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指神剑百炼-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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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改飞奔而去,已急喊一声:“爹。”
宋祥仁说一声:“罢了,那人是谁?”
阿玉心里暗诧道:“这人怎的没有半点父子之情,自己小儿子这般热烈迎接,他只说一声罢了?”
但那宋改喜欢得像甚么似的,拉著他的手,嚷道:“他是玉哥哥,是妈妈的客人。”
阿玉忙躬身道:“晚辈阿玉有礼。”
也许“罢了”两字是宋祥仁的口头禅,这时又说上一句,才握紧阿玉的手,笑道:“小友好功力,这种落地生根的工夫,据说只有寒山‘独孤老人’‘天潭野僧’‘夺魄行者’‘米脂人魔’‘半痴婆婆’几人办得到,现在该加上小友一人了。。不知令师何人?可否告知老夫瞻仰?”
阿玉因见他对宋改尚是那样冷冰冰,又来唠叨一顿,所以大为不满,心想:“落地生根乃一种千斤坠的工夫,与我这‘盈’字诀的金刚降杵完全不同,偏要冒充甚么内行?”
但因宋大娘正帮自己缝制布兜,不便对她丈夫没礼貌,于是,含笑道:“恩师并无名讳,自号为梅洁洁。”
宋祥仁停步搔首,想了半晌,结果还是摇摇头道:“梅洁洁?这人从未听过。。”
宋改忍不住“噗嗤”一笑,跟在宋祥仁身后的宋启也笑了,只有宋祥仁先喝出一个“胡”字,敢情他蓦觉对方是个客人,没有把“说”
字再喝出口。
再三追问,阿玉只得将前后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即时转笑道:“少了两只脚还能教小友练腿上的工夫,天下有这道理么?”
阿玉正色道:“恩师的武艺无人能及,晚辈练不到的地方,尚有十分之九,甚么凌虚飞渡、流水行云,这种绝艺尚且不得其门而入哩。”
宋祥仁不知阿玉对他不满,故意顺口开河来吓他,果然大为惊骇道:“这样说来,令师可说是今世神人了?”
阿玉心里暗笑,仍旧一脸正经道:“恩师曾说一山更比一山高,她自距离‘绝艺’两字,还远得很俚。。”
宋祥仁听得啧啧称奇,见阿玉放在篱笆门边的巨木和长藤,又问道:“小友要这个作何用处?”
阿玉正要回答,宋大娘已因早听到丈夫回到门处,没有进屋就唠叨不停,忍不住扬声骂道:“老不死又不是日子到了,尽在外间啰嗦甚么?”
宋祥仁这才“哦”一声道:“我们进屋再说。”
回顾宋改道:“你和你二哥陪玉哥哥往屋里坐,我即时过来。”
阿玉道:“晚辈来府上叨扰已久,前辈尽管请便。”
宋祥仁走后,阿玉与宋启兄弟回厅上,寒暄不到几句,忽想起辛苦做成的藤皮通气管还放在篱笆门外,生怕被别的东西搞坏,忙将通气管和巨木提进厅来。
因见那庞然巨木,大捆藤皮,堆得不太雅观,又将它统统提往厅后的断崖边缘,专待布兜制成,便可下恶魔嘴救人。
以阿玉个人来说,他无须布兜也可以下谷,大不了手上拿两块板子,便可借力御风。
最初他因恐怕手上拿木桶太重,落地时会被砸碎,才需要一个布兜作为缓冲,这时既然换成巨木已不必再愁砸碎,布兜已成为多余。
但已经麻烦别人半天,总不能说是不要了。
他想了再想,最后决定若连夜能够赶制成布兜便罢,否则明天一早无论如何也得跃身下谷,绝不因一个布兜而耽搁自己的要事。
他虽然决心这样,可是也有一桩难处。
宋大娘用自己的布,出自己母女两人的力替阿玉缝布兜,不但不收工本费,还要招待他食宿,这就叫做人情。
若果在店里缝制还可以催她赶工,在这人情上如何使得?
因比,他竟不知如何是好?默默地将藤管系在巨木上头,便回厅里与宋启兄弟闲谈,不觉到了傍晚时候。
这是另一间小屋,似专用作吃饭的处所,屋的正中安置有一张方桌,桌旁设有十张木凳,两壁安放有一个碗橱和几张小凳子,壁上一条横木,插有锯、凿、刨、斧、墨斗等物,乍看起来就像一家小小的木匠铺。
阿玉心想:“怪不得宋敏敢带我来,原来这里样样俱有,要做一个大木桶又有何难?”
他正在顾盼中,宋祥仁已请他入座,经过一番客套与谦辞,结果还是被安置在上首。
这一桌的菜肴并不丰富,却多是阿玉未曾吃过的东西,熬的甜荆汤,炒的山兔肉,炖的山鸽子,大片的鲍菇竹笋,倒也摆得满满一桌。
除了宋玲、宋改两位小兄弟之外,其余各人个个喝酒,席间杯觥交错,吃得十分尽兴。
起先,阿玉还客客气气,看看别人吃哪一味,他也就吃哪一味,到了酒酣耳热的时候,这种客气也就收了起来,专拣可口的下箸。
一眼看到摆在他面前的白切山鸡,正要伸筷夹起,蓦地发觉并没有人下箸,不禁略一犹豫。
宋祥仁笑道:“少侠尽管动箸,山居无物,这太不成敬意,这山鸡当作敬少侠自用的。”
阿玉辩道:“这怎么可以?大家吃!”
夹起一块鸡肉就要往宋改的碗里放,宋祥仁忙道:“使不得,他俩小兄弟没有练好武艺,吃鸡生怕会起风疾,不要给他,少侠既然客气,老夫先用一块好了。”
说罢,即将一块鸡肉夹在自己匙里,随又说一声:“请!”
阿玉见既不能夹给两小,剩下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宋启,当然不好意思夹菜给他吃,只好说一声:“晚辈遵命。”将鸡肉塞进嘴中。
这山鸡肉确是又嫩又香,阿玉边吃边钻,还说宋玲兄弟不能吃鸡,未免太过可惜,在与宋祥仁夫妇谈笑中,不觉又多吃了几块。
到这时候,才觉得喉头微微发麻,以为烧这山鸡所放的香料作祟,不禁眉头一皱,停下筷子。
宋大娘忽然哈哈笑道:“这回倒也。”
阿玉诧异道:“甚么倒也?”
宋大娘笑道:“鸡肉里教我下了迷药,所以叫你倒也。”
敢情她认为阿玉始终要倒,竟毫无隐藏地说了出来。
阿玉更加好笑道:“大娘休尽说话来哄我,日里在树林里你说要杀我,这时又说要迷倒我,小子见识虽差,也知大娘绝不会害我。”
宋祥仁望阿玉脸上一眼,笑道:“少侠休听她妇人胡说,尽管吃就是。”
阿玉一瞥宋祥仁面前那块鸡肉,纹风不动仍放在匙上,宋敏的脸上也带有错愕的表情,心知鸡肉里面定有古怪。
但他觉得除了有点麻喉之外,并没有甚么异状,也就嘻嘻笑著说一声:“晚辈遵命!”
专找那盘鸡肉来吃,宋祥仁夫妇也毫不介意地照常谈笑。
但宋大娘却又唠唠叨叨解说江湖上如何使用迷药,如何施放毒药,甚么谋财害命,人肉作坊等等,并还说她确是放了迷药在鸡肉里面。
阿玉听得直是摇头,旋而笑道:“大娘既如此说,何不自己吃几块看看能不能迷倒你?”
宋大娘“哎呀”一声道:“我自己放的东西,自己哪还敢吃?我这种‘春秋丹’作用才大哩,人一迷倒,定要长眠一百八十天才可以回醒。。”
阿玉忍不住一声轻笑,宋大娘正色道:“你不信便罢,也许这药放入了,一时发不出功效,若过一时三刻,功效自见,你胆敢把鸡肉吃完明早仍然无事,我就服你。”
阿玉一赌气,竟把一只山鸡全都吃光,连汤汁也不剩半滴。
宋大娘又笑道:“少侠行走江湖得当心人家用激将法使你上当,臂如方才这盘鸡肉我确已下毒,你也吃出异味,但我怕你不肯再吃,故意激一激你,你果然把它吃尽,这是你自己愿意,我话已说在前头,要是中毒可不能怪我。”
阿玉暗里气愤道:“你到底捣甚么鬼?哪有菜里下毒,还要告诉被害人之理?管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信。”
但因宋大娘再三叮嘱,只好点头说一声:“绝不怪你。”
饭后,阿玉陪著宋祥仁父子坐谈多时,然后宋改引领至客室安歇。
※ ※ ※ ※
所谓客室,就是阿玉初来的时候所进入的小屋,这时已经铺好一张大板床,安放有一些寝具。
阿玉待宋改退去,轻轻关起房门躺在床上,回想这一天的遭遇,觉得十分奇怪,宋祥仁夫妇更是莫测高深。
他想了一会,熄灯要睡,忽又听到极轻微的脚步声走来。
阿玉辨别那步音,知来的是个小孩子,是宋玲还是宋改?他一时还辨别不出来。
忽闻门外指声轻敲,接著便叫一声:“玉哥哥,你睡著没有?”
这时他可听出那人是宋改,心想:“这小鬼要来捣甚么蛋?”
他心下虽是狐疑,但对于宋改颇具好感,立即漫应一声道:“没有,你可要进来?”
宋改道:“你睡吧,我和三哥睡在隔屋,妈和大姊还在替你缝布兜哩。”
阿玉见宋大娘连夜赶制布兜,内心大为感动,但对这小鬼又不必说出感谢的话,含糊应了一声,便吩咐他回去睡,自己也合下眼皮。
哪知蒙眬中又来了一阵脚步声,阿玉一身绝艺,听力最灵,这一阵轻而急的步声又把他惊醒,正在忖度来的是谁?已闻宋玲的声音叫道:“玉哥哥,你还没有睡吧?”
阿玉没好气道:“睡了。”
宋玲好笑道:“我知道你睡了,但还没有睡著,大姊姊亲手烧了冰糖莲子羹叫我送来,你还是吃了再睡吧。”
阿玉连日奔波,的确需要好好睡一觉,但人家这份人情又不能不领,只好说一声:“你等一等。”
爬起身来打火镰,点亮灯,开门接进宋玲,接过她捧来的莲子羹,问一声:“你怎的还未睡?”
宋玲道:“平日我们都是早睡,今夜因为妈妈和姊姊都缝布兜,我们也陪著谈天讲故事,只有弟弟那懒虫早就睡了。。可是,他有得睡就没得吃,我们都有莲子羹,就少他一份。”
瞥见阿玉还不吃,又道:“你快点吃,待我回去吃我的,要是冷了就不好吃了。。”
阿玉笑道:“你回去吃就是,何必等我?”
宋玲道:“你不知道我要捡碗回去哩,这山上蚂蚁最多,不把碗洗净天明了就是一屋子蚂蚁,多么讨厌。”
阿玉蓦地想到莫非莲子羹里下了毒药,所以要这小鬼在旁看自己吃了没有?
但他又想不通人家为甚么要害他?昼间所遇,晚饭时所见,到底是真是假?
若果宋大娘想要那支绕指剑,则绕指剑已落在她手上,为何要交还?
难道是欲擒故纵,要害死他,好取得化血刀,和“独孤老人”的武学秘笈?
他想到最后一桩事,不禁一惊!情知武林人物别的未必肯要,若能获得一部秘笈,尤其获得武学最高的前辈留下的秘笈,更是无上至宝,如何说是不要?
他一向这方面动了念头,立即推想到宋大娘原是要夺他的宝剑,因见他能够及时躲避,知道宝剑拿不走,才改了一副脸孔,用缓和的方法来对付。
后来见不畏迷药,又另外下毒在莲子羹,以达成夺宝的意图。
到底宋大娘是否有夺宝的意思?阿玉自然猜她不透,但他自己认为推断十分合理。
因此他又认为宋大娘替他缝制布兜,用意在羁留他的行动,连夜赶制,为的是守候看他是否中毒。
这一连串的推论,在他脑中一掠,不由得暗“哼”一声道:“要是我不知道倒也罢了,今既知道,若教你这般容易得手,我就枉学了‘盈虚奇功’二十四式。”
当下一闭俊目,将“离”字诀的工夫运入肠胃,立即拿起汤匙,将莲子羹一匙一匙往嘴里面浇。
但他这时食物入胃的通道已被内气封闭,莲子羹虽照样下喉,却无法进胃。
一碗莲子羹被他迅速吃尽,将碗交给宋玲,笑道:“你替我多谢你姊姊,说她做的很好吃。”
其实他像猪八戒吃人参果般猛吞,到底是何种味道,他哪能辨别得出?
但那宋玲不知就里,接过碗匙,欢天喜地走了。
阿玉待得宋玲一走,便关了前门,开了后门,把一碗莲子羹全向断崖吐掉,悄悄在床上一躺,心里还在暗笑。
经过这次暗中较智,瞌睡虫也被赶走了,阿玉想睡,却睡不著。。
觉得这样明争暗斗,倒也十分有趣。
也不知再过了多久时间?才蒙眬入寐,猛然一声:“喂,小子。”
又把他由半睡半醒中唤个全打醒。
这时,他更加没好气,叱一声:“又是谁来了?”
这次却闻宋敏的口音道:“小子,是我。”
接著又道:“你的布兜缝好了,娘叫我送来给你过目,好待你安心睡觉。”
阿玉蓦觉无限歉疚,由床上一跃而起,急说一声:“待我点灯。”
油灯尚未点好,宋敏已推门而入,手中抱了一大捆缝制过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