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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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左手掌心立刻现出血红的颜色,眨眼间一直红到指尖,宛如一只烧得驼红的铁手。
半盏功夫,江老爹白发间冒出丝丝白气,面容却越发紧张。
着地里全身松驰下来,头上淡白的水蒸气停止上冒,左手掌指的颜色也复了正常。
江老爹徐徐起立,面容如冰,仔细看看指掌,确定那一丝毒气果真完全被他用苦练一个甲子以上的上乘内功三昧真火迫出之后。
忽然抬头仰天大笑……
笑声宏亮之极,远传数里。
原来江老爹在随手扔掉第二面木牌之后,手指微微一麻,这位几乎已练成金刚不坏身的老人家何等敏感,立时醒悟事情大是不妙。
只因以江老爹这数十年修为,早已达到寒暑不侵,兵刃不损的境界,这样有什么能使他手指会发麻的?
于是他不暇细察,料定乃是被一种至剧至阴的毒气所侵,立地施展出最上乘神功,硬生生把毒气迫出。
天狼龚其里果真是诡谋出众,间旬计施连环,引敌入壳,他以世间罕睹的三种剧毒分别涂在入峡后最先的三块木牌上。
然后故布疑阵,使得南江一旦入峡,必定会中计而摘下木牌,等到三种剧毒一合,则江老爹纵在身负绝世奇技,也将身软手麻,有力难施,那时光,江老爹必遭剑拐断之厄。
幸而江老爹阅历丰富,见机得早。另一方面这时只有两种剧毒沾手,故此尚能挽救。
江老爹想出其中道理之后,是为了天狼龚其里暗计伤人而怒极,后来却因自己机智绝伦而逃得此厄,反而仰天长笑。
他再转到人峡第一面木牌之前,只见那面木牌也都翻转,雪白的底板上,写着八个血红的字:“血债血偿,妄动者死!”
江老爹又是一声大笑,扬手发出一股掌力,雄浑无伦,不但把那面木牌炸碎,石笋尖也遭波及,坍了一边。
碎石木悄漫天飞舞中,江上云身形如风,照着刚进峡时方向再退,哪知自觉已退出好远,四面依然暗雾沉沉,看不清两丈外的事物。
最不妙的是脚下石地似乎有点摇动。
老人家心中一凛,想道:“天狼龚其里隐居其间垂一甲子,若是下了这么大的苦功,能令峡中之阵移转如意,则我非得先尽力设法逃出此阵不可……”
念头尚未转完,忽听身侧数丈远传来陶哭之声。
江老爹低哼一声,暗中运功护身,自觉身上并无丝毫异状,当下猛然往斜刺里窜去。
他只出去半丈,已自脚尖一点地,腰间暗暗换劲,反扑向另一头。
他这一下疾逾飘风,但见他的身形有如鬼魁般飘忽,委时他已经冲了有四丈来远……
他的眼光到处,只见在一根特大的石笋下,正有一个人半坐半跪地在那儿流泪痛哭。
那人一身衣服已是悬鹞百结,褴搂非常,脚下登着一双草鞋,头发蓬乱得像是一团乱草。
在那石笋下面还横卧着一个人,江老爹一细看原来是个女的,只见其衣服华美,颜色鲜艳。
只因那女人是背面倒卧,故此可以看到宫鬓堆鸦,其上还管着好多闪闪有光的锭细珠翠。
那人蹲跪在那妇人身后尺许之处,哭得声嘶力竭,但江老爹依然可以测知此人武功极高,是以哭声震人人耳膜。
江老爹心中迷惑不解,悄悄走近去,何见那女人腰间系着一根细丝绦,一截红色间着一截白色,甚是夺目。
那条丝绦余下甚长,但却都捆在石笋的根处,似是那女人绕笋而转,然后才卧倒光景。
那人哭声不停,江老爹稍为横移一步,衫角飘飘,被那人从眼角瞥见,促然反掌扫到。
江老爹俯腰伸掌来接,两股力量乍一相触,但觉对方力量奇劲无伦,几乎要与以掌力负盛名的震山手归元泰并驾齐驱。
但这位请识天下各家派绝技的南江却毫不惊异,只见他掌心吐力,指尖却微微一划。
这一来只要双方的手掌拉近一些,江老爹虽可能吃不住劲而得撤退,但对方在这瞬息间必将齐腕切断。
那人带着哭声,摹然收掌站起来,快得异乎寻常地一族身。
江老爹也同时收回招式力量,细看此人。
只见他虽然是蓬首垢面,衣肥破烂,但相貌长得面如重枣,修后如剑,气宇极是不凡。
那双丹凤眼要不是被眼泪堆满,必定是个仪定轩昂的美丈夫。
那人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会识得破我‘凤凰逝’奇功手法?”
那美丈夫一边说话,眼中兀自黯然流泪。
江老爹的眼光移到地上背面而卧的美妇人,霜眉一皱,道:“阁下果然是鼎湖山初阳洞合籍双修的诸葛元,尊夫人怎样了?”
诸葛元双目一瞪。精光四射,阴沉地道:“你究竞是谁?”
江老爹答道:“老朽姓江,名峰青,今日特来……”
江老爹下面的话尚未说出,只见他忽然伸指斜向地上一弹,便有一丝冷风直射出去。
诸葛元修然双掌齐出,掌力组成一堵无形墙壁,封住身前半方圆的空间,口中怒喝道:
“老头子你找死……”
叫声中,那堵像墙壁似的内家力量,已疾然冲向江老爹身上。
只见江老爹使出了内家移移换位功夫,倏然退开丈许远,然后在眨眼间又站回原处。
原来诸葛元对方退开,掌力急急煞住,哪知对方已乘这空隙,冲破那堵无形力墙,站回原处。
诸葛元猛一吸气,只见功运全身,只听他的周身骨节连珠暴响,身躯也忽然涨大了不少。
然而眼睛中泪珠犹在,威猛之中蕴着无可表容的悲哀,江老爹哪能不懂得?举手作势道:
“诸葛兄勿施杀手,老朽与你不是敌人……”
但诸葛元有如不闻,格格惨笑一声,倏然张开双臂,迎面抱来。
他胸前门户洞开,别说是江老爹身为四绝之冠,便换个差次一等的,也能一拳击实在他胸前。
诸葛元来势极快,眨眼已自抱至,那双臂膀无端忡长了许多。
这还不算出奇,最奇怪的便是霎时间四周风力潜激,而且一齐向中央合拢挤压。
江老爹见状忙施展出一式“双肘撞”,两只手肘平胸向左右撞去,双掌却向前面接去。
只见江老爹在一招之中,发出三股力量,分撞向不同方向。
这一来只剩下后背没有防御。
那前左右三方潜力忽然被拒,后面阴力陡增,生像由宽阔的面而化为砂锐凌厉的点,直撞后心。
譬如一个从床上跌下地,若他伸展开手脚,放松身体,整个人碰在地面,决不至受伤。
若单只是头颅触地或是身上其他一部分着地,这一来整个人的一重量,都集中在一点以和地面相碰,故此必伤无疑。
所以凡是着回答的面积越大,所受之力因分散之故而越减轻。
这诸葛元一抱之势,本是四方八面都有潜力阴风往当中挤压。此时三面被挡,那些力量便都滑到后面,并且化为一点,凌厉激撞,如果细细分析起来,不啻是对方助长了威力。
江老爹请晓天下各种奇功,早在诸葛元运功骨响之时,便料到乃是一门叫做“九天罗”
的上乘奇功。
这种功夫极难练成,普天之下,也唯有鼎湖初阳洞籍双修的诸葛元夫妇以此道擅名天下。
这种功夫施展之时,双臂大张向敌人合抱,全身俱生潜力,回环激荡,故此一任敌人群力推浑盖世,也不能蹈隙攻进,反而抵御者用力越大,则另外三方的潜力也按正比例增加。
故此江老爹仅仅发出些少力量,稍为阻挡。
果然后潜力陡增,在这几方面潜力一消一长之间,江老爹以绝世身手,抓住闪电即逝的缝隙,钻出圈外。
诸葛元看得眼睛一花,敌已已失踪迹,他已接连施短平两种绝技,却都无奈敌人何。
尤其是这一下“九天罗”奇功,将近十载苦修后妻力与往昔大不相同,但依然无法一击成功。
这十年来的苦练,算是白废了,不由得愣在当场……
江老爹在旁边道:“诸葛兄九天罗绝艺一向名震武林,以老朽之愚见,似乎比往昔威力又大上一倍不止……”
这几句话直刺入诸葛元心中,忽然掩面放声大哭起来。
江老爹正自讶骇。只见他边哭边走到那美妇人旁边,蹲跪下去。口中哺前不知说些什么。
江老爹见状空自急得团团直转。
但他因为不明其故,便连那劝慰的话也说不出一句。
忽然,只听诸葛元大吃一惊,那声音实在惨烈动人,跟着他举掌向自家天灵盖拍下。
江老爹见状,内心大为震惊,已来不及出手架住,哼了一声,手旨一弹,冷风疾射而出。
只听诸葛元吭了半声,全身忽然僵木,手掌只差一点便磅到了天灵盖,真是险之又险。
江老爹心中微烦,想道:“鼎湖山初阳洞诸葛元夫妇三十年以来一直名满天下,为武林中一段佳话,但不料却闻名不如见面,这诸葛元兄怎么如此的不正常?我老人家身有要事,再不能为你们多事耽延了。”
当下又举手一弹,一丝冷风劲射出去。
诸葛元哼一审,又能活动。
原来江老爹乃是“金刚弹指”的功夫,隔空点穴,如今又把穴道解开。
江老爹沉声道:“老朽尚有要事,可要失陷了,刚才老朽因尊架神思不属之时,被那“玄线毒蛇”袭,故尔出手除掉那蛇,岂知引尊驾误会,如尊驾欲出此峡,可跟随玄线毒蛇来路遗迹而走。定能全身而退……”
他苍老的声音中,蕴含一种慑人的力量。
诸葛元猛一回头,两点泪珠飞溅出数丈之远。
这刻他双眸炯炯,似是神智已回复正常,因此瞧来朗逸英挺。
只听他问道:“老先生是名列武林四绝之首的南江?”
江老爹只消一瞥间,便感到诸葛元前后判若两人,心中甚是奇怪,不由额首无语。
诸葛无道:“区区一时急痛攻心,故此冒犯虎威,尚祈宥谅……”
他稍为停顿一下,这时他的仪容谈吐,俱有一种超俗的味道。
他道:“区区此次动身来此地之时,无意中曾与神拳查本初相遇。区区因为此番出山,准备寻觅强仇,是以故意得罪查本初,因而动手过招。武林四绝的确是名不虚传,区区虽然施重手法,但在五十个回合之后,便已现出败象,于是区区使出九天罗独门手法……”
江老爹听到这里,矍然动容,只要他说出经过情形,便能知道同列武林四绝的神拳查本初经起自己究竟如何!
诸葛无道:“区区十年来隐身大巴山穷岭绝壑,痛下苦功锻练这一门功夫,是以自信确比十年之前大有进步……”
江老爹诧想道:“诸葛元夫妇在鼎湖初阳洞合籍双修,被称为神仙美眷,何以他会说是十年来在大巴山穷岭练绝壑练功?莫非我一早的猜想就对了一半?”
只听诸葛元又道:“区区那时即现不支之相,便使出九天罗独门功夫,神拳查本初大逞神威,施展百步神拳,一连发了七拳,才挡得住我合围之围,区区本可继续施为,但又知神拳查本初仍有最后一着,那时候两败俱伤,玉石俱焚,区区当然不能干这等损人害已之事,连忙罢手跃出圈子,神拳查本初甚是贫怒。叵区区坦白地将此次出山的内情告诉俘,他便原谅了区区……”
江老爹暗中傲然一笑,忖道:“这样说来,老查的神拳可能力量与我不分上下,但在招数变化间却必败无疑,唉,这诸葛元好好一时地神仙美眷,到头来依然落个劳燕分飞,真是千古人复一大惨剧……”
诸葛元静默了片刻,观察江老爹轻轻叹息,便知这位老人家已明白他的冤恨,途不多说,倏然回头去瞧地上那美妇人。
江老爹道:“诸葛兄请听老朽一言,当年老朽在武当山下,遇到天狼龚其里追击一个汉子,事后老朽方知那干汉子有眼无珠,居然劫天狼龚其里的庄园,龚其里以一支天狼箭,举手之间已杀死一半,其余武功稍高的贼人,分头逃逸,天狼龚其是城秉性固执,仗着千里脚程,四下围截,把那十余人都围拦在一起,然后便下要毒手。”
一顿后,他又道:“老朽当时现身请他稍作警戒使好放手,哪知天狼龚里竟不可以理喻,终于我们动起手来。老朽那时尚在年轻气盛之时,剑拐齐施,毫不留情,天狼龚其晨虽然功力逊我一筹,但那支天狼箭奥妙繁复无力,若非招数大过光明正大,毫无阴险之招,老朽早已拆解不来,久战之后,老朽使出平生绝招,却因留不住手一剑洞穿他的左腿,从此以后,天狼龚其里便隐居天池,凡五十年来未曾下山。”
一会,他才又道:“如今龚其里经过这一段时间恒心苦修,天狼箭上必定更具威力……”
诸葛元是何等人也,听了江老爹之言,一点便透,转身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