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7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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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真公主听着听着,不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可最终却有些犹疑地说:“可是,兹事体大,应该让谁捅出去?”
“当今中书令张九龄,最是嫉恶如仇,刚正敢谏,而且曾经谏劝陛下不可废太子。这样的事情如果让他知道了,观主说他是否会犯颜直谏?”
玉真公主登时恍然大悟:“不错,阿兄素来信赖张九龄,有他出面去说,必定会事半功倍!元娘,你不愧是女诸葛,此事我便全数交托给你了!”
当固安公主离开了玉真公主起居的主殿,她却没有径直回自己的居所,而是绕去了玉奴那儿。远远听到那一阵阵的琵琶曲,她不禁停步伫立倾听了好一会儿,最终轻轻叹息一声转身离去。跟随她的张耀有些不解地低声问道:“贵主,缘何不去对太真娘子剖析清楚?”
“剖析什么?说她的师尊也好,我也好,远在鄯州的她那师傅也好,全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算计?玉奴那天既然在陛下面前弹奏了一曲高山流水以明志,她能做的已经都做了,我们既然无力挽回,与其说些苍白的劝慰之语,还不如蓄力一击,看看能否有所改变!只要一日天家未曾下定,就还有机会!”
固安公主这一番言语掷地有声,原本对其回京颇为懊丧的张耀不禁为之惊喜。她又看到了其身上从不屈服命运,从来都是奋起抗争的一面!
“阿耀,你给我去联络赤毕,让他设法传一个讯息给宫中那位。”
洛阳宫花光院是邻近陶光园的一处殿宇,建筑小巧,在当年武后大规模改建的洛阳宫建筑群中,是很不显眼的一处所在,然而如今,这却是太子李鸿和太子妃薛氏的居所。至于不居于东宫的理由亦是冠冕堂皇,太子尚年少,于君父身侧居住读书,可以便于训诫教导。可在李鸿看来,自己如今已经是几个子女的父亲了,而且一个月都难能单独见到李隆基一次,和那些居于十王宅的兄弟们一样,他根本就是被君父犹如防贼一般防着!
好在太子妃薛氏不断劝慰安抚,他才没有因为憋闷而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而隔一段时间就换的内侍宫婢,也让他不得不更加隐忍,更加谨慎。
这一天晚上,想到外间对于寿王即将册妃的传言,心烦意乱的他趁着夜凉如水,在后院中一杯一杯灌着酒,就在醉意上来的时候,他突然只见面前酒杯被人一把夺去,定睛一看这才见是满脸愠怒的妻子。虽知她是为了自己好,可他仍不禁气恼地叫道:“把酒还我!”
“殿下夜夜如此借酒消愁,被人看到,岂不又是告到君父面前的把柄?”声色俱厉责备了一句之后,见李鸿眼神迷离,她用眼神示意两个心腹侍婢守在左近,自己挨着李鸿坐了下来,这才低声说道,“殿下,我的兄长打探到一个消息。惠妃的族人正在四下串联,其中多有联络宗室以及高官,想要动摇储位。”
“这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嘴里这么说,李鸿却盯着薛氏,希望她还有下文。
“但这次不一样,那武温昚上蹿下跳的架势,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活跃。而且,其中触及到了陛下的忌讳,因为竟是涉及到朔方河东节度使,信安王!”
“啊?!”
李鸿立刻摇摇头把酒意驱出了脑海,心中百般念头飞速转动了起来。再三确定这个消息确凿无误之后,他站起身来来回回踱了几步,突然又转到妻子面前低声说道:“买通父王身边的人捅出来?不,不行,这太明显了。让人在宫中散布流言?不,这样的流言,惠妃一定会很快察觉。那么……”
“殿下,就让花光院的人在外抱怨说,太子无德,沉醉酒色,不比寿王聪颖仁孝。”见李鸿为之瞠目结舌,薛氏便把兄长教给自己的那个法子和盘托出,“然后再说,宗室耆老也全都觉得,太子比不上寿王,兼且非嫡非长,不能服众,与其日后生隐患,还不如眼下就废立东宫,如此便可让大唐江山永固!只要陛下察觉舆论一边倒,自然而然便会留心,届时还怕不能发现这一点?”
此时此刻,李鸿终于明白了过来。他知道这是一个很险的办法,一个不好,自己就兴许真的被废了。可立马被废和早晚被废,也只是微小的差别。一想到天子查知此事后,武惠妃也好,寿王也好,很可能因此获罪,他便把心一横,重重点头道:“好,就这么做!横竖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是到那时候,恐怕要连累你了。”
“二郎何出此言,夫妻既是一体,哪有大难来时却不齐心的道理!”薛氏紧紧握住了李鸿的手,换了个称呼,一字一句地说道,“二郎,事若成了,你我便依旧同居东宫;事若不成,我便陪你一死!”
☆、811。第811章 陇右第一炮
陇右,杜士仪,你想不到吧,我又回来了!
远望那座鄯州湟水城,牛仙童的脸上露出了异常得意的笑容。从区区一个小宦官,一路一路爬到了如今的位子,他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下了多少苦功夫,可是,有些东西可以通过如今的富贵荣华弥补,有些代价却再也不可能挽回了,比如身上挨的那一刀。所以,能够踩着别人往上爬的机会,他从来不会放弃,即便同僚之间颇有讨厌他的,可也阻拦不了他在天子面前的渐渐得宠。
横竖高力士和杨思勖这两位真正功劳卓著而又有头有脸的,并不在乎下头人如何争斗不休,他正好趁着他们瞧不起人的时候,悄悄爬到顶峰,把那两个人一脚踹下去!
“看那边城门口迎接的人,真是万人空巷!”随从而来的中年宦官邱武义对那壮观的景象啧啧称羡,继而就恭恭敬敬地对牛仙童说,“钦使,到了湟水之后,咱们怎么查?”
临行之前,牛仙童百般探听,终于确定,天子对于河陇近日连番校阅的情况很是关注,再加上两地都有募兵补充,因而军中人员委派是否有别人所谓的任人唯亲,是否有虚报军额,至于仓廪以及甲仗营田支度等等是否有问题,也都在巡查之列。所以,他这个钦使的权力可谓是大得惊人!所以,此行他禁绝从者直呼他内谒者这个官名,而是一再要求要称呼他为钦使,既满足了他假天子令的虚荣感,又不会触及身为宦官的自卑。
“我此次是代陛下巡边,所到之处,自然应当官民迎接,至于怎么查,我心里早就有数了!”
用毫不在意的口气答了一句后,牛仙童一把抓住了缰绳,随即一马当先驰了出去。为了这钦使的风光,他斗倒了多少人,花了多少工夫,这才走通武惠妃的门路,终于再一次来到了陇右?上一次他到陇右,是为了给正当红的杜士仪送那只有三品以上官才能穿的紫色官袍和金鱼袋,杜士仪给的好处简直就是打发叫花子,而这一次他挟了天子钦命而来,看杜士仪还是否敢不把他当一回事!
眼见得牛仙童一骑绝尘而来,杜士仪便对身边面色僵硬的王昌龄和高适笑道:“别这么板着一张脸。牛仙童此人,我打过不止一次交道,自大贪财,却又最喜欢别人礼敬自己,更何况他如今是代表陛下来河陇巡边,你们总得给他一个笑脸。”
王昌龄见高适面色不豫,一时愤愤然:“宦官巡边,从唐初以来就从未有过,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如果一切都沿着那条既定的轨迹,更奇葩的还在后头呢,就连汉末十常侍都只操纵了一次废立,可中唐晚唐那些宦官可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杜士仪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气定神闲:“少伯噤声,抱怨的话到此为止。”
而高适则是终于忍不住讷讷说道:“此前大帅给洛阳张裴李三位相国的信,乃是我草拟的,如今牛仙童巡边,分明另有用心,想来我那三封信……”
“达夫何必妄自菲薄。陛下打算遣左右亲信巡边已非一日两日了,不是你替我给政事堂宰辅写几封信就能够阻止得了的。清者自清,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这些低声的交谈,只有身后距离最近的王忠嗣和南霁云能够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年龄相近,经历却截然不同的两人自然感受也不一样。
王忠嗣是因杜士仪想到自己的受谗被贬,想到父亲被人见死不救以至于战死,再看到如今李隆基竟然不派朝中文武,而是选择了一个内侍前来河陇,不论是出于什么,那种疑忌的架势竟是清清楚楚。南霁云想的则是之前在云州从陈宝儿读书学过的那些经史,几乎无不指斥任用阉宦的君主昏庸,心里一时复杂极了。
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分明登基之后开创了这开元盛世,缘何这些年却渐出昏招?
最后的疑问,这临洮军一正一副两位将军竟是一模一样,尤其在看到牛仙童策马驰来,当杜士仪率众行礼相迎时仍旧高踞马上时,他们心中这不忿和迷茫更甚。至于其余鄯州都督府及临洮军中文武,见牛仙童趾高气昂摆足了钦使的架子,暗自忿然的竟是占了大多数。至于往日不受杜士仪重视,早已按捺了不止一日的某些人,面对牛仙童那不可一世的架势,心中不禁小小活动了起来。
兴许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杜士仪哪里看不出牛仙童是在对自己耀武扬威,然而,对于牛仙童的这次到来,他在河陇也好,在两京也好,全都有相应的布置,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会儿他竟是仿若没事人似的,将那些讥刺的言行举动全都硬生生忍了下来。当一行人入城之际,他有意拨马落后两步,见牛仙童左顾右盼走在最前头,他不禁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不多时,牛仙童竟是扭头看了他一眼。
“我听人说,杜大帅治陇右以来,陇右几成杜氏陇右,不知可有此事?”
“钦使此言实在是太可笑了!大帅治陇右以来,一面守御吐蕃,一面垦荒屯田,陇右军粮几乎能够自给,之前秦州地震时,更是资助良多!现如今陇右仓廪丰实,甲仗齐备,军容更是极盛!大帅所拔擢军中将卒,除却南将军乃是云州旧人,此外全都出自陇右,因而上下军将服膺!钦使这杜氏陇右四个字,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还是打算让陇右军民上下寒心!”
杜士仪本打算轻描淡写地回击一下牛仙童这露骨的指摘,没提防身边却有人突然接过了话茬,而且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亢奋,最后竟直接给牛仙童扣了一顶大帽子!见王昌龄那一张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毕露,显然是气怒已极,他在心里暗赞了一声果然好气骨,但却立时沉声喝道:“少伯住口,陇右能如今日这般光景,是文武齐心,上下合力,怎如你所言,成了我一人之功?”
王昌龄在杜士仪那瞬间变得严厉的眼神下,悻悻止住了接下来本打算一口气倒出来的怨愤。他这话却引来了王忠嗣和南霁云的共鸣,然而,王忠嗣终究经历过类似的事,悄悄一把攥住了南霁云的手腕,低声阻止了同样打算替杜士仪说话的这位副将。至于更后面的那些偏裨将校等等,尽管在杜士仪上任之初时,对其怀有敌意以及不信任的人众多,可眼见得其升黜有法,治政有方,认同的占了大多数。所以当牛仙童面露怒火看了过来时,不少人都露出了不服气的表情。
面对这一幕,牛仙童登时怒极,本打算拿出自己钦使的威权当场杀鸡儆猴,却只听耳畔传来了邱武义的声音:“钦使稍安勿躁,倘若刚到湟水就一怒发作,来日陛下问起时恐怕不好交代。要知道,杜君礼又不是在朝中毫无根基的人,他虽常常任外官,可在两京亦是遍地亲朋故旧!”
被这一提醒,牛仙童终于冷静了下来。他嘿然一笑,盯着王昌龄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冷冷地说道:“杜大帅果然知人善任,每一任掌书记都出人意料!”
他点到为止不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待到了鄯州都督府,看了杜士仪命人腾出来的那宽大院子,他四下扫了一眼便轻蔑地说道:“我既是代陛下巡边,住在这鄯州都督府中能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用麻烦杜大帅了,想来湟水城中自有驿馆,我大可住得!”
对于牛仙童的这个要求,杜士仪不用看就知道身后文武是怎个光景。然而,他本来就没打算让这么一条很可能会择人而噬的毒蛇栖息在身边,连正房之内都没布置过,此刻假意劝了两句,就“无可奈何”地答应了这个要求。等到带着众人将其一行安置在湟水城中驿馆,又嘱咐驿丞及驿卒上下好生招待,他一出驿馆就环顾左右道:“如今暑气未退,从早上开始就让你们忙碌到现在,想来也都累了,散了吧,明日若钦使有吩咐,我自会命人传令。”
打叠精神来迎接这样一个宫中阉宦,鄯州军中大多数人都是满肚子不乐意,这会儿好容易能散了,有人固然溜得快,也有爽直的上前赞王昌龄说话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