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洗银枪-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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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张老实歪着头想了想,才问道:“今天是不是过节?”
“不是。”
“今天我们家里有喜事?”
“没有。”
“那麽今天我们为什麽不开门?”
马如龙既不能把真正的理由说出来,也编造不出别的理由,他不是个善於说谎的
人。“因为我是这里的老板。”马如龙道:“我说今天不开门,就不开门。”
张老实又歪着头想了想,这理由虽然根本不是理由,他却不能不接受。可是屋里却
有人反对。
“今天我们还是照常开门,他说的话不算数。”这是谢玉仑的声音。
马如龙冲过去,已经有点生气了。“我说的话为什麽不算数?你为什麽要管我的闲
事?”
“不是我要管,是你这位朋友要我管的。”
铁震天道:“因为今天你这杂货店一定要开门,非开门不可”
马如龙想不通。“现在他们已经知道我是马如龙,是这杂货的老板,随时都可能来
找我,我为什麽还要开门放他们进来?”
“就因为他们知道你在这里,所以你非开门不可。”
“为什麽?”
“因为杂货店若是不开门,他们就一定会闯进来。”铁震天道:“现在我们将门户
大张,他们反而摸不透我们的虚实,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
谢玉仑冷冷的接着道:“看来这地方每个人好像都比你想得周到得多。”
马如龙只有闭上嘴。他不能不承认,谢玉仑和铁震天想得都此他周到,可是张老实
呢?难道这个从来没有在江湖中走动的老实人也想到了这一点。
四块门板都已经卸了下来,杂货店已经开门了。张老实拿了把破扫帚,把门里门外
都扫得乾乾净净,就好像已经知道有贵客要临门,特别表示欢迎。巷子里听不到一点动
静。
铁震天忽然问道:“在外面扫地的那个人,就是你的伙计?”
“是。”
“他是个什麽样的人?”
“是个老实人。”马如龙觉得自己好像在骗自已:“他的名字就叫张老实。”
铁震天眼里闪着光。“我喜欢老实人,”他的话中显然别有深意,“只有老实人,
才能骗得过那些奸诈多疑的阴险小人。”他又冷笑:“那位名满天下的正直君子绝大
师,就是个奸诈多疑的阴险小人。”
马如龙了解他的愤怒。
“他相信你就是马如龙,他还是可以先杀铁震天,再杀马如龙,如果他敢这麽做,
我反而佩服他。”铁震天冷笑:“可是他不敢,因为他不敢当着别人的面,做出食言背
信的事,他要让天下人都确信他绝对是个嫉恶如仇的正直君子。”
他用力握紧双拳:“我只恨不能将这样的君子刀刀斩尽,个个杀绝。”
谢玉仑忽然叹了口气。“只可惜这样的君子你连一个都杀不了,你自己反而快死
了。”
这是事实,谁也不能反驳。
事实为什麽总如此无情?如此残酷?谢玉仑又道:“就算他们现在摸不透这里的虚
页,还不敢轻举妄动,但一定已将杂货店包围,你们也休想冲得出去。”
她的声音中带种很奇怪的意味,也不知是怜悯?是悲伤?还是讥诮?
“所以你们只有在这里等,我也只有陪着你们在这里等,反正他们迟早会来的,说
不定现在就已准备先派人来刺探这里的虚实。”谢玉仑道:“要刺探这里的虚实并不
难,因为这里是个杂货店,任何人都可以来买东西。”
她淡淡的接着道:“等他们来的时候,我好像也只有陪你们一起死。”这也是事
实,不容争辩,无可奈何的事实。
谢玉仑盯着马如龙。“我不管你以前是不是真的做过那些事,我只想问你一句
话。”她问的这句话就像鞭子:“你让我这麽样不明不白的陪你死,你自己心里能不能
问心无愧?”
话已经问出来,鞭子已经抽在马如龙身上。不能,他问心不能无愧!
“我可以告诉他们,你是无辜的,”马如龙嗫嚅道:“我可以先把你送走。”
“你能把我送到那里去?他们会相信我是无辜的?”她冷冷的问:“你要我像野狗
般被他们捉去,受他们拷打盘问?”
马如龙只觉得自已彷佛正在被拷打鞭挞。“你要我怎麽做?”
“我只要你还我几样东西。”
“还你什麽?”
“还我真面目,还我的武功。”谢玉仑忽然变得愤怒而激动:“这些东西我也不知
是被你用什麽法子骗走的,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的话,现在你就应该全部还给我。”
马如龙没法子还给她。他不敢面对她,不敢抬头,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贼,他希望
她手里真的有条鞭子。他宁愿被抽打,被鞭挞,他宁愿忍受最酷毒的苦刑,也不愿良心
负疚。
就在这时,铁震天忽然沉声道:“看来你们的杂货店已经有主顾上门了。”
今天来的每一个主顾,都可能是绝大师派来刺探他们的人。铁震天额上青筋凸起。
“你去看看他是来买什麽的?是真的来买杂货?还是想来买我们的命?”
来的是那挺着大肚子的小媳妇。
马如龙已经听见她的笑声,她不但是附近最爱管闲事的人,也是这里最爱笑的人。
她笑,因为她心情愉快,他愉快,因为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新的左命。
马如龙并没有出去看,他对她很是放心。
“她是个老主顾,每天都来。”
“每天都来的?来买什麽?”
“来买红糖。”马如龙道:“她总认为红糖就像是人叁一样,不但滋补,而且能治
百病。”
买不起人叁的人,只好买红糖,人叁和红糖同样都是种心理上的寄托,就好像有的
人信神,有的人信佛一样。
但是今天她却不是买红糖的,马如龙已经听见她在跟张老实说:“我知道你一定会
奇怪。”
她吃吃的笑着:“因为我今天不买红糖。”
“你实什麽?”张老实在问。
“买盐。”
杂货店里卖盐,每家人都要用盐,天天都有人来买盐,这一点都不奇怪。
“你要买多少?”张老实又问。
“今天我们家要腌肉,腌得越咸,越不会走味。”小熄妇好像特地解释她买盐的理
由:“我要买三十斤盐。”
杂货店里天天有人来买盐,却很少有人一下子就来买三十斤。普通一家杂货店,最
多也不过有三、四十斤盐。
铁震天额上的青筋更粗。“你要她进来。”他压低声音道:“她不肯进来,就抓她
进来。”
马如龙没有动。“你为什麽不去?”
“她是个大肚子。”马如龙道:“我不能对一个有了孕的女人做这种事。”
“就算你明知她是那个伪君子派来的,你也不能做这种事?”
“我不能。”
这些事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能去做,不肯去做。宁死也不肯。
铁震天盯着他,忽然长长叹息:“你真的是个好人,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像
你这种人,现在已经不多了。
谢玉仑忽然也轻轻的叹了口气:“像他这样的人,我也没见过。”
张老实已经告诉她:“店里的盐已经卖光,你最好晚上再来。”
小媳妇临走的时候还在笑,一家杂货店里居然没有盐卖,真是件可笑的事。
铁震天道:“你让她走,就等於已告诉绝大师我在这里,更把盐都留给我。”
马如龙也知道这一点。
铁震天道:“所以我保证你这杂货店今天生意一定很好,很快就会有第二个主顾上
门的。”
他没有说错。没过多久,第二个主顾已经上门了。
第二个主顾是个大主顾,一进门就说:“我想来买点东西。”这个人的声音嘶哑低
沉“你们有什麽,我都想买。”
“每一样都买?”
“每样都买。”这人道:“每一样我都要全部买下来。”
标题
古龙《碧血洗银枪》
第二十五章 死 巷
这是个大主顾,是笔大生意。生意就是生意,你有东西要卖,别人就可以买,别人
要买什麽?你就得卖什麽,别人要买多少,你就得卖多少。马如龙看得出铁震天的脸色
已经变了。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也变了。只可惜他看不见张老实的脸色,只听见张老
实在说:“我们这家杂货店不能算太大,也不能算太小,店里的货不能算太多,也不能
算太少,你一个能全部搬得走?”
“我可以叫人来搬,”这位大主顾说:“只要你开出价钱,我就付,就去叫人来搬
东西。”
叫人来搬,叫什麽人来?是真的来搬货?还是来要命的?马如龙没有冲出去对付这
位大主顾。他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外面的那个老实人一定有法子可以对付的。
张老实已经在说:“我只不过是这杂货店里的伙计,这麽大的生意,我做不了
主。”
“谁能做主?”
“我们的老板。”
“你们的老板在不在?”
“在。”张老实道:“就在里面,你可以进去问他。”
“我不进去,你叫他出来。”
“你为什麽不进去?”
“他为什麽不出来?”这位大主顾的态度很绝。
张老实的回答也很绝:“因为他是老板,不管是大老板,还是小老板,多多少少都
有点架子的。”
大主顾好像不高兴了:“他不出来,我什麽都不买。”
张老实忽然说出句更绝的话。“现在你不买也不行了,”他说:“所以你非进去不
可。”
铁震天一直在很专心的听着他们说话,眼睛里一直带着思索的表情。他们说话的声
音不小,在里面每但字都可以听得很清楚,他本来用不着这麽专心去听。
他一定是在分辨这位大主顾说话的口音,以前他一定听过这个人说话。马如龙正想
问他,是不是知道这个人的来历,铁震天已经说了出来。
“王万武?”他的声音略带紧张:“小心你那伙计的两条臂。”
武林中只有一个王万武,他的分筋错骨手,大力鹰爪功,独步江湖,他的心之狠、
手之辣,也跟他的武功同样有名。只要他一出手,就必定是对方的重要关节,跟他交过
手的人,不死也得残废。
现在他已经出手,铁震天的警告已经太迟了,马如龙已经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很轻的声音晋,但却很刺耳,从耳朵一直刺入心里。一直刺入胃里,一直刺入骨头里。
马如龙只觉得胃部在收缩痉挛,自己的关节彷佛也酸了。不管张老实是不是个真的
老实人,总是他的伙计,已经跟他共同生活了三个月另二十一天。
奇怪的是,他只听见了骨头碎裂声,并没有听见惨呼整。只有两种人能够忍受这种
痛苦而不叫出来,一种是骨头奇硬的硬汉。另外一种是死人,或者是已经晕过去快要死
的人。
马如龙想冲出去,铁震天也想冲出去,但是他们还没有出去,外面已经有个人进来
了。这个人是倒退着进来的。这个人左臂右肘的关节都已被拧断。这个人已疼出了满脸
冷汗,满身冷汗,却还是忍耐住不肯叫出来。
这个人是条硬汉,江湖中每个人都知道王万武是条硬汉。这个人居然不是张老实,
是王万武!以分筋错骨手,名震武林的淮南第一高手王万武,曾经折断过无数英雄手臂
的王万武。现在他的臂竟已被人拧断,被一个杂货店的伙计拧断。他死也不相信这种事
会发生,铁震天与马如龙也不能相信。但是本来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偏偏发生了,世上本
来就没有绝对不可能的事!
王万武脸上昀表情不但惊讶痛苦,而且害怕,他一生从未如此害怕过。可是这个杂
货店伙计的出手却让他害怕了。
分筋错骨手,大力鹰爪功,是淮南鹰爪王的独门绝技。他是鹰爪王的嫡系子弟,也
是淮南门的第一高手。可是他一出手,就被制住,这个杂货店的伙计竟在一招之间就封
死了他的退路,拧断了他的骨节。他一步步向後退,从挂着破布门帘的小门里退入屋
子。
门帘又落下。他已经看不见那个平凡老实,猥猥琐琐的伙计,可是,他也没有看见
这屋里的人。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惊痛悲惨,已经什麽都看不见了。铁震天忽然站起来,
一把拉住他,把他按在那张旧竹椅上。王万武应该认得铁震天的,他们曾经是朋友,後
来又变成了死敌,死敌比朋友更难忘记。但是他没有看出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就是铁震
天,他好像根本没看见有个人站在他面前。他还在流汗,一颗颗比黄豆还大的冷汗珠
子,不停的从他脸上往外冒。
“那个人是谁?”他的声音就像是在做噩梦:“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