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新妇之理 下-第43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真佐子沉默,以威吓的视线一一扫视房间里的众人——包括女儿在内。
黑衣恶魔阻挡在眼前。刑警浅坐在椅子上,压低身体,保持沉默。他的部下以真挚的眼神凝视着真佐子。古董商在门附近像个掌柜还是管家,恭敬地站着。侦探助手有些悲伤地垂下眉毛。桌旁是额头满是冷汗的财阀首脑,以及现在看起来就是易碎物的洋娃娃女孩。她的姐姐在斜后方手足无措,慌张万分。侦探在螺旋阶梯的中央一带,大大地张着脚坐着。
伊佐间在侦探与真佐子之间陷入茫然。
真佐子紧张得哆嗦了两下,然后她收起下巴,调整呼吸之后说:“茜、葵,听好了。这个织作家……就如同这位先生刚才说的,是个高贵的娼妇家系。原本我不想让你们知道这件事,就这样把它带进棺材里,但如果连这个希望都无法实现,那么……我就说出一切吧。”
接着,真佐子以依旧坚定的脚步,往前踏出两三步。“我不知道你是在哪里查到,又或者是想到的,不过那所学院所在的森林,自古以来就是织作家的土地。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池子的周围有几栋古老的建筑物,像是神社,也像是神殿……对,那里也摆放着织布的机械——地机,还祭祀着那尊诡异的漆黑神像。小时候,我曾经被外祖母带去那里,也曾经在那里过夜,家母也去过那里几次。家父——伊兵卫就是为了阻止我们过去,才毁了那里。”
“公文书、古书献上完全没有记录,对外应该是完全保密的吧。规模如此庞大、古老,而且如此完全的家神是很稀罕的。”中禅寺说道,叹了一口气,往后退去,在椅子上坐下。
真佐子说:“家母就在那里迎接郎君……”
伊佐间看见葵的脸颊一瞬间似乎抽动了一下。
“……我不知道对方是谁,这一切都是外祖母的意思。外祖母——五百子她顽固地把男人塞给家母贞子。因为我是独生女,她可能是希望家母多生其他的孩子,但我觉得外祖母真正的目的,是要报复外祖父——嘉右卫门。”
“曾外祖父……”茜悄声说。
木场问:“报复什么?”
“报复家系遭他掠夺。”
“遭他掠夺?”
“是的,外祖父嘉右卫门可能也对织作家的风俗感到痛恨吧。不,就连我自己,到现在都还感到许多疑问。我想那个时代,男性对于纯洁或贞操这类事物的执着更为强烈吧。”
真佐子寂寞地望向在螺旋阶梯底下张开大口的昏暗走廊。
“另一方面,刀自彻头彻尾被教育成一个织作家的女人。确实就像你说的,刀自似乎只把男人当成提供种子的工具,认为入赘女婿只是户籍上的装饰——只是种劳动力罢了。我想外祖母其实不愿意,不,应该是非常不愿意让外系幕府家臣之子嘉右卫门当她的夫婿。我很明白,因为外祖母当时好像已经有心上人了……”
伊佐间这时才发现,走廊的尽头处就是五百子的房间。
“……但是,入赘的嘉右卫门这个人,拥有事业方面的天赋,他复兴已经衰颓的织作家,不仅如此,还赚取了巨额的财产。我想外祖父因为这样,贪心起来了。外祖父让某处的织机工厂的女工怀孕,生下了孩子。当时,外祖母也生了孩子。当然,那不是外祖父的孩子……”
——优良的遗传基因。
“先生下来的……是女工的孩子,那就是我的母亲,你们的外祖母——贞子。”真佐子背对女儿们说道。
——织作家的血缘早就断绝了。
——听说是一个女工生下来的孩子。
阿节所说的流言是真的。
为什么流言不能只是流言呢?
“当时的民法似乎并不会造成妨碍,但是听说外祖母极为烦恼。家业必须由长女继承,这是织作家的规矩。外祖父好像硬是把那个先出生的妾生子——贞子,收养为亲生女儿了。在户籍上,贞子是长女……你所说的应该不可能会发生继承权之争的女系家族,却被嘉右卫门这个心狠手辣的男子给搅乱了。外祖母似乎认为自己在那个阶段就被赶下家长的位置了。这个织作家到了明治时期,第一次迎接了父权家长制。”
真佐子闭上眼睛。“外祖父所生的孩子——户籍上的次女,叫做久代,但我不知道她后来怎么了。”
“久代女士不知为何,似乎被送出去当养女了,详细情形我不清楚。不过直到伊兵卫先生入赘之前,她似乎都还住在这里。有留下的记录。”中禅寺补足说。在事前尽可能搜集情报,是阴阳师的手法。
“记录?”
“夫人应该知道《嘉翁传》这本书吧?是记录了令外祖父——茜小姐等人的曾外祖父半生的传记。但是里面只详细地记载了他入赘之后,而且是在事业上成功之前的经历,不仅是出身,连家人都没有提到半句,是一本很不可思议的传记。不过卷头刊载了照片,是伊兵卫先生与贞子女士成婚时的照片,上面有一位疑似久代女士的人物。”
“我不知道……我不清楚详情……”
拍到疑似久代的人物……
感觉简直就像念力照片还是灵异照片。
久代这个人的人生,淡薄得仿佛透明。
“这样啊。”真佐子尽可能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当然知道那本书,但是外祖母严厉地交代我绝对不可以读。原来如此,外祖父嘉右卫门这个人满脑子只有他自己,竟自私到了这样的地步。那本书上绵绵不绝地写着他自己的成就、他自己的立场、他自己的野心,对吧?你读了那本书吗?”
“读了。”
“这样啊。所以我,当天还有过世的紫,这里的茜和葵以及碧,没有一个人流有刀自的血——织作家的血。我们全都是嘉右卫门与不知名的女工的后裔。嘉右卫门这个人就这样掠夺了织作家的血脉。他自己当上了户长还不满足,更要流有自己血液的子子孙孙都安坐在户长的位置上。他这个人充满了独占欲,自私得无可救药。嘉右卫门就是这样一个人,而外祖母她……试着抵抗。”
“还能怎么抵抗?”
“祖母她把家母——贞子,教育成一个织作家的女子。”
“教育?”
“说白一点,就是不断地把男人塞给她!”真佐子的话尾开始染上凶暴的恶毒。
茜用手捂着嘴巴说:“怎么会……太残忍了。”
“不要把男人当人看,男人只是道具,只需要他们生孩子,接下来就让他们工作到死——听说外祖母是这么教导家母的。家父过世时,家母亲口这么告诉我的。即使如此,到头来家母也只生了我这个孩子。”
“所以伊兵卫先生他……”
“是的。明明有丈夫,却把其他男人带进闺房——家母的行为看在家父眼里,一定只是个淫荡的色情狂。然后,家父伊兵卫做出了和外祖父嘉右卫门相同的事。所以家父他……一定是……”
“就是那所学院。”葵无动于衷地说。
“是的。然后……”真佐子想要继续说下去,却被中禅寺阻止了。
“夫人,之后的事暂且不必说了。视情况,或许可以不必说。”
真佐子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葵小姐,正如你所听到的,如果遵照织作家原本的规矩来,贞子女士是无法继承家业的。不仅如此,她根本连继承权都没有。若问为什么,因为贞子女士不是五百子女士所生的孩子。另一方面,就算在户籍上是次女或者不是嘉右卫门先生的孩子,久代女士原本都应该是织作家的继承人。因为久代女士是五百子女士生下的第一个女孩,这是不需要犹豫、简单明快的道理。但是民法,不,父权家长制不允许。就算是妾生的孩子,只要在户籍上是亲生孩子,就有继承权。这种情况……”
中禅寺转向葵,“……两边都没有错。但是至少这个国家表面上标榜是近代法治国家,所以遵循现行法规才是道理吧。可是,将淫乱、缺乏道德观念等基准暧昧的价值判断拿到这里面来,是否值得商榷?”
“我了解了。这的确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只是范式不同罢了,对吧?”
葵一旦理解,就恢复了冷静。
她真的是个非常理智的人。
“没有错。但是当不同的原理重叠在同一个平面时,就会激出涟漪。贞子女士被五百子灌输了织作家的礼法,而嘉右卫门招揽了遵守自己规矩的人进来。伊兵卫是在明治三十四年入赘的,《嘉翁传》里提到他当时三十岁。那个时期,就像夫人也说过的,近代化加速进行,法令也逐渐完备,所以《嘉翁传》里评为耿直人物的伊兵卫先生应该无法忍受织作家的做法吧。就像十六世纪来到本国的耶稣会传教士一般,在伊兵卫先生的眼里,织作家的原理应该显得充满了恶魔的色彩吧。”
“什么意思?”柴田问道。
“例如,著名的传教士方济各·沙勿略'注:方济各·沙勿略(Francisco de Xavier;一五零六一五五二),一五三四年第一个来到日本的耶稣会传教士。'最初来到日本时,惊叹之余,写信回本国。信上写道:支配阶级的武士与圣职者的僧侣公然进行男色行为,庶民半裸生活,澡堂是男女混浴,满不在乎地进行婚前性行为——夜访。我从未见过如此淫荡低俗、风纪紊乱的国家。在性观念如此低落的国家里,基督教真的能够传播出去吗……”
中禅寺向葵说道:“……沙勿略的心情也不是不能了解。可是,葵小姐,你的话,会对他这封信有什么看法?”
“西洋阳具主义、殖民地主义。”
“非常简洁。不过在伊兵卫眼中,织作家看起来也是如此吧。于是……这就是伊兵卫先生厉害的地方,他这么想:我要以魔法制衡魔法。但是伊兵卫先生搞错了术,如果用的是基督教还另当别论,但犹太教应该无法封印女系咒术。”
“什么意思……”葵反问。
“犹太教——不过伊兵卫先生所使用的应该称为卡巴拉才对——卡巴拉的神秘思想,将曾经一度放弃的女性原理复兴了。”
话题再次从日常急速升向非日常。明明身处同一个地方,高度却急剧地上上下下,使得伊佐间的视点摇摆不定。
葵逐渐熟悉阴阳师的上下运动了。
“是吗?就我所知,犹太教给我的印象,就只有它是基督教的原型。在一神教里,造物主是惟一的神,所以配偶的女神遭到废除,连丰饶、慈爱及诞生这些自古以来由女神司掌的属性都被夺走了。犹太教不是这样的吗?”
“不是的。”阴阳师再次静静地站起来。
相反地,原本站着的葵坐下来,挑衅地说:“基督教自不必说,就连佛教的教义都排斥女性。如果卡巴拉里竟有女性原理,请务必赐教。”
“我不是拉比'注:Rabbi的音译,犹太教中队教师的敬称。',或许会有说明不足之处。”阴阳师说道。
“卡巴拉的神秘思想的中心概念为萨菲罗斯(Sephiroth)。卡巴拉借由象征与寓意重组世界,其中的神秘智慧都可以用这个萨菲罗斯来说明。你知道生命之树这个图形吗?”
“很遗憾,我不晓得。”葵答道。
“这样啊。犹太教的唯一神明,不仅是不可见、不可触摸,甚至也不可以思考。犹太教认为,人们能够知晓神明,是因为神性如同石炭发出火焰一般自然涌出。这些火焰就是这个世界,而世界能够区分为十阶段的属性(Sephirah)——这就是萨菲罗斯,这十阶段的第十项就是女性原理。这第十个属性原本是代表物质世界的属性,也是即将造访的神国(Malkuth)的属性,但是卡巴拉信徒给了它一个‘女性原理’(Shekinah)的名称。它也被称为‘公主、夫人、女王或神的新娘’。它本身虽然没有任何神性,但缺少了它,神秘世界就无法统一,神国也无法实现,地位非常半吊子,却极为重要。”
“这……会不会与基督教中的圣母信仰一样,只是以男性的角度看到的扭曲的女性原理?”
“当然是了。宗教是一种言论,以象征来构筑、理解世界的行为,本身就已经是阳具主义的了。如果说从这当中脱落的事物是女性的特质,也无从掬起。因为一旦掬起,它立刻就会被转换为男性的言论。因此若是不解构语言本身,指出语言构筑本身所内含的男性原理,是徒劳无功的。就算在言论的水平上争论形容和用语也没有用。即使抨击显现在表层的部分,也只是在打地鼠罢了。”
“打地鼠这个比喻,我深有同感。”葵微微地笑了。
“神秘思想也是一样的,教义说穿了也只是一种言论。所以即使那就像你所说的,是扭曲的女性原理,也只能从它在那种言论体系中占了多大的比重来分析。”
“我了解了。”
了解的恐怕只有葵一个人。
“卡巴拉中的女性原理,与基督教中急救章的女性原理不同,是绝对不可或缺的。司掌男性原理的第六属性Tiphereth及第九属性Yesod,如果没有和司掌女性原理的第十属性Shekinah正确地成婚,神国就不会显现在这个世上。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