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衙门-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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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往往称州县官署的具体办公场所为“堂前”或“门上”,这就是泛指大堂前面左右 两侧的廊房式建筑了。秦汉魏晋时代,它们分别有户曹、法曹、兵曹、吏曹、仓曹等名称, 唐宋时代,又改叫司法司、司户司等。从宋徽宗崇宁年间(1102~1106)起, 开封和 祥符两县分知县属掾为士、户、仪、兵、刑、工六曹,俟大观(1107~1110) 初,遂令天下州 县都照此式,从此一直沿袭下来,统称“六房”。其实“六房”并不是六间房的同义语,如 明代时宛平县衙门里,“循两阶(大堂、二堂)而前为六房”,但具体名 目有吏房、户房、粮 科、礼房、匠科、马科、工南科、工北科、兵南科、兵北科、刑南科、刑北科、铺长司、承 发司、架阁库等多项。《如梦录》描述明代时祥符县署建制:“左有旌善亭,右有申明亭, 又有各色衙役官房。大门内有土地庙、寅宾馆、收粮银十六柜、上号房……” 除此之外,牢狱、监押所、常平仓、马号、吏廨乃至官吏 们供奉衙神 的祠庙等,也都属于衙门的各个部分,按不同方位组合在一块。总之,偌无一片千把米周 长的土地,是放不下这只“麻雀”的五脏六腑的。
五脏俱全的衙门以知县廨为中心,但知县以次,还有丞、尉、主簿、典史等其他 佐官和属员。按秦汉以来的传统,他们并不与县太爷合署办公,而是另有专门的廨署。这些 廨署可以是放在县衙门内部或连在一起又单独对外开门的,也可以是靠近县衙门但单独建造 的。比如清朝时天津县署在东门内仓门口内,典史署在县署西,而驿丞兼巡检署则在西门外 。同时代的上海县署在城中央,县丞署在县仪门外东偏,主簿署在其西偏,典史署又在主簿 署之南,黄浦巡检署则在闵行镇。反正合在一起则利于抱成团儿官官相护,稍有距离则便于 各自为尊分头使威,利弊互见。不过有一点是定为制度的,即主管教育的学署必定是单独起 屋,以为如此才能显得更“清要”一点。
机关大院趣闻多(1)
由前一节所述可知,在综理一方行政司法的地方衙署大墙内,包括办公、法庭、档案、仓储 、监狱等多个区域。此外,衙署内还包括专供自长官、佐NB032以下各色“办公”人等 生活起居 的空间,近似现代的机关宿舍。这些“生活区域”,对外有高高的围墙同衙署外的街道分隔 ,对内亦有院墙夹壁之类的构筑,以同其他区域相隔离。
地方政府的官员必须住在衙署内,出于履行职责、方便工作、环境安全和廉政保密等多方面 的需要。据《东观奏记》等史书记载,唐代宣宗时,崔郢任京兆尹,发生了“囚徒逸狱而走 ”事件,皇帝遂“命造京兆尹廨宅”于衙内,并严申“ 京兆尹不得离府”。因知这个制度至少在唐代就已经有了。《水浒传》第二十一回,写唐牛 儿 想帮助正被阎婆缠住的宋江脱身,撒谎说:“知县相公在厅上发作,着四五替公人来下处寻 押司……”阎婆立刻揭穿他道:“这早晚知县自回衙去,和夫人吃酒取乐,有甚么事务得发 作?”这里所谓“回衙”,就是回到郓城知县和夫人住房所在的内衙。所以这一段对话, 也是宋代地方官员及随任家属都住衙门的佐证。这个制度,一直维持到明清。宜加说明的是 ,长官及其眷属所住的院落,通常都是相对而言位置最好的所在,通称“上房”;复以男女 防嫌的缘故,其封闭性也很强,特别是女眷,一般是不走出来的。哲学家冯友兰的父亲曾在 晚清时署理崇阳知县,所以他也有过跟着父母居住后衙的经历,其在《三松堂自序》里回忆 说——
进了宅门,往西边拐,就是花厅,是县官会客的地方。花厅西头,有一个套 间,叫签押房,是县官办公的地方。花厅后边,隔一个院子,就是上房。母亲领着我们都住 在上房里面。还有厨房和其他零碎房屋,都在东边的院子里。这个格局和体制,大概各州 县衙门都是一样。
其实,如果是条件较好的衙门,内衙生活区内尚有池榭假山、凉亭台阁等人工景观,供那些 被圈在院子里的太太小姐等女眷走动散心。如明代嘉靖《江阴县志》卷1述江阴县衙内的建 筑,就有若梅亭、练江亭、翠光亭、漾花池、莲风阁等多种名色。
确定在内衙办事或侍候的幕友、长随和侍役、丫环等,也在内衙区域居住,其中又以幕友的 住房条件较好。《老残游记》中记山东巡抚邀请老残先生入幕,吩咐推荐人高师爷说:“你 叫 他们赶紧把那南书房三间收拾,只便请铁先生就搬到衙门里来去罢,以便随时请教。”为方 便和保密起见,幕友的办公处和起居处往往都连在一起,自成一个小单元。如《宦海》 第四回述衙署长官庄岩到其最宠信的幕友邵凤康的房里,见其“正在那里办着公事,手不停 挥的十分忙碌”,便道:“你不要招呼,只管办你的公事”;“说着,便随随便便的躺在邵 孝 廉床上,不觉打了一个呵欠,有些朦朦胧胧的起来……”这里说的幕友邵氏尚在打光棍,倘 若幕友是带着家眷随老爷上任,也得给他分配一个相对隔离的空间。对此,冯友兰在《三 松堂自序》中也有叙述——
这一类的师爷,在衙门里地位很高,官见了他们也要称他“老夫子”。他们 工资最高,可是生活却很“苦”。照规矩,他们是不能跟衙门以外的人接触的,就是跟衙门 以内的人也很少接触。他们只带着他们的眷属住在衙门内单独的小院子里,自家把自家隔离 起来。
长官以下的佐NB032属官,假如其办公廨署和“正堂”同在一个大院内,自然也有各自 的生活起 居场所。有单独建廨的,亦有连山共墙的。明代小说《醒世姻缘传》第九十一回,专述成都 府推官(亦称“刑厅”,掌理刑名的佐官)吴以义和经历(推官的属员 ,掌管收发文移和用印) 狄希陈在机关大院内的家庭生活。狄希陈“住的衙舍与那刑厅紧紧隔壁,彼此放个屁,大家 都是听见的”。巧的是狄经历带到任上的小妾童寄姐乃打降老公的魔头,吴推官供 在内衙的夫人更是武力镇压丈夫的天王——
起初时节,寄姐怕刑厅计较,不敢十分作恶;大奶奶又怕狄经历家笑话,不 肯十分逞凶。及至听来听去,一个是半斤,一个就是八两,你也说不得我头秃,我也笑不得 你眼瞎。有时吴推官衙里受罪,狄希陈那边听了赞叹;有时狄希陈衙里挨打,吴推官听了心 酸;有时推官、经历一起受苦,推官与经历的奶奶同时作恶:真是那狮吼之声,山鸣谷应, 你倡我随。
其后吴推官因为怕老婆影响了工作,被几位领导取笑,便与佐杂同事们一起探讨不是东风压 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家庭问题,一位医官告诉他,你这种家庭暴力事件,在我们这 个机关大院里,几乎家家都有——
机关大院趣闻多(2)
堂上太爷(即第一把手)也不是个不惧内的人,夏间冲撞了太奶奶,被太奶奶 一巴掌打在鼻上 ,打得鲜血横流,再止不住,慌忙叫了医官去治,烧了许多驴粪吹在鼻孔,暂时止了,到如 今成了鼻衄的锢疾,按了日子举发。怎还讥诮得老爷?就是军厅的胡爷,也常是被奶奶打得 没处逃避,蓬了头,赤着脚,出到堂上坐的。粮厅童爷的奶奶更是利害。童爷躲在堂上 ,奶奶也就赶出堂来便要行法教诲。书办、门子、快手、皂隶,跪了满满的两丹墀,替童爷 讨饶。看了众人分上,方得饶免。衙役有犯事的,童爷待要责他几下,他还禀道:“某月某 日,奶奶在堂上要责罚老爷,也亏小的们再三与老爷哀告,乞念微功,姑恕这次。”童爷也 只得将就罢了。老爷虽是有些惧内,又不曾被奶奶打破鼻子,又不曾被奶奶打出堂上,又不 求衙役代说人情,怎么倒还笑话老爷?
照这样看,同住一个大院内也有种种不便,起码有些个人隐私不易瞒住。稗官子部里常有一 些历史人物的家庭生活披露,怕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供职衙署的吏员书办之类,按规定也得住在衙门里。倒不是国家有意照顾他们的生活,而是 出于防止他们进出衙门泄露舞弊的考虑。这是汉唐时就通行的制度,《孔雀东南飞》述焦仲 卿在庐江府当小吏,只有在休假时才得回家与妻子刘兰芝团聚,便是一个例证。
书吏们的宿舍,多盖在衙署大堂以南、仪门以内的两侧。明代嘉靖《江阴县志》记载县衙建 制,谓“吏胥居庐则分列六房廊舍之后”,有一定的代表性。又嘉靖《南宁府志》卷4记载 该府所属宣化、武缘、横州、永淳、上思、隆安共两州四县的衙门建设,多有“吏舍”一项 ,可知吏员应住机关宿舍,在明代还是普遍现象。吏员宿舍的多少,大约同在编吏员的人数 有关。如万历《营山县志》卷2记县衙建筑共有“吏舍二十二间”,以每间居住三到四人计 ,推算该衙门约有七八十个在编制内的吏员。弘治《句容县志》卷2记该衙门的建筑,吏舍 有40间,那么其在编吏数就可以一百四五十人推度了。
吏员的宿舍,多处在夹院位置,居住条件比内衙要差得多。如正德《新乡县志》卷2述该县 衙署的吏舍,“墙不及肩,茅不蔽日”,不堪忍受者“甚有寄居市井的”,不过这又违背了 严禁吏员在衙外住宿的制度。后来新知县到任,“遂废旧址,构新屋。以连计,七;以间计 , 六十有六,极为完美”。对吏员而言,此为碰上了关心下级生活的好领导;对领导而言,则 是同时落实了规章制度,所谓两全其美。不过制度都是写在纸面上的东西,是否切实遵守 又是一回事。比如《水浒传》里的宋江,不就是在“县西巷内讨了一所楼房”,包养了一个 带丈母娘的小蜜阎婆惜吗?再往后他的同事张文远也和阎婆惜姘上了,“如胶似漆,夜去 明来”,又是一个不守规矩的好押司!
新官上任三把火(1)
这句俗语,谁都会讲,可再深入说说新官是怎样上任的,放的又是哪三把火?恐怕很 少有人能讲出个大概。在这一节里,作者以明清官场的一般仪注为线索,顺着序儿摆摆州县 官员的上任过程。
先说州县正官赴任的出发点,大致不出京都和省城两地,前者是京城里已指定去向的, 后者是省会长官根据实际需要而发表的。一般来说,即便是京城里指明上任地点的,也要先 去省会拜谒上司,验过部照后才去上任,所以新官上任的路程起算,还是应该从省会启程开 始 。而在他动身以前,先有人拿着“通知书”打前站了。这个“通知书”的官称叫“谕示”, 又因写在红纸上的缘故,又叫“红谕”。其格式为——
特授某省某府某县正堂某姓谕各书差知悉:
照得本县恭膺
简命选授斯篆,拟于某月某日自省由水陆路程赴任,除到任日期另示晓谕外,合行 先谕知吏房以及各书役人等不必出境远接。选派老诚书役数名于境内呈送宪纲图册、须知 事宜。其余皆城外迎接,诸事须照旧规伺应,毋庸奢华,照常办事。各宜凛遵毋违。特示 。
殊标印右谕通知
年月日示
从这份“红谕”发出起,沿途骚扰便开始了。驿站得布置房间,准备饮馔,包括交通工 具、脚力人夫、侍候应差等一应大小事宜,都得考虑周全。新官经过的县治长官,看在同寅 份上,少不得也要出头敷衍一番。不过最倒霉的还是老百姓,平白地增加了许多如洒扫道路 、扛轿套车等差事;那些以渡船、轿行、车行为专业的,更可能吃大亏,往往是白干还不够 ,顺便儿被新官的随从敲去几竹杠。此外,那些开铺子办钱庄的富户,亦得当心被拔几根毛 去,名义是“赊欠”、“商借”,但是能有几个敢让大老爷留下字据的呢?自然,有心要巴 结的,这可是好机会。
明太祖朱元璋起自民间,对这些花样是熟知的,所以他当皇帝后定了个规矩,凡地方官 赴任,都由国家发给“道里费”,知府是50两,知州35两,知县30两,县丞、主簿15两,典 史l0两,另外还有绮罗绢布等实物治装,并视新官家属口数再给为数不等的安家费用。这叫 “欲其奉公,不得不先养其廉”(余继登《典故纪闻》卷1)。这个制度不错, 但付诸实践, 不免打些折扣,到后来则几成废纸一张,真能照章办事的,只有像海瑞等少数要当“清官” 者。
再说新官所赴的衙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