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花-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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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身子一动，梅卿濡湿的气息从耳边到心里，他感觉到有眼泪从自己颈边滑进去，先是凉的，继而慢慢开始发烫，烫得他整颗心都安静不下来，躁动的血液也开始燃烧，像要把一切都烧毁，自己，梅卿，还有这世界。
“梅卿……”白夜低喃，他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他喃喃着顺梅卿裸露着的脖子吻过去，她微微一颤，又平静下来。白夜顺着她的脖子一直往上，吻到耳垂。外面的天更暗了下来，两个人都被拢在薄暮之光中开始融化，成为合成一团的模糊的影子，白夜在这暗影中意乱情迷。
“梅卿……”他一直叫着她，像要把她的心和魂都叫出来。炙热的吻一直蔓延到她的唇边，白夜轻轻吻梅卿的唇角，她喉咙里哽咽一声，指甲一直掐到白夜的背里去。白夜的唇舌急切地找到她的，她先退缩，又犹豫着接受，白夜从她微启的唇深入进去，先是浅尝辄止，继而越来越深入，难以割舍，难以控制。
梅卿心里冰冷，身上却火热起来。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白夜突然止住，对上梅卿慢慢睁开的眼睛，她的眼里泪水下夹杂着恨意。白夜心里抽痛，唇上也有丝丝的痛意，他被梅卿咬得唇边出血。
两人对视，白夜碰到唇边的殷红的血，还有刺痛，他浑身的躁火慢慢退去，这刺痛提醒着他梅卿的不妥。
“梅卿，你怎么了？”白夜伸手想要碰她，却被梅卿躲开，他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梅卿的反应和以往有些不一样，像更决绝一些，昏暗的光掩不去浓浓的恨意。她在恨自己？白夜心里一紧，他知道不是因为这个吻的缘故。
“你知道我一直以来都在等什么吗？”梅卿突兀地一笑，不尽的萧索和凄楚之感，“我在等你解答我的疑惑，我有很多很多疑惑，等你主动说出来，可你全都没有说……我在等你给我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可你宁愿看着我痛苦也不愿意说出来。”
“你想问我什么？”白夜目光一凝，他已经感觉到危险的降临。
“别的我现在都不想问。”梅卿摇头，盯着他，“我只想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哥？”
第六十六章 真相
白夜脸色一变，目光如炬地在梅卿脸上审视半天，仍是看不出来丝毫端倪。他心里紧张的时候面上反而更加平和起来，便很镇定地说：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我不是你哥哥又是什么？”
梅卿的眼泪刷的下来，死命推开他：
“我怎么知道？你故意这样问我，就是因为你清楚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的神色凄楚绝望，“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当我的哥哥当了这么久，一点漏洞也没有，我想找漏洞没找不出来，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你是我哥哥！”
白夜浑身一震，他本该松口气的，却反而更痛苦起来，因为梅卿的痛苦。
“梅卿……”他上前一步想要拉住梅卿。
“你不要再碰我了！”梅卿后退，胸口因为激动而一起一伏，“我每天都在想象着你不是我哥哥，即使这想象毫无根据也想要继续下去！后来我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我反而高兴起来，我这个人真是矛盾，明知道自己被人蒙骗还高兴，简直是疯了！”
白夜怔怔看着梅卿，已经不知所措，他忘了想梅卿到底发现了什么，只是强烈感觉到她的痛苦和绝望。也许她真的要从此放手了。白夜突然恐惧起来，可是又不能去碰她。
“我真是疯了！”梅卿抹去眼里泪水，双眸顿显锐利，“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疑惑的吗？从刚一开始我就疑惑，你对我并不像个哥哥，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把你当哥哥，这有我的错，也有你的错！你处心积虑地诱惑我，以为我都感觉不出来么？我感觉出来了，所以痛苦，你看着我痛苦也无动于衷，如果真是兄妹，你这么一个有理智的人，怎么会任其发展？”
“梅卿，你明知道我的心，你无法控制，难道我就能控制自己么？”白夜的痛楚是真的，梅卿也看得清楚。
“对，后来我相信你也是无法控制自己，但是疑惑又出现了！你身上为什么有这么多谜团？让我没有希望又不甘绝望！”梅卿自觉她的处境宛如困兽，无路可走，“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踪我？教会回去那天你叫阿全跟在我后面，到底想要干什么？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和别人见面，可是你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到底算是体贴还是别有图谋，我想都不敢想！可是我又忍不住高兴，你有事情瞒着我，我有了理由怀疑你，怀疑你对我做的事，所有事！我甚至开始怀疑你是不是连兄妹这件事都在骗我！”
“你到底是不是？是不是？我每次一疑惑，你就再三保证，你那么温柔，对我那么好，我所有的疑惑被打消，更加没了希望！如果不是我哥哥，你为什么要再三保证？为什么宁愿看着我痛苦也不肯说出来？为什么！”
白夜呆住，他是真的无话可说。梅卿一声接一声的质问冲过来，击得他快要站立不住。外面天色更黑，隐隐的雷声从天边传来，白夜听到自己的心叫嚣着要解除梅卿的痛苦，告诉她？不告诉她？他自己也无路可走。
梅卿眼看着白夜仍在犹豫，她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他还是不肯说，她等了这么久，压抑着满心的痛苦等着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答案，到了刚刚还在等，可是他还是没有说。自己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梅卿简直想要大笑，她这样傻，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算了，你还是不说，我不想自己再这样傻下去。”梅卿一笑，极其苦涩，“要不要说，都是你的事，都是你的事，和我没有关系。兄妹也罢，不是兄妹也罢，我们没有关系了。”
说完便转身出门而去。她的力气一瞬间全被抽走，连开门都觉得艰难。白夜默默地站在原地，没有再追出去，他这次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立场再追她，还有什么勇气继续维持这段兄妹的关系。
梅卿慢慢下楼，楼下张妈愣愣地站在厅里，上面的动静她听得清楚，如今又见梅卿失魂落魄地下来，顿时心痛如绞，她的小姐从来就没有受过这样的苦，这真是造的什么孽啊！张妈想要安慰她，嘴唇颤抖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这样的梅卿，简直让她觉得害怕。
“张妈……”梅卿看到张妈，眼泪涌了出来，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痛苦，可是痛苦已经从心里漫了出来无处掩藏，张妈是大海里唯一的救命稻草，“张妈，你告诉我，他到底是不是我哥哥，是不是，是不是？”
张妈怔住，梅卿还是没有放弃，她的固执快要将她自己逼疯。
“张妈，你告诉我吧，我不知道去问谁……他不是我哥哥，对不对？二十年了，说不准中间会出什么意外呢？也许他真不是我哥哥……”梅卿喃喃，惶惑无助地想要找出一个可以自圆其说的理由，“也许真的是当年爹抱错了孩子，我不是他的妹妹，别人才是，爹抱错了孩子，错把我当成了那一个……”
“小姐！”张妈越听越不对劲，脸色骇然，“你知道了？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厅里顿时鸦雀无声，梅卿倏的抬起眼来，目光如刀。
“知道什么？张妈，你说我知道了什么？”
张妈张口结舌，当即明白梅卿只是在胡言乱语，结果自己却沉不住气将事情泄漏了出来。张妈欲要推诿，奈何梅卿的目光令她躲闪不得，况且那件事，也不能证明他们两个就不是兄妹吧？张妈犹疑半晌，终于开口说：
“原来小姐还不知道，我也说，这件事你怎么可能知道……当时你只有那么大点，还不懂事呢……”
“到底是什么事？张妈你快说啊！”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和你与少爷的事没有什么关系……”张妈害怕这件事会让梅卿更执狂下去，却还是不得不说，“小姐，你不知道，当年老爷从汉口抱回来的，是两个孩子啊！一个是你，还有另外一个……”
梅卿呆住。她想到了一切，却偏没有想到这个，她的生活里从来没有这另外一个孩子的痕迹。半晌，她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另外一个呢？”
“另外一个……”张妈叹了口气，“另外一个很早就夭折了……霍乱传染的，那个孩子到上海不久，就被太太发现也染上了病，当时大家那个害怕啊，因为霍乱而死的人简直多的不计其数，后来老爷太太商量了许久，没办法，自己也得活命，只能……只能……”
张妈难以启齿，确实是没办法啊，太太也疼那个孩子，当初为了他脸上一个小小的烫伤，费了多少神，貂油擦了还不放心，抱到药铺子里去，结果大夫一看，差点没吓坏，因为那么一个满岁的孩子，竟然已经染上了瘟疫！
“后来……”张妈唏嘘不止，“老爷太太实在是没办法了，就把那个孩子给……给……”
梅卿倒抽一口气，她已经猜到了后来爹娘的做法。
“小姐！”张妈看到梅卿痴痴的神色，心里害怕，“小姐，你可不能怪老爷太太啊，当年有了瘟疫病人，大家都是这样做的！若不是这样，我们自己都活不了啊！后来那个孩子没了，太太难过了许久，就病倒了……小姐，这简直是冤孽啊！太太放不下，连自己的命都赔上了！”难道梅卿现在所受的苦楚，都是因为当年太太老爷做过这么一件错事，上天才要这样惩罚么？张妈几乎要垂泪问天。
梅卿怔怔地听着这样一件往事，张妈在一边垂泪，她却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张妈，当时白夜哥来我们家的时候，曾经问过你一些事，你却从来没跟我说他问的是什么……”梅卿心里有种预感，“他是不是也问到了这件事？知道了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孩子……”
张妈垂着泪点头。
“那你怎么知道他要找的是我？也许是另外的那个孩子？”梅卿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可能啊，少爷当初听说了另外一个孩子的事，难过是看得出来，但出了这个他也没说什么啊，如果真是那个孩子，少爷铁定要和我拼命呢！”
白夜哥不是这样不讲理的人，爹娘的做法没有什么错。梅卿心里越肯定，就越觉得离那个自己想要的答案近了一步。
“小姐，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张妈苦口婆心，“不可能啊，少爷当初明明说找的是妹妹，他是不是也跟你这样说的？未满岁的孩子，从汉口流落到上海，他的妹妹？可是另外一个孩子明明是男孩啊！”
梅卿宛如雷击。张妈一脸的肯定神色对她来说简直是讽刺。外面轰隆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屋里的境况，张妈看到梅卿惨白的脸上毫无人色。她心里害怕，惴惴地叫了一声：
“小姐，你没事吧？”
梅卿恍惚间回到了他们刚刚相认那会，白夜从来都避免和她谈到自己小时候的事，天大的漏洞，她居然给忽略过去了！她那样迫切渴求一个亲人，迫切到任白夜这样瞒了自己这么久都没有发现！他借着爱和保护的名义骗了自己这么久！他真的是因为爱自己么？他到底为了什么认自己做妹妹？梅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浑身一个激灵。
“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要找的是妹妹……”梅卿忽地站起身来，摇摇欲坠，“他根本就不是我哥哥！”
“小姐！”
张妈惊叫了一声，眼前一花，拉都没拉住，梅卿突然生出恁大的力气，摆脱开她就往外面跑去。张妈被她一推差点瘫倒，慌忙爬起来往外面追去。却见狂风大作雨如倾盆，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眼睛都快睁不开。地上漫起一层白茫茫的水汽，遍眼都是雨，哪里还有梅卿的影子。
“小姐！”张妈绝望地叫了一声。
楼上窗户里映出一个人影，是一直在屋里的白夜。
白夜默默地看着梅卿远去的背影，他意识到自己的痛苦还要无休止地蔓延下去。
第六十七章 故人
大雨倾盆而下，梅卿慌不择路跑出别墅，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艰难地睁大眼睛，却只见天地一片昏暗，街两旁的花园洋房也似经不住大雨的浇注沉沉压过来，丝毫不见往日的清幽雅致。梅卿想到白夜时而温柔时而阴郁的神情，心中又是绞痛。
白夜不是她哥哥，原来是感觉，现在几乎变成肯定，可自己却完全没有了当初想象中的兴奋，只觉得可怖。白夜认自己做妹妹是为了什么？梅卿刚一想到这个问题，黄豆般的雨点打在脸上身上，彻头彻尾地冰冷。不敢再想，不能留下，不知道去哪里。她已经完全没有了方向。
昏头昏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