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花-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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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犹豫半天,又朝四处看看,他慢慢握起枪学着刚才那人的姿势,对准了墙角,手上却没有动作。百晓想象着自己的姿势,心在轰隆乱跳。他恍惚间听到了自己血液中一种惊慌夹杂着兴奋的成分在叫嚣。手指一动,扣了扳机。
喵呜一声,墙角一只黑猫窜了出来,手中的枪却没有动静,扳机根本扣不动——百晓并不知道他没有开保险栓。果然是只烂枪!他有些放心,又有些失望。将手枪揣回兜里藏好后,对着那猫的去向啐了一口,才撑起疲软的身子往回走去。
经历方才一事,百晓颇有些激动,他也算见过世面了,虽然自己什么都没干,到底和整日只想着拉车填肚的车夫不一样了。他自豪地挺起脊梁,慢慢沿街走过去,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
轻松……百晓又一个激灵愣在当场。他把祥发的车给忘在江家门口了。
在听到隔壁声响的同时,白夜心里一沉,随手拿了件外套便冲到梅卿门外,门是锁着的,里面枪声轰鸣,他心里担忧,反而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喊了几声没人应,底下仆从都被惊起,他厉声命人出去看情况,随即踢开梅卿房门冲了进去。
迎面窗口冷风袭入,脸侧一声闷响,是墙上被子弹打出一个凹槽,墙皮剥裂四溅,白夜避开窗户顺墙找到角落里的梅卿,一把将她拉起来扯到怀里,惊声问:
“梅卿,你没有受伤吧?”
梅卿被白夜拉起身来,一触到自己熟悉的气息,立时心都落到了实处。三更半夜突起事端,她连状况都没有搞清楚便被一阵枪声惊到,索性平日还算警惕,一眼见到窗外人影便避身到了墙角。受伤不至于,只是满屋子里枪声轰隆,墙上门上都是弹孔,看着让人心惊。
“梅卿……”白夜拨开她的头发,只见一张雪白的脸和黑眸,他心里痛惜,紧紧抱着梅卿安静的身体,又碰碰她的脸颊,触手温热,梅卿还是好好的。白夜浑身一松,低声问她:
“有没有哪里受伤的?玻璃碎了,你没有被割到吧?”
梅卿摇摇头,对他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无事。窗口枪声渐消,只有江家众人在外面喧哗,白夜将别的事都抛在脑后,一心照顾着梅卿从狼藉的屋里出来。两人避开碎玻璃渣滓出了门,梅卿突然想起一事,说:
“我刚刚在地上捡到这个东西。”
是一张纸条,原来被装在瓶子里扔上来的,瓶子破了,梅卿便顺手拣起来里面纸条。
白夜接过纸条在灯下看了一眼,微微皱眉。
上面写得内容很简单:这只是一次警告。
显然是李镛派的人来闹事。
梅卿看到白夜脸上的神色,问:
“是不是他来闹事的?”
白夜抬起头来对梅卿温柔地笑笑,他现在才发现梅卿只穿了睡衣,赤着脚连鞋都没有,想来是刚才太着急的原因。底下家丁快要回来,白夜担心房里玻璃扎脚,便不由分说抱起梅卿回自己卧室,放她到床上后,说:
“你那边不能住了,今天晚上先待着这里吧,害怕的话叫张妈来陪你。”
梅卿点点头,她想到刚才白夜的呼吸在自己脖颈间,便浑身有些不自在。清清嗓子,梅卿问他:
“那你……你晚上去哪呢?”
“这件事我要出去看看,完了以后随便睡哪里都可以,书房也有床。”白夜看到梅卿耳朵上微红,嘴角弯出一个笑容,他从没见过梅卿羞涩的样子,唯一的一次竟然是这样惊险的晚上。
安顿完梅卿之后,白夜出来轻轻关上门,管家正带着人从外面回来,一进厅便懊恼地说:
“少爷,人都跑得没影了!一点线索都没留下,明明是有意闹事的。”
白夜靠在栏杆上唔了一声,想了想,慢慢下来,说:
“多派人守在门外,晚上注意着点,尤其是小姐那边,不能再出状况。街上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没有……”管家刚答了一句,忽然一拍脑袋,“啊,对了!外面停了一辆黄包车,就在墙角落里,离那些闹事的人站的地方不远。”
“黄包车?”白夜有些惊讶。
“是,少爷,那车上没编号,看来不是厂子里的,许是哪个车夫自家的车,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停到咱们门口。这个……跟闹事的人有什么关系么?”
李镛派人来闹事,不过想要报复自己白天在霞飞路上截土的事。只是这些人一来,二话不说直接对准梅卿的窗子乱扫射,明摆着是要借机挑衅,拿梅卿来威胁自己。白夜手在裤兜里握了又松,尽量平静地说:
“这件事……是别人故意寻衅,那车应该不会和来人有什么关系,想必是哪个车夫经过,见路上危险,自己逃开,把车给落在这里了。你把车先收回去,失主明天想必会来找,到时候还给人家就行了。今天晚上这件事……”他犹豫了一下,“先不要声张。”
“不声张?少爷,你不打算请巡捕房的人破案么?”
“不用,这件事我心里有底。”已经知道是李家搞的鬼,便是请了巡捕房来又能有什么用?难道还能把李镛收监了?白夜淡淡一笑,“这件事,不用劳烦巡捕房了。”
他自然有办法报复回去给梅卿报仇。不过他要换个法子,让李镛彻彻底底不能再生事。
第四十四章 纽结
外面的喧哗声渐渐平息下去,梅卿靸拉着白夜的鞋,趴在窗口往外面看了几眼,街上暗黑,远处路灯下的地面有些凹凸不平,她知道自己的窗口就在旁边,刚刚那些人是站在街上瞄准了自己方向砸的么?一块石头过来,整扇玻璃全碎,渣子四溅,她从梦中被惊醒,没来得及反应便跌跌撞撞闯进了一个混乱的世界。
只要和白夜在一起,这些混乱是免不了的,梅卿却并没有觉得害怕。她想到李镛为了向白夜报复,竟然拿自己来闹事,心里便不由觉得好笑。如果自己出了事,白夜会有什么反应呢?她记起方才混乱中白夜那样急切地寻找自己。
梅卿唇边无可自抑地露出一点微笑,她想自己的身体里其实也有着爱好冒险的血液。
走动间白夜的鞋在地上发出哧拉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寂静和自她进来就无处不在的暧昧感觉。梅卿慢慢坐到床边,想起刚才白夜送自己回来的时候,他的呼吸轻轻的喷在脖颈间,有点痒,沿着衣领悄悄潜入,一直痒到心里去,她的手无意识地碰到自己的脸,滚烫。
梅卿被自己脸上的热度吓了一跳。她面对自己突如其来的脸红有些不知所措。
沉沉坐了一阵,强自压下心里纷乱的思绪,梅卿站起身来往窗边去。外面不一定安全,但她急切地想要吹冷风来平静心神。刚一过去却见到白夜带着阿全等人驱车出门,没有灯的街上他的身影快要融入夜色中,梅卿却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思绪愈发纷乱,吹了许久的风仍然安不下心来,只能重回床边坐下。突然外面传来敲门声,梅卿被吓了一跳,起身去开门,原来是张妈。
“哎唷,小姐,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是不是刚才受惊了?”张妈急忙在她身上上下摸索了半天,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才将吊了老半天的心放下来,刚才那阵子混乱,可真是骇人。张妈路经梅卿的房间,看到里面的一片狼藉,简直觉得可怖。
“张妈,我没事。”梅卿拉住她的手,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问出来,“白夜哥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么?这么晚出去……”
“不知道啊,少爷只说让我上来陪着你。”张妈细细端详她脸上神色,又开始心焦,“小姐,你脸色不好呢。本来病还没好,今天晚上这么一闹,恐怕又要吃不少苦。”
梅卿被她一说,才想到自己脸上的神色来,往镜子里一瞧,哪里还是羞红的样子,分明一脸的煞白,唇色都有些发淡。她知道是刚刚穿得少,受惊后又出了一身冷汗,被风一吹,便有些受凉了。梅卿摇头苦笑,她整天待在家里,简直养成了见风就倒的纸人儿。
张妈见她一脸不在意的样子,有些不满,又去摸她的手,一摸冰凉,便惊叫起来:
“小姐!你吹了多久的风啦?都快夏天了,整天还手脚冰凉的,这可怎么办才好?赶紧到床上去吧,都半夜了,一夜不睡觉,病更难好。”
“我睡不着。”梅卿娇糯的声音近乎撒娇,“张妈,我睡不着。你累了就先去睡吧,天都快要亮了。”
“那怎么行?”张妈虎着脸,又见梅卿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一双脚在床沿上晃晃悠悠,脚上还沾着一点污渍,是她刚才突遭夜袭时来不及穿鞋,在地上踩的。张妈叹口气,心软下来,梅卿在别人面前再稳重,对她来说,还是那个恁事不懂又命途多舛的小女孩子。
“行吧,小姐,你刚刚是受惊了,看这手脚凉的……我下去打点热水上来,你烫烫脚,说不定能舒服些,晚上也就睡得着了。”
梅卿点点头,看着张妈出去。她心绪不宁,惶惑间便只能央求张妈来作伴,就像小时候每次一难过,只要躲到娘的怀里,就可以将烦恼的事统统忘掉。
稍微定下心来,独自闲着无事,张妈又老不上来,她眼睛漫无目的转了一圈,白夜房里陈设很简单,也没什么可看的。床头衣架上挂着外套,似乎是他前几日穿过的那件,自己因为这外套还被他戏弄了一次。
梅卿走过去盯着那外套端详了许久,她还记得自己曾经在这上面闻到过像梦一样的气息,结果到第二天全都不见了。现在一看到这衣服就会想起那个模糊不清的夜晚,梧桐树,夜露,还有白夜在耳边的低喃。隐约中似乎那味道又回到了鼻端。
梅卿摇摇头,甩开自己的幻觉,一清醒却发现衣服离自己极近,稍微一动脸颊就会触到那柔软的布料。她皱眉,想到自己刚才的异样感受,又有些惶惑不安起来。正要将衣服挂回衣架上,手一动,却触到了衣兜里一点小小的突起。
心中有些好奇,梅卿翻开他的衣兜,一枚小小的纽结从里面滚出来,落到手上。她瞪大眼睛看着那纽结,呆住。
碧青的缎子纽结静静躺在掌心,像一只温柔的眼睛注视着她,青色郁结,幽光微亮,柔滑布料下藏不住细密丝线交相缠绕。梅卿怎会忘记这只纽结,她当日在罗公馆受到李镛胁迫时落下的东西。白夜为什么会捡它回来?而且在身上带了这许久,自己都完全不知情。
梅卿再看一眼那纽结,只觉一团绿色的火焰在灼烧着自己的掌心。她有些慌乱地将纽结塞回白夜口袋里去,整个晚上的惶惑全都涌来,再碰上这个似乎微不足道的小小发现,梅卿发现自己闯进了一团迷雾中,前后左右都是凄惶无助的盲蝇在飞舞。
他为什么要不声不响带着自己的失物这么久?梅卿明知道自己有些钻牛角尖,却忍不住要继续追究下去的冲动。一粒纽结能说明什么呢?带着自己妹妹的失物在身上,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吧?她越想越乱,脑子里渐渐开始打结,各种思绪像纽结上的纷繁丝线一般缠绕在一起,解也解不开。
张妈从下面弄热水上来,一进门就见梅卿对着自己发呆,她叫声小姐,将水放在一边,吹吹手指说:
“小姐,先等会再洗,这水烫得很……晚上出了事,家里到处都乱成一团,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还得临时烧水……你先等等,待会再用……”
梅卿背对着她答应了一声,却没有回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张妈叹口气,她本以为小姐找到了少爷,从此就算有了依靠,能平平静静过日子,没想到麻烦反而更多起来。今天晚上的事,幸好小姐机灵,若是再来一次,真不知道会出什么状况。
长吁短叹了一阵子,张妈转身出去关客厅里的灯,‘刚一下楼梯却冷不防听到房内梅卿惊叫。一晚上出了许多事,她的心就没安过,总是悬在半空,好不容易到这会都安顿下来,猛一听到梅卿叫声,张妈心里一突,立马转身往房里去。
“小姐!”张妈急匆匆赶进来,却见盆里的水都打翻在地,梅卿坐在床边,被烫的眼泪都快下来。张妈着急,也不顾地上到处都是水渍,几步到梅卿面前,正见她一双原本白净的脚被滚水烫得红了一大片,脚腕也起了一点水泡。
张妈看得心疼,连声问梅卿疼不疼,梅卿却只是摇头,强忍着眼泪没有说话。张妈见她倔强,也没有法子,只能慢慢安顿她靠在床头,又看脚上烫伤,越发替她难过。
“小姐,我不是跟你说了水烫要等等吗?你整整一个晚上失魂落魄是怎么回事啊?看这烫的,没几天工夫恐怕好不了。这几天是遭瘟神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