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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改尽江山旧-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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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席酒直喝到天黑,古离王才告辞回自己两里外的行营。
  这夜月黑风高,那行营里两千胡人,人衔草,马裹蹄摸到了燕州大营前。营前站着哨兵。四个胡人悄悄摸上去,拔出弯刀就颈一割。咦?手感不对。仔细一瞧,却是两个稻草人,穿着军服。偷袭的胡兵用胡语大喊了一句,古离急忙回马,为时已晚。
  一支火箭从半山腰当空射起,便见四面军旗一展,火把纷起,古离已被围在其中。
  这燕州大营是承铎两年前用心构筑,依着一道高岗,临水分为东西两营。高岗上另起一寨,上下相应,与东西二营互为犄角,进可攻,退可守。自大营驻兵,胡人就没能南下越入过燕州南镇。这古离的胆子未免太大,莫说区区两千人,就是他二十里外的三万人马过来,也未必能拿下这营盘。
  不等古离王反应,四面八方的军马已经杀了过来。
  杨酉林当先杀入核心,俯身劈砍,把一柄马刀挥得煞是好看。他的骑兵紧随其后,腰刀起落不止。承铎站在高处望见,兴致忽起,也不增兵,对手下人道:“奏乐。”
  于是,那白天奏过的乐队在这暗夜之中又奏了起来,却是激昂的《破阵曲》,角号低沉,钟鸣深远,遥遥传去,十分应景。杨酉林也不畏惧,和了这乐曲越发在胡人中纵马冲突,如入无人之境。凡他过去,便是一片血涌,人马倒地。长长的一曲奏罢,营场上胡兵只剩了一半。
  承铎骑在马上,远观将士杀敌,风生乐起,弦音所指如卷残云。承铎心中快意,但恨无酒。这时,乐声又响。这回是雄壮的《得胜归》,徴为君调,音正辞严。下面骑兵却听得热血沸勇,也摁捺不住,纷纷入阵。一曲未完,无论战降,胡兵已被砍杀尽绝。演至最后便成了真正的得胜归,一场尽是跃马欢呼。
  此时,东面天空已是暗红色,天欲破晓。承铎遥望西北暗夜,却似有火光冲起。承铎驰入大营,见古离王的人头被杨酉林夹在肋下,便对他一挥手道:“拿来。你守在大营,我从右面抄过去会赵隼。回来之前,你把这儿打扫干净。”
  这一场仗打得如风卷残云。古离王二十里外大营的三万人只走脱万余,其余被承铎、赵隼等人几面夹击。再一看,大王的人头都已经在对方手里了,慌乱之下自相践踏。
  有投降的,承铎不受,竟纵兵杀尽,焚尸而回。
  燕州西北二十里,尸横遍野,黑烟滚滚。
  东方见此惨象,心中不悦,责问承铎为何滥杀?
  承铎回答得很简单:“非我族类,其心不诚,受降何用?放归本国,他日又来打我,不杀奈何?天气日暖,这许多尸首烂在当场,我燕云二州岂不要闹瘟疫,不烧作什么?”一席话说得东方哑口。
  回到燕州大营,已过午时。承铎招呼赵隼、东方在中军大帐一起吃饭。留守的兵士端来早已备好的饭菜。赵隼饿了,只管大吃起来。承铎见东方默然无语,便问:“你还在想今日杀了那许多人?”
  东方摇头:“我在想,有什么地方不对。”
  “哪里不对?”
  “古离王仅仅凭着如此低劣的诈降来杀你数万精锐,这便不对。”
  承铎声音一沉,道:“你要说那地下暗火?这人我心中大概有数了。”
  赵隼扒饭,迷惑地抬了一下头。
  东方夹菜,轻描淡写地问:“昨晚大营被袭时,你见着茶茶了么?”
  承铎听他这一问,眼神倏然深邃起来。
  这时,忽然一个兵士急急地跑过来禀道:“不好了,杨将军一头栽倒在茅厕了。”
  “啊?”三个人都掉下了下巴,一齐放下碗随那兵士去看。
  却见杨酉林昏倒在茅厕外的地上,他的几个亲兵围在他身侧。
  东方越众上前,按他脉搏,片刻之后,皱眉:“先把他抬到医帐去。”
  医帐内,东方又按在他腕脉上诊了半天,随后用银针扎了杨酉林几处大穴,杨酉林慢慢醒转来。睁眼一看,晃了两下头。
  承铎忍不住问道:“不妨事么?”
  东方摇摇头:“不妨。”坐下来写方子,一面写一面问道:“杨将军是在茅厕内昏倒的?”
  杨酉林回过神来:“我原本在解手,可是渐渐觉得头昏脑涨,赶紧出来,走到外面便昏了。”
  东方又问:“你莫不是吃了什么坏掉的东西……”
  杨酉林摇头,断然道:“不是。若非是中毒,便放我不倒。那茅厕里有古怪。”
  “这便是了。”东方写好方子,交给医师,“你应是中了毒,只是我不太敢肯定。只因这毒极其少有。而且……也不该出在茅厕里。”
  话还没说完,明姬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进门一看众人皆在,便看了杨酉林,小声地问:“杨将军,听说你掉进了……掉进了……”关切之中,似乎有那么点欢欣鼓舞的意思。
  杨酉林这些日子也算是被明姬练得刀枪不入了,任她如何洗刷,都可面不改色。可这次这个丑出大了,被明姬这么一问,顿时脸色一暗。
  赵隼“嘻嘻”笑道:“没掉进茅厕,只是被茅厕给熏昏了。”
  “噢?他……”
  不等明姬说完,承铎就打断道:“这毒还要紧不要紧?”
  “杨将军应可无事,这药性已十分微薄,想是近日劳顿才误中了这毒。”东方答道。
  “是什么毒?”
  “这种毒不在任何典籍中,是口口相传而来。我师……我曾经听人说过。告诉我的那个人把它取名为夜潜,是出自外番的一种毒,无色无味,不觉嗅入便会中毒。若只是片时,人察觉不到;若长时吸入,超过一个时辰,必死无疑。且旁人很难知道这人是因何致死。只是此毒若遇便溺之物,慢慢便能化解,所以我想不通,为何茅厕之内会中毒。”
  承铎皱眉道:“既是无色无味,又弥散于气,这个毒怎么找?”
  “药材炼制出来装于瓶中,或盛于器皿,放在器物角落,毒气便慢慢散出。”
  承铎当即道:“赵隼,你带几个人去茅厕找找,看有什么异物。自己小心些。”赵隼应命去了。
  “嘿嘿。”明姬忽然笑了一下,“这毒随便熏熏没事,想来没点时辰还中不了。”
  ……
  于是,人人都了然地看杨酉林,一副“你便秘”的表情。杨酉林原本晦暗着的一张脸,像是煮熟了的螃蟹壳,头都不怎么抬得起来了。
  明姬更高兴了:“杨大哥,你是刀头上打滚的人,这茅厕中摔跤可不是好兆头。定是今年撞太岁,恰飞着了五黄二黑煞。我给你画张符,趋吉避凶,带着上阵,包你刀枪不入。”
  说着,便把那写方的黄纸拿来,和着朱砂缭乱地画了一纸,折做个方角,交给杨酉林道:“十两银子。白送的不灵。”
  杨酉林瞪着她半晌,突然道:“我……我没带着银子。”
  帐内众人见他当真,都哈哈一笑。明姬便慷慨地说:“银子回头给我就是,先给你赊着。”
  东方敲了一下明姬的脑袋,对杨酉林道:“你别信她的,她哪能画什么符,哪有刀枪不入的符。”
  杨酉林却愣愣的,老实收了过来,揣在怀里。
  明姬这下得意了,高兴道:“这玄学数术,无论真假,有人信则灵。”
  正说着,赵隼回来了。
  “大将军,找着了。粪池中有一个白圆瓷瓶子,我让他们……”他看了眼明姬,含糊地说:“我让他们正解毒呢。”
  赵隼所谓解毒,便是找了个大盆子,让兵士们纷纷尿入盆中,再将那瓶子捞上来浸泡其中。只不过觉得这种事当着女孩子面说起来不雅。
  东方道:“应该就是那个。这毒不是寻常人能有,也不该出在这大营里,放在茅厕也不管用。这下毒的人倒好生叫人费解。”
  “然之兄,”承铎忽然出声,“倘若你有这毒,你与我军为敌,会如何用?”
  东方顺着他说道:“用来对付你再合适不过。若是我,就放在你大帐里,你不知不觉吸入中毒,待到晚上袭营时,你正可毒发而亡。三军先失主帅,必乱阵脚,古离二十里外的三万人再赶杀过来,我军必大败。”
  东方此言一出,人人神色都是一凛。
  承铎又问:“这毒药既无气味,如何分辨?”
  “无色无味,根本无从分辨。只有人中后,脉象上可以识出。所以才叫‘夜潜’。”
  承铎冷笑:“偏是有人从我帐里把这药给分辨出来了。”
  东方不语。
  赵隼却问:“是谁?难道这药瓶真的是在你帐中?”
  “审一审就知道了。”承铎把这话说得似问似答。

  第九章 拷问

  茶茶跪在承铎的大帐里就感觉到气氛不好。承铎、东方、赵隼、哲仁、哲义齐聚帐中,仿佛三堂会审。她抬头看了承铎一眼,可惜这个人的脸色关键时刻总是看不出内容来。承铎一扬手,哲仁把一沓白纸和笔墨端过去,放到茶茶面前。
  承铎柔声道:“你是聪明人,不用我声色俱厉地吓唬你。我问你什么你都老实地回答我好么?”
  茶茶乖乖点头。
  承铎一招手,哲义把一个白圆瓷瓶端了上来。承铎问:“这个你可见过?”
  茶茶点头,伏地写字:“我那天回帐看见过,就放在赵将军身后毡垫旁的帐角。”她写完,一指赵隼站着的地方。哲仁便把她写的念出来。
  “然后呢?”
  茶茶又写:“我拿出去了。”
  “昨天跑着出去,就是拿这个?”
  茶茶点头默认。
  承铎手撑在案上,身子略微前倾,问她:“这是什么?”
  “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拿出去?”
  茶茶怯生生地望了他一眼:“这瓶子精致,不是帐里的,怕人发现,说我偷盗。”
  承铎紧跟:“那为什么拿到了茅厕?”
  茶茶轻抒皓腕:“除了大帐,我只能去那里。”
  承铎靠回椅背上:“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粮草营里。”
  “为什么又跑去那里?”
  “他们要袭营。”
  这个回答倒是出人意料得很,承铎微笑:“你就不怕他们烧我粮草把你烧死在里面?”
  “他们要先到大帐杀你。”
  “哦。你怎么知道呢?”
  “我看见他们商量了。两个副将,在昨天的酒宴。”
  承铎沉吟片刻,问:“你会读唇语?”
  茶茶点头。一般聋子才会看唇语,茶茶虽是哑巴,却不聋,竟然也会读唇语。
  “他们不见得在我大营里就议论这个吧?”
  茶茶犹豫了一下,写道:“他们议论了营里的布置,没有说到粮草的事。而且,”她抬头看了承铎一眼,神色畏缩地写:“他们只有两千人,先杀了你才可能成功。”
  承铎望着茶茶,似笑非笑,眼神却深不可测:“所以我的大帐比较危险,你就先跑了?”
  茶茶再一次默认。
  承铎却侧头问哲义:“有这回事么?”
  哲义想了想,迟疑道:“那两个副将是在一处议论过,用的胡语,说……我军营严整,布防周密……是……是议论了两句我军的布置。”
  承铎点头:“夸着你议论就听不出来了。”
  哲义惶恐地垂手站立。
  承铎却不再搭理他,又转向茶茶:“谁教你识我们的字,学我们的话?”
  “一个南边抓来的奴隶。”
  “是个什么样的人?”
  “读书人。”
  “你为什么要学?”
  “这种字好看。”茶茶面不改色地写出这么一句。
  承铎淡淡地说:“看来休屠王是不怎么样,你还有这闲工夫学写字。”他这话里当然有些下流的意思。他问了半天,都被茶茶挡过,不知不觉有点沉不住气了。
  茶茶却并不买账,继续面不改色地写:“他的奴隶很多,也并不喜欢我这样的。”
  “你除了一张脸,也确实不怎么样。”承铎没忍住地接了一句。说完他在心里骂了一声——这茶茶是故意地胡写转开话题,偏自己果然就跟着走了!
  承铎一时坐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东方在一旁,却突然问道:“我曾说姑娘在此方有大难,可求大将军让你离去,你却不愿意。姑娘既然甘为营妓,想必是有所图?”
  他语声温和,就像问一个寻常朋友,而不是审一个女奴。茶茶也似乎不那么怕他,抬手写道:“我无处可去。”
  她这番态度装得非常端正,回答得十分利落,四两拨千斤的本领练得很是纯熟。承铎不由得冷笑起来。
  昨日她不声不响地把毒药发现了,清理了,夜里乱军中跑到别处躲起来了。另一层意思也很明显,你承铎有本事赢就赢,没本事赢就死,她只管自己跑掉。分明是对他的应变之力不抱希望。
  若是旁人这么做,承铎还能暗赞一句冷静机智。可这女人是他的奴隶,过去是休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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