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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凤霸九天--大宋女主(下卷)-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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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德明叹了一口气:“师父,如今您是权倾朝野,咳嗽一声,连这大内都要震三下,天底下谁不奉承。可是,咱们在这宫里,也是见多了大起大落,盛衰枯荣。有道是未雨绸缪,什么时候也要先给自己留点后路。咱们做中官的人,官禄名声捞不着,子孙亲眷靠不着,更莫说其他的两世旁人。如今这世上的人都是白眼狼,没良心的多。要求着咱们的时候,叫得比爷爷还亲;求不着的时候,任是多大的恩惠,也翻脸不认。说实话,真要靠得上的,只有自己手边的钱啊……”
  一句话说动雷允恭心事,也正是因为如此,宦官无儿无女,所以格外爱钱。想到这里,不由点头道:“嗯,是这个道理!”
  江德明察言观色,忙道:“师父,虽然说丁大人跟师父交好,可是哪怕别人给您搬一箱的金子,您还得一根根地从他手里接,一分分地折了好处给他,终究不如自己手里拿个金库的钥匙来得实在。师父啊,建宫修陵,土木工程素来是捞钱的好差使,那就是咱们自己拿了把金钥匙啊!您想,丁相何来今日能在朝中一呼百应的威风,那都是钱来开道啊。丁相就是打从修玉清昭应宫那会儿起,在百官之中博得好人缘好口碑,连王钦若大人这般学术渊博深得皇宠手握大权的人,也都不是他的对手,为什么,钱能通神啊!再说了,”他压低了声音道:“那些朝中大员的东西,咱们若是收得多了,保不齐哪天有哪个倒霉了,还把咱们扯进去。便是没有,如今太后英明,收得多了,终究不好看。倒不如咱们自己捞把大的,从此以后就挑着顺眼的结交。”
  雷允恭心中早已经被说动了,他们这些内侍们,纵然在得宠,帝后赏赐亦不过就这些许而已,且畏惧刘太后精细,亦不敢太过收受大臣们的贿赂。他与丁谓勾结多年,颇知这些土木工程中的好处。想到这里,点了点头道:“很是,小明子,难得你有这个心思,还能有这番孝心。我看这满宫里的小子们,你算是头一个了。不枉我这些年提拔你,看来,将来师父这个位子,是要传给你了。”
  江德明笑眯了眼:“多谢师父。不过小明子自己心里有数,小明子就这么点胆子,这么点小主意,自己是什么也不敢做,也做不来的。师父的位置,那是小明子想都不敢想的,只盼着在师父这大树下遮阴,给师父出点小主意。师父要有肉吃,给小明子剩口汤,小明子就心满意足了!”
  雷允恭站了起来:“好啊,这次师父把你也捎上可好?”
  江德明怔了怔,脸上却不敢显露,却装出一副苦笑来:“小明子倒是想呢,能够自己亲手拿钱固然好。只是小明子胆儿小,师父给我的我才敢拿,其他的,我怕拿错了给师父添麻烦。而且,师父一走,这宫里更加要人多个心眼儿看着才是,小明子别的本事没有,在宫里头还是混熟了的。只是不敢出门罢了!”
  雷允恭大笑,踢了江德明一下道:“是是是,原来你小子就是个窝里横,一点也见不得外面的大阵仗。好,等师父回来分你喝汤罢!”
  江德明走出雷允恭的院子,眼望长天,夜色苍茫,他的笑容和野心也在掩在那不露声色的夜幕中。
  回来?师父,等你回来的时候,这个禁宫还能够再属于你吗?

  第12章

  雷允恭任山陵都监,出京来到永安县,那是大宋历代皇陵所在。位于河、洛之间,南临巍巍嵩岳,北有黄河天险,伊洛水由西向东穿过,南北东西皆连绵二十余里。此处“头枕黄河,足蹬嵩岳”,自大宋开国以来,历为天子寿寝之地,依着当时“五音姓利”阴阳堪舆之术,将姓氏归于宫、商、角、徵、羽五音,大宋国姓赵属“角”音,利于丙王方位,以东南地弯、西北地重之地形最为有利,而此处的山水风脉正与之吻合,陵区东南有锦屏山、青龙山、金牛山、黑觇山、少至山、白云山,诸峰挺拔直立,地势高耸,西北一道洛水,潺潺东流。
  此次修陵,由丁谓为山陵使、雷允恭为山陵都临,动用数万民夫,日夜赶工,务求早日为真宗安陵。
  刘太后起初并不曾想到派雷允恭去山陵上,经不过雷允恭苦求说:“先帝有大恩于奴才,奴才此刻不得尽心,岂不有愧于心。”
  刘太后虽然精细,这土木工程之事却是不甚明白,山陵修建,日晒雨淋风餐露宿的,本不是舒服的活儿,见雷允恭苦求,便许可了。
  谁知过不得几日,雷允恭兴兴头头地自园陵上回来,笑着禀报太后说:“判司天监邢中和说,山陵上去百步,风水如汝州秦王墓一样,法宜子孙。奴才想先帝嗣育不多,若令后世广嗣,休妨移筑陵寝,太后以为如何?”
  刘太后眉头一皱:“允恭,当日我不派你为山陵都监,就是怕你这自作主张的性子。陵寝所在,是先帝在位时由数次派钦天监所勘定的,如此重大之事,岂可随便更易?”
  雷允恭忙道:“太后,奴才认为,改迁陵寝,若能使皇家广得后嗣,岂非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太后何必迟疑呢?”
  刘太后问他:“这事你确定吗?”
  雷允恭信誓旦旦地说:“奴才敢拿身家性命担保,此事有百利无一害。”他话说得虽响,其实却是瞒下了一大半,其实那一日他与邢中和勘测地形时,邢中和虽然曾说过山陵上百步是处佳穴,却也说看其地形,怕是下面有乱石山泉。若是再教人依着惯例反复勘测,则必然误了礼制上皇帝大行后七月内下葬的时间。雷允恭只听得前半截,便心里美美地打起算盘来,这是个天大的功劳,若是以后皇帝多生子孙,自然会将这功劳记在他的头上来。他本是个内侍,虽然却不知道这土木工程事里头的重大性,只兴兴头头想着好的一面,却不理会邢中和的警告。就直接对邢中和道:“你尽管施工下去,我立刻走马入宫禀报太后,如此好事,太后必然允许!”这边直接进宫来禀报。此时见刘太后不许,急得不顾前不顾后地随口夸大起来。
  刘太后听他说得天花乱坠,她于土木之事并不明白,想起山陵使丁谓曾经负责监造玉清昭应宫,他必是个中行家,便道:“此事你且去问山陵使丁谓,看他有什么表示?”
  雷允恭连忙去告诉丁谓,丁谓虽是名为山陵使,但他此刻身为宰相,百事劳心,这陵寝之事,并没有太在意。见雷允恭来说移陵之事,他是个行家,心中已知不妥,定陵之事,必要反复勘测,岂可不勘不测,说改就改。但是他要把持朝政,没有雷允恭在宫中回应亦是不可能,也不好得罪雷允恭,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说:“此事还是请太后做主,下官也没什么意见。”
  雷允恭跑回太后宫中时,禀报山陵使已完全同意移陵的主张。于是按着雷允恭的主意,在新选的陵址上开工。
  谁知道挖了数日,果然下边出了一层碎石如流沙,边挖边塌方,陵寝工程进度很慢,到后来剔尽乱石,下面竟然冒出大量的泉水来,工程被迫停止,监工使夏守恩大惊,连忙将此事向山陵使禀报。
  丁谓接报也是大惊,私心里却还想为雷允恭隐瞒庇护,将此事压下了,另外派了能干的工匠去工地上急忙补救。雷允恭也知道大事不妙,连忙将山陵封闭,不许任何人进出,以免消息泄露。
  可是谁也没想到,就是雷允恭派出去执行封锁消息的小内侍中,却有一人无声无息地失踪了。
  三日后的傍晚,但见残阳如血中,内供奉官毛昌达在城门即将关闭的最后一刻钟冲进城中,秘密入宫,直接向刘太后参奏。
  刘太后拍案大怒,也不知会丁谓,立刻派身边的近侍罗崇勋带着旨意直接到园陵上将雷允恭拿下,又派开封府吕夷简、龙图阁学土鲁宗道二人视察皇堂。
  吕夷简与鲁宗道回报,此处地穴未经勘测,并取得邢中和等人的口供,奏报太后。
  刘太后接报,立刻宣王曾入宫,将吕夷简与鲁宗道的奏折递给他看,道:“吕夷简第一次奏折中,只谈及雷允恭擅专之事,谁知道面奏时,却说宰相丁谓勾结雷允恭擅移皇堂。前后不一,此事不甚明白,你是副相,此事由你复查。”
  王曾大吃一惊,强抑着心头的激动,恭声道:“是,臣遵旨。”
  丁谓先是知道雷允恭事败,虽然大吃一惊,但却也想雷允恭行为虽然专擅,却出于忠心,纵然责罚亦是不大。且自己并未参与其事,倒也关系不大。见太后派了吕夷简和鲁宗道查证,这边自己已经留着心了,二人的奏折到了中书省,由他亲自先审核过以后,见折子中并没有牵连他的话,这才放心。
  谁知道太后又派出王曾核查,这才大吃一惊,王曾是副相,与他素来不合,因此他格外警惕,在宫中内外层层设下监视。
  王曾去了之后很快就回来了,他一回来,并不直接进宫,而是先到中书去见了丁谓。丁谓见王曾虽然风尘仆仆,神色却是极为平静,将手中的奏折递给丁谓说:“丁相请看,这奏折这样些,可合适吗?”
  丁谓打开奏折,王曾查得的事情,与吕夷简的奏折大同小异,唯只字不提丁谓。他抬头狐疑地看着王曾,王曾叹了一口气道:“我去了陵园,的确是雷允恭擅作主张,与丁相无关。雷允恭招供,说当日丁相曾有言在先,一切听太后示下。他一心想要事成,便回报太后说丁相已经许可,欺骗了太后。”
  丁谓向着王曾一揖:“多谢王参政。丁谓身处嫌疑之间,我虽然一片忠心,无人可表啊!”
  王曾道:“此事只是意外而已,谁也不想会发生的。丁相身为山陵使,自承失于检点,向太后请罪罚俸三月,也就差不多了。”他推心置腹地道:“下官虽然在一些政事上与丁相不同,但是平心而论,大行皇帝驾崩后至今三个多月,朝廷内外,幸有丁相全力维持着,却也是实情。官家年幼,但求咱们臣子们同心,平平安安地将这一关过去,谁也不想多生事端啊!”
  丁谓点了点头,心想这也是实情,王曾的为人,确也是谨慎圆滑,远不是寇准这般刚愎自用、李迪这般与人不合的脾气。这边笑道:“好,王参政可要进宫?”
  王曾道:“不得宣召,臣下何敢进宫,还是先递折子吧。”
  丁谓沉吟片刻,道:“要不,你这道折子先递进去,我们听太后的示下吧!”
  王曾拱手道:“一切由丁相安排。”
  王曾的折子递进去之后,大约是刘太后觉得与吕夷简的回报大同小异,也就没有再宣他。
  过了两三日,王曾与丁谓退朝之后,忽然对丁谓说:“丁相,下官有一事请托!”
  丁谓正愁无可笼络王曾,闻言大喜道:“王参政有话请说。”
  王曾犹豫片刻,才道:“下官无子,以长兄之子为嗣。如今他已年长,我想请太后荫封此子官爵。呆会儿我想悄悄向太后面奏,太后肯定会将此事问丁相的,到时候请丁相帮忙美言几句。”
  丁谓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此小事一桩而已,尽管放心。”说着,放心地走了。
  王曾看着丁谓的背影,轻叹一声,表面上神情不改,而在袖中,双拳已经捏到发硬。
  皇陵一案,可大可小,能将丁谓置诸死地的,却仅有这一个机会。生死成败,身前事身后名,当尽在此一搏之中。

  王曾

  走进资善堂,但见珠帘低垂,刘太后坐在帘后,静静地看着他:“王曾,你终于来了。”
  王曾跪了下来,他怀里的那一道奏折已经变在了一把刀子,不杀别人,便杀自己。
  王曾磕了一个头道:“臣惭愧,丁谓防范甚言,臣到现在才能够见到太后。”
  刘太后淡淡地道:“现在把你此次真正的核查结果拿出来吧!”
  王曾恭敬地呈上真正的奏折,江德明接过,呈给太后。王曾这才道:“臣奉旨按视陵寝,雷允恭擅移皇堂,事先不勘测、不问钦天监,邢中和也曾力言,其地虽有宜嗣之相,但是下面很可能有沙石泉水,不可擅行。雷允恭与丁谓勾结,欺上瞒下,要将先皇的陵寝置诸绝地,其心可诛。”
  刘太后拿着奏折的手在微微发抖,声音也变得暗哑:“‘置诸绝地,其心可诛’这样的定论,可是灭门之祸。兹事体大,王曾你擅加罪名,可是要反坐的?”
  王曾身体一僵,随即一咬牙叩首道:“臣不敢。丁谓本是精通土木,雷允恭本不在山陵都监之列,为什么忽然苦求到如此艰苦之地。皆是因为丁谓一力唆使他这么做的。此次擅移园陵,雷允恭也是得到丁谓的许可。到后来泉水涌出,监工使请求停工,急报至京城,丁谓扣下奏报不发,有意欺瞒太后,却叫工地上照旧施工,若非毛昌达冒死禀告,他们就打算将此绝地移葬大行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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