你说的是有道理的……”
“再说,强盗进门后,举起手枪威胁屋内的人,但香织对此并不害怕或在意,继续向加鸟发动攻击,拳打脚踢还不够,甚至用刀刺向加鸟。而加鸟在强盗的威吓下,老老实实地举手。从这点来看,加鸟并不知道强盗的真面目,以为对方是真正的强盗;香织则明白强盗不会向自己开枪,所以有恃无恐地活跃起来。也就是说,这名强盗与香织合谋的可能性非常高。至于香织取出切鱼刀的行为,与其说她极度仇恨加鸟这个男人,还不如说她已预知加鸟将被杀害的结局。反正加鸟必死无疑,倒不如自己先刺他一刀。没想到正因为这把刀子,自己反而被反弹的子弹打中了。”
“由此就判断香识是同谋,理由似乎不够充分呀!”
“还有一枚棋子,我先前就提出了。香织突然歇斯底里发作,变成恐怖的厉鬼,那是因陶太向她询问父亲主演的电影而引起的吧?”
“嗯,是有这么回事。”
“这部电影的名字叫做《一切在今天结束》,但香织似乎对这部电影一无所知。看来,她是在那时才第一次听到这部片名。”
“嗯,应该是。”
“从这篇文章的描述来判断,陶太是在没有预先说明接下来要讨论电影的情况下,突然提到这部电影的片名。那么,听在香织耳中的,已不是电影的名称,而变成了陶太讲话的一部分内容。”
教授皱起眉头,想象着这个场景。
“换言之,香织听到的话就变成:‘一切在今天结束,你知道吗?’”
啊!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了!
“如果她不清楚这是电影的片名,那么当她听到陶太说这种话时,对于马上就要与男人合谋杀人的女性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刺激。她误以为眼前的青年已经洞悉一切,并以嘲讽的口气说自己今天就要结束了。于是香织歇斯底里发作,呕出口中的饭粒,然后一边叫喊‘你这小子,为什么还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边把炒蛋掷到陶太脸上。她发狂的举止,与稍后拿刀刺杀加鸟的愚行不无关系。”
“啊,原来是这样。不过你竟把这称为‘愚行’……”
“从以上事实,我认为香织知道之后在屋子里将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强盗进屋后,她一点都不在乎,还拿着刀向加鸟挥舞,由此可推断她与强盗是同谋。再加上强盗根本不想抢劫屋内的财物,所以进一步推断两人合谋的真正目的就是杀害加鸟,我想不出还有其他目的。至于香织之死,当然是意外。还有,强盗在长筒丝袜下还戴上面罩,而且他只射击加鸟,却不射陶太。由此两点,不难推断强盗极有可能是陶太的父亲旭屋架十郎。若以上推断是正确的话,那香织向加鸟挥舞切鱼刀,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是愚蠢的行为。计划最后以失败告终,就算非常成功地射杀加鸟,陶太还是会举证加鸟被香织拿刀砍杀,这就超出了当初计划的轨道。事实上,从香织脑袋发热,歇斯底里发作开始,计划就走上歧路了。所以,倚赖女性协助实行杀人计划是非常靠不住的。”
“确实如此。”古井教授爽快地说道,“御手洗君的推论,不管何时都让人耳目一新,令人佩服。”
御手洗听罢,面露得意之色。
“不过,我不能完全接受你的看法。除了恐龙,还有将两具男女*切断后再拼接起来,然后通过咒文复活的情节,简直匪夷所思,恐怕连你也不相信吧。这多半是幻想或妄想。”
“那么,教授,你看文章最后部分的描写,他幻想在夕阳下,自己躺在一块浮于海面的木板上,随着水波荡漾,又是怎么回事?”
“啊,这个嘛……嗯……”
“根据我的记忆,在幻想中再幻想的精神分裂症病例是极其罕见的。”
“确实不多见,但并非没有。”
“但是在这个案例中,陶太能明确区分幻想与之前的行为。这在妄想症患者中是极特殊的例子。”
“嗯,或许可以这么说吧……”
“作为特殊案例,应该与教授以前研究过的特殊案例有所不同吧?”
“这个嘛……”
“其实,这不是供教授研究的材料,而是属于我的研究领域的文章。”
教授无言以对。
“那么今天的讨论暂时到此为止吧。其实,我有许多问题还没搞清楚。我对这位名叫旭屋架十郎的艺人竟一无所知。事件发生在九年前,这位电影明星还在世吗?或是已经死亡?现在住在何处?再有,三崎陶太这名青年现在又怎么样了?他还住在稻村崎的公寓大楼里吗?当然,更想搞清楚的是:一九八三年五月二十六日那一天,旭屋架十郎在北海道的拍摄现场吗?还是已经飞回镰仓到儿子的屋里杀死加鸟?再说,加鸟是怎样一个人?文章所说的都是事实吗?如果被我不幸言中,旭屋架十郎在九年前的那一天杀死了两个人的话,那么在现实生活中又是如何处理的呢?对以上这些问题,我也一无所知。所以,我想明天先对这些问题做一番调查,多少能查到一些眉目吧。后天我有事会去东京,中午我们在东大学生食堂碰面,你看如何?”
“没有问题。不过我还想提一个问题,可以吗?”
“什么问题?”
“如果实际情形正如你所说,那么旭屋和香织这两个人为什么要杀加鸟呢?”
“关于这个问题,我可以试着回答,但此时只能算是一种揣测,还不到推理的阶段。记得我前面提过,加鸟进门看到香织跌坐在地板上,俯身伸手想拉香织起身,但香织呼喝道:‘别碰我!真讨厌!’我想这句话蕴藏了很大的玄机。
“教授,久别重逢,你给我们看了非常有趣的资料,真是感激不尽!目前我正在写一篇英文论文,非得马上赶出来不可,所以不能向你多讨教了。我的朋友石冈君尚未全部看过这篇文章,如果方便的话,这本小册子是否暂时借我一用,待我把文章影印下来,后天再归还,可以吗?”
“啊,没问题。”
“今天的谈话真是相当有意思,非常感谢!”
“哪里,我也收获不小。那么我先告辞,打扰了。”
教授起身,与御手洗握手告别。室外继续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屋里只剩我们两人了。御手洗问我知不知道旭屋架十郎这位演员,我说知道,但已有很长时间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不过倒没看到他已去世的新闻报道,也未曾听说近期会有他的电影上映。至于他有一个海豹肢畸形的儿子,则是第一次听到。
“今晚和明天我必须赶论文,所以你明天清早一个人去县警局和镰仓走一趟,调查旭屋架十郎和他儿子的消息。此外还要查一查九年前北海道拍摄现场的事。”
我的脸刷地一下青了,万万没想到御手洗会让我一个人去调查这么复杂且年代久远的事件!
“明天一整天我都在家,你若打听到什么消息,就打电话告诉我,我或许会给你必要的指示。不用说,文章中提到陶太所住的那座位于稻村崎的公寓大楼要仔细调查,看看他是否还住在里头。估计已经搬走了。”
平成元年① 六月五日深夜,稻村崎公寓大楼五楼五○二室,正在举行松村贤策的通宵守灵仪式。
遗孀富子穿着丧服,与最后一名吊唁者寒暄着。富子的母亲已亡故,姐姐因为要照顾四个孩子忙得不可开交,无法抽身前来帮忙。远道而来的夫家亲戚则已回旅馆休息。
最后的吊唁者名叫织田,他是松村的上司。松村生前曾得到他的关照,尤其是患了严重的神经衰弱之后,似乎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织田是名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高大魁梧,戴眼镜,圆鼻厚唇。此刻,他伸出粉红色的大舌头滋滋滋地舔着嘴唇,眼睛透过镜片紧紧盯着端坐在坐垫上的富子的大腿。
因为穿了和服,富子的大腿没有外露,对这种色迷迷的目光倒不用太过介意。但在丈夫的棺木前,只有两人相向而坐,仍给富子带来几分不快。要是有孩子的话,或许能救自己一把。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在有孩子之前,丈夫就撒手归西了。
此时正值雨季,外面从早到晚都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富子知道男性对于穿着丧服的寡妇抱着怎样的想法,所以希望他早点回去。身体的疲累已达到极限,她很想铺好被褥躺下休息,也想独自痛哭一场。
但织田似乎还没有回去的意思,反复唠叨着“今后我会尽力照顾你”之类的话,赖着不走。
“松村君究竟是从哪一层楼跳下去的?搞清楚了没有?”
“还没有。”富子答道。
“还没有搞清楚?”织田大吼,“这是怎么回事呀!”
“真的还没有搞清楚,但我一定会查清的!在查清楚之前,我绝不离开这里。”
“哦,是吗?”
“我下定决心彻查到底。真相不白,先夫死不瞑目呀!”
“嗯,那就这样吧。”织田用施恩的口气说道,“我的下属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如何?你一个人调查,能力毕竟有限呀。我带来的人正在楼下,只要我打个电话,几个年轻的小伙子马上就来。”
富子对织田所说的话极为反感。丈夫生前大概也听过同样的话吧。
“不,我想一个人先做调查。实在不行的话,再请您帮忙。”
“哦,一个人行吗?”织田一边大笑,一边盯着富子的眼睛。
“嗯,一定没问题的。我一定会给先夫讨一个公道。”富子说道,“不过,今天我很累了。”
“一个人处理太辛苦啦,你预备怎么做呢?不如我派一个下属来帮你吧。”织田赶忙说道。
“不,我真的一个人就可以应付了……”
“夫人……”在出声的同时,织田的手伸向富子的大腿。
“你想干什么?!我要叫人了!”富子实在忍受不下去了,突然呼喊起来,强烈的厌恶感油然而生。她甩开织田的手,将身子侧向一边。
织田好像吓了一跳,上身赶紧后退。沉默片刻,他豪爽地笑起来:“哈哈,你误会啦。你太敏感了,会被人笑话的。”他用轻蔑的目光看看富子,又说道:“你的丈夫去世了,我跟你也很久没有见面了,所以才赶来拜祭……”
“请您回去吧!拜托了!”
“我这就走。夫人你真的是误会了。”织田说罢起身,哈哈大笑,略显疲惫地走向玄关。看到一向明哲保身的织田这副嘴脸,富子从心底涌出愤怒。丈夫在他手下做事,怪不得会神经衰弱。
织田终于走出玄关,走廊响起了脚步声。富子十分恼火,气得全身发抖。在到处散布着坐垫的房间里,她又坐了约十分钟。外面不再传来雨声,雨似乎已停。
是不是有了孩子就好了呢?她又不自觉地想起这个问题来了。因为还年轻,或许还是没有孩子好吧?她这样自问自答。别人已身处绝境,却还要穷追猛打,真是太过分了。以为自己不仅能任意使唤手下,甚至连他们的妻子也想任意地摆布——为什么社会上到处都是这种嚣张的男人?
愤怒孕育出决心,她决心要查出丈夫的死因,起码得查明丈夫在何处,因为什么原因跳楼自杀。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绝对不需要那种臭男人的帮助,要用自己的力量来揭开真相!
她起身走向玄关,想去走廊撒一把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