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花-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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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那也由我自己来决定——这样决绝的一句话，她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佩服并喜欢梅卿的。想到这里，又不由为梅卿感到惆怅，眼见荣妈一脸地好奇，便笑笑说：
“也不一定……说不定哪天梅卿会嫁给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呢……她身上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荣妈没有听懂白茹后一句话，只是想到她的前一句。沈小姐可能嫁给一个平民百姓？她虽然心里不大相信，却还是大大惊叹了一番。
第五十二章 妄想
送走白茹主仆后，梅卿在门口站了许久，刚一回头正见张妈在身后看着自己，神色中满含忧虑。她看了张妈一眼，没有说话，慢慢往回走去，紧跟着张妈的声音叫：
“小姐！”简直近乎哀求。
梅卿脚步一停，转过身来，一脸平静的神色。
“怎么了，张妈？”
梅卿越是平静，张妈心里越发感到难过，刚才在厅里白茹说的话她一个字不落地听在耳中，梅卿的反应她也清清楚楚看在眼中，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她难道看不出梅卿的苦衷？两人默默对视了许久，梅卿转身又要走，张妈突然在后面说：
“小姐，你难道真准备在江家躲一辈子？你一个女儿家，终究还是要嫁人的！”
“张妈！”梅卿蹙眉，“你明知道我的苦衷。”
“知道是知道，但是小姐，我不能看着你这样下去啊。”张妈脸色哀戚，见梅卿不为所动，她索性将心里藏了一下午的话说出来，“小姐，我今天出门又听到一个消息。”
“这两天的消息真是多得厉害。”梅卿苦笑，“是有人又写我身受重伤，还是江家被人包围？或者是日本马上就要打到南方来了，我们连上海也保不住？”
“小姐，你又在说什么傻话？我今天下午听到的这个消息，你一定也要惊讶的……听说咱们苏沪政府发了通告，请北军到上海和谈呢！我不懂什么军国大事，听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但这件事，小姐你难道就不关心么？”
梅卿豁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灼灼地盯了张妈半天，终于嘴里斩钉截铁地说：
“对，我不关心。”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进厅里去了。
次日果然有人来取车，却是百晓主动代替祥发来的，他的理由很充足，车是从自己手上丢的，自然也要自己来取。祥发虽然明白百晓不过想要趁机会来看沈小姐，到底还是无话可说，只能答应他去取，自己在外面等着。
被管家陈伯从后门带进去，百晓兴奋兼期待，也顾不得看周围的景致，一直到了厨房外厅，陈伯说声：
“等着。”
便自己去找人把车给他送来。百晓有些失望，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跟着一同去，大半个院子转过去，说不定就能见到沈小姐，还能和她说几句话，结果却只能傻傻在外厅等着，除了陈伯，连别个闲人都看不到。
不多时有人送车过来，百晓见毫无希望，又不能张口便问沈小姐在那里，只能恋恋不舍地张望几眼，便垂头丧气地拉着车从后门出去了。
一出后门，祥发冲上来看到自己的宝贝车，心里大喜，差点要抱着它哭出来。一辆车百十来块大洋，那时他几年的血汗钱呢，那天百晓回去说把车丢了，他当时魂都快给吓飞了，幸好江家没有追究，把车换了回来，否则他真不知道该让谁来赔，百晓丢车也不是有意的。
两个人一同回去，百晓见祥发一路笑逐颜开，恨不得将自己的车架在肩上扛回去，他心里有些失落，祥发只要有车，就万事不愁，自己呢，自己却连个想头都没有，唯一一个牵挂的，却完全是毫无希望的妄想。
祥发听百晓在耳边不停叹气，不由好奇，便问：
“你好好的叹什么气？车也回来了，江家也没有怪罪下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好事……百晓眼睛瞅到祥发脑门上还没好全的一个大疤，心里奇怪，他怎么就这么容易满足呢？于是又叹口气。
祥发笑起来，他虽憨厚，却不傻，稍微一想，便明白了百晓没精打采的原因。想来一定是因为那沈小姐了，百晓巴巴地跑到江家，不正是为了看眼人家小姐么？他虽觉得百晓有些太过妄想，做人不大踏实，到底本性纯良，也并不十分鄙夷他，只嘿嘿笑着说：
“怎么样？刚刚见着你的沈小姐了没有？”他开玩笑的时候便会叫‘你的沈小姐’，老实人说起俏皮话倒也有趣。
百晓没理会他话里玩笑之意，摇头说：
“没见着，江家那么大，我一进去就晕头转向，根本不知道沈小姐在哪，只能在厨房外面等着别人给我拿车，一进一出，连别的江家伙计都没见着一个。”
祥发忍不住笑，他取回了自己的车，心情好，便不停地想笑。笑罢之后见百晓仍耷拉着脑袋，顿觉自己有些不大仗义，便想了想，劝他说：
“其实……你见了沈小姐又能怎么样呢？人家是什么人，咱们是什么人？简直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你好好拉车赚自己的饭钱最要紧，光天天惦记着沈小姐就能混个肚子饱啊？”急着劝百晓收心，说话冲了点，说完又后悔，连忙补充一句，“其实也没什么，想女人嘛，又不会掉你一根头发，不过这沈小姐……还是想了也没用，不如不想。”
百晓有些气闷，却又无从反驳。他不能容忍祥发把沈小姐和别的女人放在一起来说，“想沈小姐”和“想女人”，是不一样的感觉，怎么个不一样？他说不上来。埋头走了一阵，百晓闷闷地说：
“我也没想怎么样，我就是想去看眼沈小姐有没有怎么样，那天晚上的事真有些骇人，这几天街上不还有人说沈小姐受伤什么的吗，说不定她真受伤了……”
“沈小姐就算受伤了又怎么样？和你又没有关系，难不成你还能去照顾人家啊？”祥发平日在人面前一声不吭，只求安心不出事，和百晓走得近，才敢这样劝他。
“我心里难受……沈小姐要是真受伤了，就是我对不起她……”
祥发张口结舌，愣了半晌，问：
“沈小姐受伤和你有什么关系？是那些小流氓惹的事，又不是你！江家的窗户不是你砸的吧，你在这里难受什么？”
“我那天明明什么都看见了，还缩着不出声，一个大男人，看着沈小姐被人欺负，连点力都出不上……”百晓越说越惭愧。
任祥发再厚道一个人，此刻也忍不住要笑出来。百晓平日那样机灵，偏偏在沈小姐这件事上冥顽不灵，若早知道这样，当初在丽都门外他就不应该把沈元两人的事说给百晓听。但就算自己不说，百晓就注意不到沈小姐了么？祥发想起当日百晓还是先一眼看见沈小姐的，只一眼，便从此魂都随着她去了。他无奈，说：
“百晓，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沈小姐是什么人，跟咱们这些吃力气饭的人永远也搭不上钩。你还真把人家当成‘你的沈小姐’啦？”
百晓瞪他一眼，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祥发见百晓不说话，以为是心里松动了，一边拉车，腾出另一手去拍拍他的肩膀，劝说：
“就是嘛，沈小姐和咱们没关系，人家那样的大小姐，以后注定是要嫁给少爷公子的，咱们这些拉车的人，还是想想和自己合适的人，老老实实拉车赚钱，将来讨个能干事的老婆，要几个娃娃……讨个大小姐回去，不说可不可能了，享惯了福的人，她会过日子吗……”
他一手拉车，一个不稳，百晓被他的车辕撞到一边，脸都涨红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百晓心一横，脱口便说：
“谁说沈小姐一定会嫁给什么少爷公子？你就知道她不会看上个吃力气饭的？你怎么就知道她过不了老百姓的日子？那天你老娘回去讲的什么？她讲沈小姐亲口说的——宁愿嫁给一个街上卖力气的，当老妈子伺候人，去乡下种田，她都愿意——我知道沈小姐一定不会当什么妈子娘姨，但别的，还都说不定呢！”
说完便胳膊一甩，扭头往前走去，连祥发在后面不断的叫声都再不理睬。
祥发拉着车，大热的天，赶又赶不及，只能被远远扔在后面。又想到百晓刚才一大堆话，简直有些莫名其妙。那天荣妈当玩笑随随便便提了一句，他就这样牢牢记在心里。他眼睛看着百晓一个劲地往前冲，整个人都快要呆住，半晌，才愣愣地说：
“这个百晓，真是疯魔了，他以后可别做出什么傻事才好……”
说完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大热的天，竟浑身一个激灵，连连暗骂自己不该胡思乱想，随即便头一埋，拉着车使劲往前追过去。
【下卷】
送走白茹主仆后，梅卿在门口站了许久，刚一回头正见张妈在身后看着自己，神色中满含忧虑。她看了张妈一眼，没有说话，慢慢往回走去，紧跟着张妈的声音叫：
“小姐！”简直近乎哀求。
梅卿脚步一停，转过身来，一脸平静的神色。
“怎么了，张妈？”
梅卿越是平静，张妈心里越发感到难过，刚才在厅里白茹说的话她一个字不落地听在耳中，梅卿的反应她也清清楚楚看在眼中，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她难道看不出梅卿的苦衷？两人默默对视了许久，梅卿转身又要走，张妈突然在后面说：
“小姐，你难道真准备在江家躲一辈子？你一个女儿家，终究还是要嫁人的！”
“张妈！”梅卿蹙眉，“你明知道我的苦衷。”
“知道是知道，但是小姐，我不能看着你这样下去啊。”张妈脸色哀戚，见梅卿不为所动，她索性将心里藏了一下午的话说出来，“小姐，我今天出门又听到一个消息。”
“这两天的消息真是多得厉害。”梅卿苦笑，“是有人又写我身受重伤，还是江家被人包围？或者是日本马上就要打到南方来了，我们连上海也保不住？”
“小姐，你又在说什么傻话？我今天下午听到的这个消息，你一定也要惊讶的……听说咱们苏沪政府发了通告，请北军到上海和谈呢！我不懂什么军国大事，听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但这件事，小姐你难道就不关心么？”
梅卿豁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灼灼地盯了张妈半天，终于嘴里斩钉截铁地说：
“对，我不关心。”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进厅里去了。
次日果然有人来取车，却是百晓主动代替祥发来的，他的理由很充足，车是从自己手上丢的，自然也要自己来取。祥发虽然明白百晓不过想要趁机会来看沈小姐，到底还是无话可说，只能答应他去取，自己在外面等着。
被管家陈伯从后门带进去，百晓兴奋兼期待，也顾不得看周围的景致，一直到了厨房外厅，陈伯说声：
“等着。”
便自己去找人把车给他送来。百晓有些失望，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跟着一同去，大半个院子转过去，说不定就能见到沈小姐，还能和她说几句话，结果却只能傻傻在外厅等着，除了陈伯，连别个闲人都看不到。
不多时有人送车过来，百晓见毫无希望，又不能张口便问沈小姐在那里，只能恋恋不舍地张望几眼，便垂头丧气地拉着车从后门出去了。
一出后门，祥发冲上来看到自己的宝贝车，心里大喜，差点要抱着它哭出来。一辆车百十来块大洋，那时他几年的血汗钱呢，那天百晓回去说把车丢了，他当时魂都快给吓飞了，幸好江家没有追究，把车换了回来，否则他真不知道该让谁来赔，百晓丢车也不是有意的。
两个人一同回去，百晓见祥发一路笑逐颜开，恨不得将自己的车架在肩上扛回去，他心里有些失落，祥发只要有车，就万事不愁，自己呢，自己却连个想头都没有，唯一一个牵挂的，却完全是毫无希望的妄想。
祥发听百晓在耳边不停叹气，不由好奇，便问：
“你好好的叹什么气？车也回来了，江家也没有怪罪下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好事……百晓眼睛瞅到祥发脑门上还没好全的一个大疤，心里奇怪，他怎么就这么容易满足呢？于是又叹口气。
祥发笑起来，他虽憨厚，却不傻，稍微一想，便明白了百晓没精打采的原因。想来一定是因为那沈小姐了，百晓巴巴地跑到江家，不正是为了看眼人家小姐么？他虽觉得百晓有些太过妄想，做人不大踏实，到底本性纯良，也并不十分鄙夷他，只嘿嘿笑着说：
“怎么样？刚刚见着你的沈小姐了没有？”他开玩笑的时候便会叫‘你的沈小姐’，老实人说起俏皮话倒也有趣。
百晓没理会他话里玩笑之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