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新妇之理 下-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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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的表情显得更怀念了。
“那么你也马上就看出嫌疑犯平野的病症了吧?”京极堂笑容可掬地说,“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聪明,事情就好办多了。那些警察都是些不学无术的家伙,到现在似乎都还无法理解,教人伤脑筋呢。平野在狱中非常听话,也老实地招供了,可是一谈到杀人的部分,他说出来的话完全没有人能够理解。这么说虽然有些奇怪,但他也是个可怜的人……”
说到这里,京极堂望向茜柔弱的脸,严肃地致歉:“啊,失礼了。他对你而言,是杀害妹妹的仇人呢。”
茜露出极其哀切的表情说:“白粉的毒性是很强烈的……”
就这样,黑色和服的男子与樱色和服的女子愉快地交谈。
我带着一种难以释怀的不安定心情,喝下芳香的热烫液体。
不久后,话题从闲聊转到织作葵这位果敢的女性运动家。茜的表情比起悲哀更像怀念,提到了一些已故的妹妹的往事。
“做姐姐的我这么说也很奇怪,但葵真的非常聪明,甚至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我觉得我一生……都赢不了她。”
“我深有同感。”京极堂说。“今后……就轮到你了。”
“你太抬举我了。”茜垂下头去。
“其实,舍妹也以职业妇女自居,不过她只是活泼好动,一点可取之处也没有。她现在在出版社上班,却是愈来愈粗野,前途堪虑呢。”
“她在出版社任职吗?那一定非常辛苦吧。真了不起。”
“说是编辑,说穿了也只是帮忙跑腿的小厮罢了。啊,这并非因为舍妹是女性,所以我给了她不正当的评价,这完全是根据她的能力所做出来的正当批评。她在稀谭舍上班,那是一家舍妹实在高攀不上的出版社。”
“我对这方面不太熟悉,不是很清楚,可是稀谭舍不是一家一流出版社吗?”
“算是中坚出版社吧。”京极堂回答,然后问道:“对了,你平常会阅读稀谭舍出版的《近代妇女》吧?”
茜答道:“是的。”
“这栋屋子……”京极堂仰望高高的天花板说,“还有那所学院的建筑师,是一位叫做伯纳德·法兰克的法国人对吧?以建筑师的名字作为校名的学校,还真是少见。”
茜笑的更空灵。“你调查得真清楚,连我都不晓得呢。”
“这里会拆掉吗?”
“嗯。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八年,觉得极为不舍,但是这里对我来说,已经是无用的长物了。而且,待在这里,我会想起舍妹们和家母。”
茜垂下视线,说“我没办法一个人待在那个大厅”。
她看起来真的很悲伤。
“墓地要怎么处理?”
墓地就在园子里。
我望向窗外,但只看得见一片樱花,没见到坟墓。
“会改葬到别处。”茜说道,“我想和那两尊神像一起,在附近的墓地建个灵庙祭祀。因为织作的家名很快就会断绝了……”
她的眼神很寂寞。
“这样啊,那么请容我上个香吧。”京极堂说道,站了起来,来到面对庭院的窗户旁的一个小书架前,问道,“这里从里面打不开吗?” “不,只是不太好开。”茜答道。
“什么!那、那里是出入口吗?”
“没错。这栋建筑物所有的房间,全都有两道以上的门。它的构造就是这样的。成串房间的尽头处,全都朝外侧开启。杉浦是破窗而逃,并不是密室,所以好像没有人想过他是如何侵入的,不过他前几天供称他是从这道密门进入书房的。他说是碧告诉他的。不过他杀害是亮先生后,想要逃走,门却怎么样都打不开,外面又传来激烈的敲门声,他情急之下才破窗而逃。”京极堂说道,灵巧地移动书架,用力往旁边搬动。一阵声响之后,门开了。
外头是一片樱海,樱花的花瓣有如细雪般纷纷飞舞。过去,再过去都是樱花。
樱花的另一头,看得见墓地。
“啊……嘉右卫门先生、五百子女士、伊兵卫先生、贞子女士、雄之介先生、真佐子夫人、紫小姐、葵小姐和碧小姐——织作家的人都沉眠在那儿呢……”
京极堂走向樱海。被春风刮得有如暴风雪的樱花瓣中,他的形姿显得更加漆黑。
没错,在樱花的对比下,他现在完全——就是个黑衣男子。
望着他的背影,与樱花同色的女子走了过去。
花瓣簌簌的、纷纷飞舞。
仿佛从机关窥孔'注:原文为“覗きからくり”,是在特制的箱子里放入一系列图片,观众从箱上的凸透镜里一边看图片,一边听说书人解说图片或故事。由中国传入日本,流行于江户时代。现今中国一些地方仍有人演出,称“拉洋片”。'的洞孔里看见了秘密的桃源乡,我兴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你……献身照顾着安眠于此的织作家的人,像是碧小姐的换穿衣物等,也是你每个月一次,送到学院去的吧?”
“是的,紫姐姐过世后,一直是由我……”
“这样啊。”黑衣男子说,“虽然迟了一些——茜小姐,恭喜你了。”
“总觉得难以置信。我一个寡妇人家,实在是担当不起这番厚爱,而且我和勇治先生……”
“你……从石长比卖变身为木花佐久夜毗卖了呢。”
樱色的女子略微偏首,柔声答道:“可以这么说吗?……”
黑衣男子微微点头。
我几乎要看丢了他的背影。
“麻田代议士和渡边先生都不是你的父亲,你真正的父亲是谁——你已经从五百子刀那儿听说了吧?”
“这个嘛,曾外祖母好像以为每天照顾她的我是个女佣,什么也没告诉我。”
格外强劲的一阵风,从盛开的樱花树上刮下无数花瓣,铺天盖地地覆盖了这一带。
“关于本田这个人,你……”
“这个名字我实在不想听见。”
“原来如此,那么我就不问了……”
“那是过去的事了。”女子说。
“过去的事。”男子问道,“志摩子小姐这个人,似乎非常讲义气呢。听说她直到最后,都坚持不肯把你和八千代女士的名字告诉任何人。”
“……她……是个非常勇敢的人……”
“你不相信她吗?”
“不相信。”
眼前仿佛笼罩了一层樱花色的雾。两名男女的形姿被几千、几万枚飞舞的樱花给遮掩,好似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我感觉自己仿佛距离两人几百里、几千里之遥,好像独自一个人被抛弃在此岸,不安极了。
“喜市他……人在哪里?”
“不清楚。不过,他应该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他也是个……非常深情的人。”
一股花香袭来,我几乎要呛住了。
那里已经是连接此世的净土了。
茜色的夕阳,从云雾的缝隙、树木的缝隙间射入,花瓣缤纷闪耀,空间的白与另一头墓碑的黑、伫立在前方的樱色女子及暗色男子,彼此就像画着不具实体的幻影的错觉画一般,彼此化为背景、化为纹路,共享世界,相互否定。
我相信是永恒持续、却在每一个刹那断绝的时间隙缝里,他们往来着。
我闭上眼睛,背过身子。
男子嘹亮的声音响起:“你的房间有八道门。”
“你——就是蜘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