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情记-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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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着脚围着火堆转了两转,一抬头却看见李光头直愣愣地望着自己身后的某个点。
封绍没有动,一颗心却慢慢地沉了下去。这两天自己光顾着找人,还真是把大事给忘了。自己沿路追来,不知道杀了多少烈帝的影卫,如今敌国的元帅死生未卜,都是拜自己所赐。说起来,这可真是……巴巴地把小辫子送到了人家的手里。
封绍慢条斯理地穿好了衣衫,还没忘了在李光头的肩膀上拍了两把以示嘉许:“好样的,光头哥。这衣服烤得……很有水平!”
李光头沉着脸望着他的身后,对于他的调侃充耳不闻。
封绍拎起地上湿淋淋的大氅,将其中一角递给了他,“撑起来,撑起来,这样烤得比较快,少爷我快冻死了。”
李光头收回了视线,一言不发地拈起了衣角。眼角的余光却还在警觉地瞄着身后的来人。
脚步声慢慢靠近火堆,封绍抬头瞟了一眼志得意满的李明皓,忍不住哧地一声笑了出来:“李明皓,我发现你小子也就是个跑腿的命。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当宰相?”
李明皓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似乎打定了主意不理会他刻意的挖苦。
封绍将手里湿漉漉的大氅呼扇了两下,十分惋惜地说:“难为你还跑去了一趟赵国,真该跟人家赵国的赵丞相好好学学怎么做才叫治国平天下。你要是只会给皇帝倒夜壶,那说明你最适合的职位不是做宰相,而是净了身给他老人家当管事公公。”说到这里笑嘻嘻地用胳膊肘撞了撞身旁的李光头:“光头,你说呢?”
李光头瞥了一眼面容阴晴不定的李明皓,转过头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李姓一族坏了风水,居然出了这么个歪树杈子!”
居然连个做下人的也如此放肆,李明皓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喝道:“统统给我带走!”
封绍却又笑了:“真是个大傻杈子,还带走个屁啊。你应该现在就下手把我们俩都灭了。你把我活生生地交到他手上,那还让他怎么下手?杀了我全天下都知道英明神武的烈帝居然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那不是让他为难吗?!”
李明皓的脸颊上哆嗦了两下,冷冷哼了一声:“杀你还不容易?!”
“对啊!”封绍皮笑肉不笑地接口说道:“十年前居然没杀成……也真难为你,忍了十年。真不容易。想必十年来你抓心挠肝想的就是该怎么处理掉我吧?对不对,荣村?”
李明皓冷笑道:“十年前你非死不可。十年后,他要放你一条活路,我也没有办法。”
“你又错了,”封绍将大氅翻了个面,“看来还是没有揣摩透他的心思。他能明说让你干掉王弟?你得好好领会他话里的意思。光会听明面上的命令还不够,一条好狗得学会主动替主人叼鞋子。”
冷眼打量李明皓阴沉沉的表情,封绍心里多少浮起了几分恶意的作弄。这个人他再清楚不过,疑心比什么都重。从来都说你越是说的越好,他想得就越坏。
他只能把话给说反了。唯有如此,今日的狭路相逢才能有一线生机。
令人窒息的沉默以李明皓一声轻蔑的冷哼而告终:“天底下谁人不知成康王是太后心尖上的那块肉?这会子我有胆子杀了你,只怕明天我就要拿九族的性命来给你老人家陪葬了。废话少说。王爷,咱们还是赶快上路吧。”
封绍冲着李光头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见过多疑的,没见过他这么多疑的。不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自己,等回了盛州,有了太后撑腰,虎落平阳的成康王十有八九要翻过身来,到时……他李家的九族说不定真要拿来陪葬呢。
就因为拿不准太后的底细就坐失了如此良机……封绍想:其实有皇帝压着,太后能拿他怎么样?
难怪都说人不可貌相。原来他真是个大傻杈子。
七十五
再一次提出要把发往会州的五万男兵调回边州,再一次被瑞帝驳回。秋清晨的心情当然好不到那里去。
造反的是她自己的弟弟,又不是边州的五万男兵,凭什么阈庵作乱就连累得全国上下的男人都跟着吃挂落?当然,这话只能在心里说说。
王泓玉从会州返回的时候曾经想要带回来一批男兵。结果被瑞帝的亲信查了出来,一道旨意就给拦了回去。这事儿直到现在提起来王泓玉还是一肚子的气。
秋清晨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庭院各处的布防,正要绕到外院去,就见廊柱的后面一个人影飞快地闪了过去。秋清晨警觉地喝道:“谁?”
喊了两遍,才见一个瘦弱的人影从廊柱的后面蹭了出来。文文静静的一张脸,见了她竟然有些害羞似的,垂着头行过礼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秋清晨认得他,他叫角儿,是阿武在宫里的时候贴身使唤的人。看见他,就忍不住会想起逝去的阿武。心一软,语气中已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惆怅来:“角儿,真的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角儿十分仔细地端详她的脸,也学着她的样子放松了紧绷的肩膀:“大帅,身体好些了?”
“你若是缺什么,让人来找我。”秋清晨冲着他点了点头:“我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你的。”
角儿的眼圈一红,声音也不觉有些哽咽:“我也答应过我家主子,要照顾好大帅。就算是死了,角儿也不后悔。”
秋清晨心中一动,直觉他这话……有些蹊跷了。
角儿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垂了头低声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但凡我知道的事,就不能让她们加害了你。”
秋清晨四下里看了看,瑞帝正在驿馆的内院里接见魏国的使臣,有头有脸的人此时都集中在那里。她是因为军报被驳回,心情不爽,借口有紧急军务要处理才辞出来的。因此,驿馆的这一带偏廊此时此刻并没有什么闲人出入。
秋清晨眉头微微一挑,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角儿,你话里有话。”
角儿也学着她的样子飞快地四下里张望了起来。秋清晨看着他警觉的动作,好笑地提醒他:“离咱们最近的人应该就是王将军,她此刻正在那边的角门外面候着呢。”
角儿抬头望着她,一张苍白的小脸上忽然透出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绝:“大帅,你病了一场,大概忘记了一些事。不过,别怕。很快都会想起来了——但是真想起来了,你也千万别让旁人看出来。特别是……你身边那位公子。”
这叫什么话?秋清晨瞠目结舌。最近她的脑筋倒真的确是有些糊涂,不过……
角儿的话越说越快,声音却一直刻意压得低低的:“大帅,你千万记得别让旁人看了出来。千万千万!”
见他说得郑重,秋清晨只得点头:“好,我不让旁人看出来。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了吧?”
角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因为她给你喝的东西,我暗中动了手脚。”
秋清晨张大了嘴: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她完全听不明白。喝的东西——难道是鸩毒?想到“鸠毒”两个字顿时毛发森然,随即才想到若是这东西,自己早就没了命……
角儿看到她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似乎想要解释,可是话到口边又叹了口气:“大帅,很快你就明白了。”
“哦,”秋清晨对他没头没脑的一番话似懂非懂。这个孩子不会加害于她这一点她知道,不过听他的语气,仿佛他冒了很大的危险救了自己似的,这又是为了什么?
角儿低下头,腼腆地笑了:“我有个本族哥哥就在大帅府上。”
“我府上?”秋清晨若有所悟:“是谁?”
角儿笑道:“就是给大帅管理马厩的老胡。老家闹灾,收成还不够交租的。一家子没有活路,就跑到安京来找我,我那时刚跟了我主子,有头脸的人物又有谁认识我?没办法,只得去求我们主子……”
说到这里秋清晨已经明白了,模糊记得那个老胡正是阿武托人介绍来的。当时她还以为是阿武的熟人,没想到却是角儿的亲戚。
秋清晨舒了一口气:“老胡好着呢,你只管放心。”
角儿点了点头:“我们老胡家人丁单薄,我又……只能靠这个哥哥传宗接代了……”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
秋清晨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再忍忍。等我找个机会把你讨过来,你就可以和你哥哥一家团圆了。”
角儿摇了摇头:“只要他们都好,我就没什么担心的了。我这样的人出去了也是个废材,留在宫里只怕还能对大帅有点用……”刚说到这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内院传来,秋清晨连忙拉住角儿躲进了偏廊外的假山石后。
从假山石的缝隙里望出去,顺着长廊走出来的原来是魏国的使臣。
走在最前面那个得意洋洋的矮胖子是魏国的王叔。当初她带兵打进高州,第一个迎出来的就是他。时隔一年,他的头发还是黑油油的,腰身比原来更肥。看样子魏国战败对他一点没有影响。
秋清晨悄悄问角儿:“不是还没到岁贡的时候?他们怎么来了?”
角儿想了想:“好像是说他们那个痨病鬼的皇帝死了。叫魏清的那位世子要登基,所以请了高州都统的同意,将岁贡送到了边州来。”
世子魏清她自然记得,他还有个妹妹叫做帼雪公主……
“帼雪公主”几个字似乎又勾起了记忆深处的什么东西,太阳穴一阵突突乱跳,秋清晨的脸色也随之变得苍白。
“大帅?”角儿望着她,神色有些担心,又有些隐隐的期待。
“我没事。”秋清晨摇了摇头,目光中却仍是一片茫然。
角儿不由得叹了口气:“没有想起来的时候,就不要勉强自己。”
秋清晨点了点头:“正好他们都出来了,你趁着没人注意赶紧进去吧。”
角儿连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三步两步地跑回了偏廊。跑出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冲着秋清晨摆了摆手,阳光跳跃在他的眼睛里,居然有种孩子般的纯真。
秋清晨学着他的样子摆了摆手,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里有种透亮的东西,耀眼却也温暖。很象是……
象谁呢?
秋清晨按住胀痛的额角,心底一片茫然。
瑞帝将长长的礼单顺着桌面推了过来,冷冰冰的声音里透着隐约的愤怒:“你来看看。”
秋清晨只瞥了一眼,就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了。
礼单上的贡品从瓷器、药材到魏国有名的织锦列了长长的一串,唯独没有瑞帝想要看到的兵器和兵力上的支援。这个魏清——是故意的么?
“这些东西朕要来做什么?”瑞帝冷哼了一声:“说不好,烈帝的书案上也有这么一份东西呢。”
秋清晨没有出声。如果魏清真想把赵楚之间的战争当做魏国翻身的机会,这么做倒是很有可能……
“高州报上来的消息都说他很老实,”瑞帝瞥了秋清晨一眼,半信半疑地问道:“你觉得李儒蓝的话到底可信不可信?”
李儒蓝是当初打下高州之后留下的赵国督护。人是瑞帝自己选的,秋清晨私底下跟她并没有什么交情。可信不可信的话,她实在是不好说。
瑞帝皱着眉头在书案前来回踱步。她一直以为魏国会是她手下最强劲的武器,没想到半路上杀出来一个魏清,倒让这武器忽然间烫手起来。
“如果我们针对魏国有什么举动,我想烈帝一定会很高兴。”秋清晨斟酌片刻,决定长话短说:“魏清也许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在这种时候来刻意试探。”
瑞帝转头望着她:“爱卿认为是……试探?”
秋清晨点了点头:“魏清在高州的确是有些不老实。不过,有李督护坚守高州,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出太大的乱子。”
瑞帝点了点头:“朕也是这么想。只要赵楚之战我们占着上风,区区一个魏国朕就不怕他会掀起什么风浪来。”
秋清晨没有说话,她的本意是想提醒瑞帝,在眼下这个关头,对魏国必须多加防范,并不是让她忽略掉魏国的那些小动作——李儒蓝是瑞帝的人,她自然没有权力去说三道四。然而瑞帝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却曲解了她的意思。
在秋清晨看来,魏清能看准这个时机有所动作,就绝对不是一个没有头脑、只知道醉生梦死的庸才。但是瑞帝生性刚愎,自己说得多了,反倒显得她目无尊上。
这样的事,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更何况烈帝虽然屯兵于边州城外,两军之间暂时并没有大面积的交锋。魏国既然要从中渔利,这个阶段自然也是要收敛爪牙,留心观望的。在战事未明朗之前,魏国应该不会有什么出格的小动作。
斟酌再三,秋清晨还是把涌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