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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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云亦云总有个头,有一个“第一云者”,此人系谁?又有传言,乃小老王矣。这是一笔糊涂账,但大小老王的敌对情绪由此而变得毫不含糊。
再说小老王败阵,自然不服气,平时间不大听大老王使也可理解。起先一阵子,小老王常常口出怨言,小视大老王,表现出一种不买账的劲头。对此,大老王不是看不到,但他装作看不到。他知道自个身为科长,必须顾全大局,不能同他针对针硬碰硬,否则全科很可能乱套散架;而小老王正唯恐不乱呢。这是大老王的一个被动,此外大老王的工作需要底下人做,影响需要底下人造,而小老王在底下可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何况有部分人还正为他败阵不平。来回权衡,左思右忖,大老王觉得自个只能稳住他,利用他,不能得罪他。得罪不起。同时,小老王又不能不怕大老王科长手中的权力,权力的威力是无人敢小视的,包括他小老王。他伶清,自个真要是跟他明目张胆作对,关系白热化,那么弄勿好就可能吃上权力的苦头。他需要的正是半明半暗。这种互相牵制的形势,两人心照不宣,平时光只好互给方便,互相给台阶,以免事态扩张激化,两败俱伤。
现在这种情形似乎好多了,时间抹平了小老王的情绪,同时也给了大老王不容置疑的权威。但是,新形势下,新的害怕内容又孕生了。大老王任职已满四年,科长这种职务当到这样的年份差勿远也是到顶了,行的要上该上了,不行的要下也该下了。要下说光了就是指转业,而大老王转业的可能几乎是零蛋一个,他必须得跟爱人进南京市。在爱人走之前,他不可能有走的要求,组织上也不可能这样要求他。况且这些年他科长当出水平,在机关影响良好,上的可能很大。要上那就是正团,正团位置机关廖廖无几,而且眼下都有主坐着。照此分析看来,让大老王下去基层部队担任主官的可能十有八九。大老王走,科长位置笃定是小老王无疑。这是明摆的。可部里几个正团单位都在外地,顶近的离机关也有百十公里。大老王家在机关,情勿情愿去还很难讲。机关干部宁可少调一职留在机关,这类事例以前不是没有。像大老王的情况,只要自个勿情愿落去,继续留任年把半载的可能性是蛮大的,别的不讲,光凭他搞报道的优势,部里领导就得考虑考虑。如果大老王当真不想落去,那小老王就得再等。这可是等不起的,他已经实足等盼四年啦。
今年以来,小老王为大老王会勿会继续留任的问题很伤脑筋,他这头揣摩那头估摸,心里头老是不踏实。他怕大老王不情愿下去,而组织上又迁就他。这种流浪飘泊的心理使他每每看见大老王和部里哪位领导站在一起就神经过敏。甚至只要看见大老王爱人和个别领导稍有接触,他也心虚多疑。他怀疑他们正是为留任什么的事体上下活动,暗中勾对,甚至无耻乞求。眼下,一年一度的部队干部调配工作行将开始,小老王内心更是浮沉不定,害怕劲头更是火红烧心。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再讲大老王当然勿情愿下去,他很知道多赖着当一年科长在机关提拔的可能就多一倍的道理。能在机关混上个正团,即便时间上迟一年半载,那也比下去划算是否是?
就是大老王想的正是这样,他确实曾经跟相关领导隐约流露过不情愿落去的思想。当然,在组织上没得公开征求他意见时,他是不会把话说白的。不过,他估计今年一定是要会有动作了。至于会动成什么样,他心里头分析结果和小老王想的差勿远。也就是放自个落去的可能老大不小。他不想下去,就担心别人家催自个下去,这个别人也许不少人,但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小老王。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大老王同样怕着小老王,他怕小老王去找领导面扇风点火,催他下去。
一个怕对方不下去,一个怕对方催自个下去,他们眼下便是这样对怕着。
至于一个是否是当真不想落去,一个是否是当真在催命,双方各自都不得而知;再讲组织上的用意是否是当真跟他们想象分析的一样,他们同样也没得底细。
确实如此。
·4·
十面埋伏
三
文体干事李兵是阿今不大害怕的。不大害怕不等于不害怕。阿今同样怕他,只是比较大小老王而言,怕的程度浅些而已。
李兵今年27岁,是个足球迷,他原先在军区体工队踢过足球,因为踢不出名堂,所以才下放到部队来。这类人到哪个部队都是个负担,他们往往自我感觉良好,不服管,但落来的目的却很明白,就是要提干。一般部队只要他们稍为有个样子,基本上会成全他们,以便图个上下安静。不看僧面看佛面嘛。可是李兵实在太没个样子,平时光稀稀啦啦透顶,当兵十多年连个共产党员都勿是。讲他当兵的时光,那可早着:1974年,当时他才13岁呢。当初,组织上看他太不成样子,是块“抱勿上树”的料,本来已经打算让他过年退伍的,没想到这小子七勾八勾,把省委组织部长的闺女勾上了手。这话讲的难听,其实人家女的可是爱他得很,小伙子相貌堂堂,能说会道,当真惹人欢喜。当初他一不是干部,二没有入党,要啥没啥,人家部长女人爱他,正是爱他这个好模样。人各有志是否是?
就是。
再讲人家部长和这边政委是老战友,情深笃厚。这下李兵小子自然得了仙道了,有活路了。1984年,又是提干又是入党,真是让他发红了。提干没一年,又调进机关。不过调他到宣传科当文体干事可是歪打正着,他抓这摊子,还当真有本事。眼下由他一手创建的足球队可是名扬军区内外,当中他自然立下汗马功劳。
阿今所以不大怕李兵,是因为李兵求他办过一件难事。或者讲阿今帮过他一回忙。自然不是小忙。事情是这样的,两年前,也就是1986年,部里根据形势和要求,想赚点钱给大伙改善下福利,于是司政后三家联合成立了一个经济发财办。考虑到李兵老丈人的腿脚能够派上用场,便叫他当主任。这小子凭着组织部长的关系,发财果真有道,门路畅畅通,一年下来,轻而易举地给部里赚了一大笔钞票,同时自个也占了不少便宜,光家里头现代化不讲,还在闹市区买下一间私房,雇人做起了时装买卖营生,从中牟利。结果弄得全机关人都眼红心乱,纷纷告他状,怀疑他账目不清爽。部里根据群众意见,决定清查他账目。清查组由两个人组成,其中一人就是阿今。当时光,阿今刚刚来机关,并没明确职责,反正是哪边要人塞哪边,哪边要人啃骨头,就去哪边。
清查没正式开始,李兵找上阿今门,送来六张合计8000多元的借条,张张借条有借方也有领导批示的意见。对此,阿今心领神会。只要有领导签名,阿今觉得这个好人还是划算一做的,就答应了他,帮助他“化险”。清查过程中,账目当真是破绽百出,阿今照李兵的意思,小账能抹的抹,大账不能抹的就拿借条挡架。
就这样,清查结果,除部分借款外,收支基本平衡,其中借款总数达20000多元,可见另一位老兄帮忙比阿今还帮得大。不过,大小都是帮忙,再小的忙,捅出去了都是大事。一个秘密由两个人掌握,两个人的价值是同等的,两人在李兵心中的地位也是同等的。同样的大,同样的要紧。这样,李兵害怕阿今是不要讲的。当然哦。
阿今本来还是蛮害怕李兵的,这样一来倒也好得多,有些原先可怕的东西——诸如怕他蛮不讲理、怕他跟政委的关系——一下子变得不大可怕了。他知道,以后李兵一般是不敢和自个过不去的,手上有他黑色的底牌呢。可是因此产生了新的害怕点,就是:现在阿今怕李兵跟自个过分亲密。
真是有得也有失!
原来,那件事体(清查账目)过后,李兵经常格外又格外地地亲近阿今,亲近程度令人有目共睹。本来这无疑是个好事,办公室里有个人情愿同自个亲近总是有益无害的。可问题是李兵同其他几位同事,特别是老王,关系不是一般的僵硬,他们都觉得李兵这小子仗势欺人,太放肆,太不把他们看在眼里。李兵平时当真有这个感觉,他经常很骄横,自以为是,待人处事盛气凌人,咄咄逼人,时光一长,得罪的人很多。现在,他在科里的人际关系几乎和老王一样糟糕。如果讲大家讨厌老王更多的是因为他人做得太阴,那么讨厌李兵倒大半是因为他太阳。或者讲,太锋芒毕露。就是这样的。
鉴于李兵糟糕的人事关系,阿今担心自个如果跟他搞得太热火,其他同事没准会看不顺眼,而且很可能因此对他产生敌意。他这样担心着,便经常有意冷淡李兵。但冷淡又不能太露骨,否则得罪李兵也不是上策。顶好是两头照顾,恰到好处。可要当真做出这样的高尖水平,实际上也不是容易的。经常是顾念了这头,担心了另一头。阿今深感无所适从呢。至于事体到底有没有像阿今想象一样复杂可怕,那又另外一码事。也许更可怕,也许一点儿也不可怕。是这么回事。
再讲当初清查账目并没有危害李兵利益,他自然仍然继续当他的主任。至于账目是否是还得再清查,下回清查李兵主任是否是还得临时补借条,等等疑问,当时光就连阿今“他俩”也难得答案。但问题说出就出了,李兵继续当主任不长时光,竟然胆子扑天,与地方一伙近乎黑社会的人物做起了一桩非法买卖,倒卖国家禁销物资紫铜片,结果给地方公安部门一举查获,身败名裂。军区纪委一再要求部队严肃处理李兵。于是,“情深笃厚”的政委也不敢贸然庇护,责令部里“严肃处理”,结果被明明白白地记上了一次行政严重警告处分。
本来,部队还决定安排李兵当年转业的,可李兵坚决不从。为什么?因为现在本市已经明文规定:只接受五年之前结婚,或者爱人是大学本科生的转业军人,否则一概不理。李兵两项条件一项也不沾边,再加上刚挨过处分,这样的关节口叫他转业显然极为不利。当然,凭他后台,真要是浑身解数豁出去,也不是讲一定进不成本市,但毕竟不合算。他何不缓缓避过风口再说?李兵平时虽牛逼,这时也只好低头求情,最后政委还是“小心翼翼”地留下了他:留察一年,视情再定。
李兵本来是不大怕科里人的,包括科长。但自发财办事故犯出后,情况发生了变异。现在,他很怕科长,也怕其他人。发财办当主任一年,李兵可是小伤元气,尤其“察看一年”事后,更是大伤元气,他再不像先前那样逍遥无忌,他得处处为自个的走留问题着想。生活同样枷锁了他。
李兵怕科长是因为政委讲过留察一年再看什么的话。一年落来,是好是孬,科长讲话顶大用。他深知自个原先没给科长留下好印象,彼此关系一直“欠妥”。现在,科长若要捉弄他,自然不愁没个缘故。
李兵倍感科长一句话、一个态度可以左右自个前程大事,畏惧心理随之陡然膨胀。
再讲科长也不是没怕李兵。
科长怕李兵是因为科长想依靠部长解决个他们家庭的要紧问题。
讲来,科长眼前为自个一家三口将来的去向问题可是疑虑很深。他爱人一家现在虽讲是在南京,但当初她是从苏南南通入伍的。因此,她转业进南京条件也不是实打实过硬的,当中若有可靠的后脚好说,没有一只顶用的腿脚那就难说。如果爱人进不成南京,那科长自个就更没谱了。他家在上海郊县,要回上海顶多只能进个县城,那么,爱人一关则是非过好不可的。此事关系重大,不能掉以轻心,冒险打没准备之仗。也就是讲,有力的后脚非得找一只不可的。
至于那只后脚上哪里能找见,科长和他爱人一齐想到了李兵。李兵老丈人身居要职权势显目。这只后脚,科长一家正是求之不得,想煞要抱,想必抱来准是能奏效圆事。况且进不进是个问题,就是进去了,是进好单位或是孬单位也是个问题。这些问题,只要李兵甘愿鼎力相助,恐怕都算不上问题。科长如此想着,便觉出李兵分量的重要。求助心切,科长不知不觉中,有知有觉地害怕起了李兵。这从科长和他爱人近期常串李兵家门和他爱人怀里常抱着李兵周岁孩子之类小事可见一斑。科长爱人已经打算来年转业,现在正是打基础作准备的黄金时节呢。
可以说,在爱人胜利转移之前,科长将一直对李兵抱大希望,同时又担心失望。
由此看来,李兵对科长入骨的害怕实在有点冤枉。可问题是他眼下并没看透科长深远的心思。科长在爱人未明确转业之前自然不会暴露自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