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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2节

盛唐风月-第892节

小说: 盛唐风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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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这么说,这么多年来,纵使我当年对你再大的恩情,你也已经都报答完了。”杜士仪上前去双手搀扶起了这个首徒,见其面庞上看不到一丁点稚嫩和彷徨,有的只是自信和沉稳,他便笑着说道,“多智若狐,灵敏若豹,再加上以有心算无心,骨力裴罗这个亏可没白吃!只是他既然已经做了初一,回去之后,恐怕会立时整肃吐迷突的势力,所以,你的动作要快,不能耽误半点时间!”
  “是,大帅放心!”陈宝儿自然能够分得清楚公私,大声答应之后,他躬身一行礼,随即大步走了出去。
  能够不再藏头露尾的感觉,真好!

  ☆、997。第997章 厉语攻心

  尽管从鬼门关上捡回来一条性命,可对于吐迷突来说,他在回过神来之后,甚至宁可当时就这么死了,也好过此刻备受煎熬。
  他一再竭尽全力去思考,兄长为什么会在辕门处对自己痛下杀手,一再竭尽全力为兄长开脱,可越是往深处想,他就越觉得脑袋胀痛,心中绝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昏暗的大帐中突然闪现出一丁点光芒,而后他看清楚那个举灯进来的人时,他便眉头一挑,讥诮地说道:“陈司马特意来看我,是想要让我谢你的救命之恩?如果是那样,你就请回吧。我回纥勇士只有不屈战死,而没有跪着求活地!”
  “如果是那样的话,刚刚我救下你之后把你安置在此,你有的是办法自尽,又何必等到我来?”
  陈宝儿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见吐迷突顿时面露怨毒,仿佛随时会暴起发难,他却不慌不忙地举灯更上前了几步,甚至背对着人施施然把灯放下。果然,即便他如此毫无防备,吐迷突也并没有贸贸然动手。于是,他转身在主位上盘腿坐下,这才好整以暇地说道:“你放心,我并不是要招降于你,要知道,回纥乃是大唐的属国,你的兄长曾经亲自到大唐拜谒陛下,而后获封奉义王。你既然是奉义王的弟弟,那么也就一样是大唐的属臣,用不着我招降。”
  经过之前那件事后,吐迷突对陈宝儿已经警惕十分,此刻哪里会轻易放松:“那陈司马又想说什么?”
  “我只想告诉你,你阿兄之前之所以会在辕门对你痛下杀手,是因为他在那时候才终于认识到,他不得不杀你。”
  见吐迷突嗤笑一声,满脸不信,陈宝儿并不生气,而是气定神闲地说道:“你不但和奉义王一母同胞,也是他如今唯一仅存的弟弟,所以不管你犯过什么过错,奉义王素来都不会深究,顶多责备你两句,而你所领的兵权,在回纥也素来是最多的,甚至超过你的侄儿,奉义王的长子磨延啜,我没有说错吧?”
  “那又怎么样?”
  “正因为奉义王对你的倚重和信赖,甚至超过自己的长子,所以,磨延啜对你这个叔父,应该一直都是耿耿于怀。你这一次因为下头人的禀报,怒发冲冠地带兵出去,打算在安北大都护府的人面前耀武扬威,让我们不敢小看回纥,如果奉义王早些知道此事,那么,很可能在半路上就把你截回去,可他却到得晚了一些,以至于你已经闯了祸,你认为,这只是你的兄长得知消息迟了?”
  陈宝儿一面说,一面观察着吐迷突的表情,见其果然藏不住心情变化,脸色一连数变,他便直截了当地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此事之后,奉义王生怕回纥成为众矢之的,绑了你来向大帅负荆请罪。大帅是对他提出,只要惩处首恶,可以既往不咎。然而,他可以随便在你麾下找个人,以教唆犯上的罪名杀了,甚至再象征性地处罚你一下,把此事揭过去。可他为什么要在辕门对你突然下杀手?”
  “是因为他已经醒悟到,整件事中虽有种种其他缘由和巧合,可是,究其根本,是因为磨延啜和你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如果他一直打算传位给磨延啜,而不是你,那么,他就必须做出选择,如果他不想回纥就此四分五裂的话!”
  此时此刻,吐迷突已经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他很想扑上去和陈宝儿狠狠厮打一番,可是,他的身体却僵硬得根本没办法动。他很想指责陈宝儿这番话都是胡说八道,可是,他的喉咙却噎得一声都发不出来。
  没错,磨延啜瞧不起他这个冲动易怒的叔父;而他也瞧不起这个只凭出身就被人戏称为回纥太子的侄儿。他曾经放出狂言,回纥的领地是靠着骨力裴罗和他一刀一枪打出来的,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没资格指手画脚;而磨延啜也曾经对人轻蔑地说他吐迷突只懂得打打杀杀,根本看不清楚真正的形势。
  知道此刻的火候已经足够了,说再多的话只可能适得其反,陈宝儿方才扶膝站起身来,而后淡淡地说道:“大帅嘱我保你一条性命,是因为怜你一身武艺,驰骋疆场,战绩斐然,但大帅也不会勉强你。你如果愿意留下效力,那么,安北大都护府将用你为先锋使,统领一厢兵马。而你如果不愿意留下,一心回归故土,那么我已经令人备好坐骑,你连夜就可以回你的回纥。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你自己选择吧!”
  当陈宝儿起身离去之后,之前一直努力抑制自己,不希望情绪失控的吐迷突方才整个人瘫倒了下来。他不想相信对方说的话,可自己的亲身经历却证实了这一点,自己过往的那些记忆也证实了这一点,他竭尽全力站起身,跌跌撞撞走到了大帐门口,想要伸手去掀开那道帘子的时候,手却僵在了那儿。
  真的要连夜不眠不休赶回去吗?事到如今,兄长会不会派出伏兵……不,就算兄长还眷顾兄弟之情,他的那个侄儿磨延啜,又会不会干脆伏兵杀了他?可他如果贪生怕死不回去,如果兄长真的已经打算杀了他为侄儿磨延啜铺路,那么,他留在回纥的妻儿家小,他的那些心腹部众,又会不会受到清洗……
  千头万绪此时在他的脑海中打转,以至于他突然捧着头双膝软倒跪了下来,口中发出了一声绝望而痛苦的悲号。
  吐迷突的大帐外十数步远处,陈宝儿听到这一声后回头瞥了一眼,随即轻轻叹了一声。刚刚全程都在帐外监视,以备突发事件的龙泉此刻不禁心悦诚服,轻声赞叹道:“郎君真是太厉害了,字字句句全都在戳这胡人的心肝!听他这嚎叫就知道,他是真的进退两难。”
  “这是攻心战,不亚于战场上两军对战厮杀,我所占的上风,是因为我完全摸清楚了他的底细,而他却对我一无所知,仅此而已。”陈宝儿并没有任何自满之色,停下脚步后就对龙泉说道,“你留下,如果他要回去,就由得他。”
  龙泉出自都播剑营,对于陈宝儿这个曾经在都播隐为军师的角色,自然不会有任何质疑,当即就凛然答应了下来。而陈宝儿只身穿过一个个营帐和一道道关卡,进入杜士仪的牙帐时,就只见里头还点着灯,杜士仪正在灯下若有所思地看着一架刚刚做好的沙盘。他没有出声,就这么径直走上前去,目光一扫便看见在沙盘上那广袤的漠北大地上,乌德犍山和嗢昆水之间,赫然矗立着一座城池。
  尽管这座城池现如今并不存在,而且还会耗费多年才能真正建起,可他仍是打心眼里生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憧憬和自豪。
  这座安北牙帐城,将是比当年的云州更巍峨,更宏大的城池!
  “宝儿是不是想到了当年的云州?”杜士仪侧头问了一句,见陈宝儿点了点头,他便笑着说道,“只是相比当年的云州,我们腾挪的余地已经大得多了!当然,如果不是因为请得陛下御准,将之前大军大败突厥所得充为建城,以及西受降城今后三年互市所得全数拨来,恐怕这座塞上坚城的花销还凑不足。”
  陈宝儿是知道杜士仪那身家的,当下打趣道:“恩师的身家之丰厚,自己斥资建城其实也早已足够,不过是怕人闲话罢了。”
  “何止是闲话,那样就是杀身之祸了!”杜士仪没好气地瞪了陈宝儿一眼,这才正色问道,“吐迷突那边如何?”
  “如果是他执意回去,我已经令人先一步在沿途打点,能够确保他至少路上平安。至于他到了回纥之后,如果骨力裴罗清洗了他的部众,那么他在愤怒之下,两边自然会冲突;如果骨力裴罗如同没事人似的依旧如旧时一般待他,之前牙帐辕门的一幕,也会成为兄弟俩心头的芥蒂;而磨延啜已经做了初一,也自然不惮做十五。哪怕是吐迷突因为实力不够死了,他终究是大帅亲自发话,投了我安北大都护府的人,事后兴师问罪的借口也足够了!当然,如果他心灰意冷,愿意就此留在我安北大都护府,那么也未尝不可。恩师用回纥俟斤之子为大将,足够作为美谈了。”
  “很好,你这是一举数得。”
  无论朝堂还是战场,全都是尔虞我诈,杜士仪只觉陈宝儿这设计一环套一环,丝丝入扣,因此不禁赞赏地点了点头。他正要再说什么,陈宝儿却抢先开了口:“恩师,如今安北大都护府已经渐渐上了正轨,前前后后已有相当的兵马,还请你不要日夜操劳,身体最为要紧。师娘和师弟师妹们都不在身边,恩师有事尽可以差遣我,千万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担着。”
  “如今倒换成你谏劝我了。”杜士仪不禁哑然失笑,摇摇头后,终究还是不那么执拗了,“也罢,就按照你说的,我今后早睡早起就是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如果那吐迷突有什么动静,料想龙泉一定会第一时间通报你的。”
  “正是如此,所以今夜一切有我,恩师但请高枕无忧睡个好觉。”
  这一晚上,杜士仪确实睡了一个安安稳稳的好觉。当他被一阵阵战马牛羊的叫声吵醒时,睁开眼睛便发现外头透进了蒙蒙光亮,显然已经是次日了。他用手支额清醒了片刻,这才喝了一声来人,却是莫邪快步进了帐子。
  “大帅有何吩咐?”
  “吐迷突是走是留?”
  听到杜士仪直截了当先问吐迷突的行踪,莫邪连忙直说道:“吐迷突半夜匆匆启程归去,陈郎君已经吩咐人一路留心了。”

  ☆、998。第998章 英主的条件

  当骨力裴罗日夜兼程赶回自己的回纥牙帐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自从突厥两面可汗相继覆灭,葛逻禄和回纥,仆固和同罗,都不约而同地把自己俟斤的大帐称为牙帐,仿佛如此一来就真的成了漠北的最新雄主一般。骨力裴罗尽管不稀罕这样的门面功夫,可他也不会在声势上落于人后。如今的回纥牙帐营地,从高处望去绵延数里,从外围到最中央,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中央那座纯白色的高大营帐。
  踏入自己的牙帐之后,骨力裴罗无心去理会自己离开的这几天是否还有别的事情,直截了当地吩咐道:“让磨延啜来见我!”
  父亲带着五花大绑的吐迷突去安北大都护府向杜士仪负荆请罪,如今回来时却只剩下一个人,而且随行亲卫一个个全都对所见所闻讳莫如深,当磨延啜匆匆进帐的时候,心里不是没有忐忑的。尤其是看到骨力裴罗那张阴霾重重的脸时,他更是打心眼里生出了一种畏惧。
  那不但是儿子对父亲的畏惧,也是对于整个回纥最具实力者的畏惧!
  “我不想过问你和吐迷突有些什么过节矛盾,也不想过问你这次故意拖延时间造成的麻烦,我只想问你,如果你将来坐了我的位子,可有信心在四面八方无数大敌的窥伺下,将我回纥药逻葛氏发扬光大?”
  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质问,让磨延啜很有些措手不及。知道遮掩是没有用的,他便把心一横,单膝跪下道:“阿父,我有信心!我这些年一直随同阿父南征北战,回纥的大军一直把我当成是太子!对于那些不服我的人,我会展现出我的力量!对于那些对回纥有敌意的人,我会展现出我的智慧!阿父当年能够把岌岌可危的回纥九姓带回漠北,而后建立起现如今的基业,我不但会守住这些,还会让我回纥占有更广阔的土地!”
  漠北诸族,无不是实力为尊,如果有足够的实力,那么一部之主的位子随时都能发生更迭。磨延啜知道,如果不是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做了那样的事情,说了这样的话,骨力裴罗很有可能反而会对他生出疑忌和不满,可现在就不同了。不管吐迷突是真的死了,抑或是别的什么下场,那么,父亲一定不会放弃他这个被回纥上下视之为太子的长子,因为损失了一条臂膀的父亲不可能再斩断另一条臂膀。
  “好!”骨力裴罗简短地说出了这么一个字后,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淡淡地说道,“想必我不在的时候,你已经对吐迷突的部众下了手?”
  这是怎么都瞒不过骨力裴罗的事,事到如今,磨延啜也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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