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问梧桐何处有-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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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上书的那些大臣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一个一个的都被翔成不动声色地调出京城到地方去做官了——不晓得目前还有没有人敢继续上奏。
所以敏彦依然稳坐东宫皇太女的位置不动摇。
我的视线移到敏彦身上,笑着问道:“敏彦今天的课上完了?太傅们没有留功课吗?”
敏彦低头回答道:“温大人没有留功课,容大人让我习字十张,明日交上。”
我点头称好。
容可一贯喜欢追求完美。按照敏彦现在这种学习情况,他确实是不会很满意的。毕竟敏彦虽然在政论上比较拿手,但字体却委实不怎么好。等日后敏彦登基,批示了折子再发放下去,少不得会被某些大臣在私下里议论指点。
“婧女,我们走吧?”翔成打断了我的思绪,微笑着喊了我一声。
我回神,冲他一笑:“我们走吧!”
今天,轮到宛佑抓周了。想想十几年前敏彦第一次抓周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而现在我的小儿子也要抓周了呢!
安妍在我身后揪着我的衣服,还在说着她的东西找不到了:“母后母后……”
——她最擅长的是这种撒娇方式:“母后母后,人家想要……母后母后,人家觉得……母后母后……”要是对着翔成,那么只需把“母后母后”改为“父皇父皇”即可。
敏彦就只喊“母后”和“皇父”。
宛佑抓了只毛笔就没再对任何东西感兴趣。
刚下学就赶到景泰殿看宛佑抓周的如意笑道:“弟弟只喜欢舞文弄墨了么?原以为会多一个陪我一起管账的弟弟呢!”
他这话说得我们都想起了他当年抓的金算盘,于是大家笑了个前仰后合:“如意殿下,您就老老实实地给敏彦殿下当总管吧!”
如意也撑不住地笑了:“看来弟弟不是来给我当帮手的啊!”
其实说到宛佑的出世,也是很有意思的。前年,安和生了个虎头虎脑的大胖小子,过年的时候抱来给我们炫耀了一番。我羡慕不已,然后就一时头脑发热把翔成给……呃,总之吧,我是再次怀孕了。
事隔十年之久,我又体会到了当初怀着敏彦的痛苦,宛佑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比敏彦还能闹腾,翔成几乎要把御医院给掀翻,也不见我能舒服一点儿。于是他抱着我气愤地说:“我能再妥协最后一回……婧女,不管你下次用什么法子,我都不许你再生第四个了!”
十个月后,我如愿以偿地生了个儿子,翔成对这个折磨了我很久的儿子有些恼怒,但还是力求心平气和地为他取名为“宛佑”。
从怀孕开始,太后就找到了把安妍带在身边的理由。这些年来,保成一直没有成亲,太后已经气炸了肺了,可却对他无可奈何。我估摸着她老人家已经放弃了让保成娶妻的念头了。因此,她对我的孩子们更感兴趣。
——这就是安妍搬到清泰殿住了两年的原因。
而如今安妍回到了我这边。太后她老人家可能颇感寂寞了吧!其实让安妍偶尔去清泰殿那边住几天也没什么关系。太后老了,儿子们也不常去看望她,孙女们要是还不能时时伴在身边,会很难受的。
这天,母亲进宫。
“小兰最近如何了?”我笑着为母亲端上了她喜欢喝的花茶,随口问了一句。
母亲喜滋滋地说道:“还不是老样子啊!多亏女婿让着她,要不然啊,她那性子还不知道会被人家休掉多少次呢!本来为娘打算着,要是她不容于婆家,为娘就让你爹养着她一辈子,没想到她嫁的人还不错。”
几年前小兰嫁给了父亲当初提拔过的一个门生。这门亲事除了小台和提出的父亲,全家都反对。后来不知怎的,小兰居然心甘情愿地嫁了,婚后生活竟出乎意料地美满。反而倒是小叶,一直都坚守在家里不肯出嫁。母亲说她非要招婿不可,我对此很是惊讶。
所以这回还是要问问:“……那,小叶她还是……”
母亲转喜为忧:“她还是不肯出嫁,你爹没工夫管,小台又管不了她……唉!”
我觉得这事需要问个究竟,弄清了源头才好解决:“那小叶这个主意到底是怎么来的呀?她一个女孩子好好的怎么会想到要招婿呢?又不是说嫁不出去。”
母亲叹道:“这个我听她讲过。她说啊,你弟弟这辈子都难说能娶妻了,既然这样,我们苏家就会绝后,不如由她来招婿进门,生个孩子也好继承香火。唉唉唉,多封建的思想!招婿为娘不反对,可是用这种理由招婿……真是!封建啊封建……”
“可是,她又是怎么得知小台一定就不会成亲的呢?小台又不像保成,保成他那是……反正小台很正常。小叶认定他不成亲,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我拿出了保成的例子说事儿。这些年我也看出保成不成亲的原因了,不过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总要为皇室保存一点儿面子。
母亲怪异地看了我很久,直看得我心里发毛:“婧女,小台有多死心眼,你知道么?”
我点头道:“当然了,我可是从小把他看到大的,他的脾气有多倔,我怎么不知道!”
“这就对了。所以我们都认为他这辈子是不会娶妻啦!”
母亲说了这么一句,就转开了话题。
……不娶妻和性子倔有联系?难道小台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也像我一样受过情伤了?
“现在还有人上书要让你纳妃么?”一天,我抱着宛佑笑看向批折子的翔成。宛佑吃着手指好奇地盯紧翔成手里的朱笔。
这些年过去了,不用翔成说我也知道,其实每年都有好多大臣在明示暗示地想要为翔成的后宫添上几批美人。我还知道,每次翔成都婉转地拒绝了。但拒绝久了翔成也会来脾气。比如我怀着宛佑的那段时间,依然有一个不知趣的大臣上书大谈特谈封妃的事情,结果那时正逢翔成苦恼于我的怀孕症状过激,所以这位倒霉的四品大员就被怒气冲天的翔成给发配到后宫扫了十天的落叶。
“没有了。”翔成温柔地回望着我,“即使有,我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不管过去了多少年,不管我们已经有多老,每次我听到他说这样的话,我都会感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也许当初我嫁给他的时候他这么说,我没有任何感觉。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似乎每听一次就感动更甚上一次。
我微笑,抱着宛佑站在翔成身边,看向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树下,是安妍与小喜在一起玩耍的欢快笑声,她最近常去清泰殿那边与太后说话,逗得太后十分开心。树旁的月亮门外,敏彦与如意的身影慢慢地走近,这两个孩子都已经长高了,也都已经在各自的散发着独特的光芒。
敏彦和如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母后!”
翔成放下手中的朱笔,与我相视一笑。然后,我们慢慢地踱到了屋外,与儿女们共同享受着宁静安详而又幸福的午后时光。
——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满足地看看身边的翔成,发现他也在深情地看着我。
是的,我很满足。
虽然我与翔成最初是凭借有些可笑的娃娃亲而走到了一起,也不存在如母亲所说的那种一见钟情的浪漫。可现在,我终于又相信了日久生情。
我与翔成,将携手一生。
翔成番外 上
嫡长子的身份注定了我一出生便是未来的国君,并且很小就被皇父遣往东宫。
据母后讲,我当时大约只有两岁多,也不是很懂事的样子。然而一直以来,太子住东宫是个惯例,即使我的出生令朝野惊喜连连,也逃不过这个惯例。所以,我在还没记事的时候就离开了母后,独自住在空荡荡的东宫。
四岁,皇父为我定下了一位太子妃,是苏家的女儿。虽然皇父表面上的意思很隐晦,可他无数次在私下对我说,那个苏家的女儿就是我将来要携手一生的女子。
彼时我刚刚认字,还不懂什么是“携手一生”。
皇父告诉我,这就像他和母后一样。
关于苏家,小时候的我常能听到皇父的咬牙切齿:“那个苏鬼!如果他在刑部老老实实地给朕呆着,早晚能当丞相!他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对,就只是一个女人!他他……他跑到礼部去做什么!这么一个喜欢兴风作浪的家伙去礼部能干什么?!”
如果母后在一旁,接下来就是她对皇父的一番温柔劝慰了。
我不是很明白皇父的意思。既然苏清是个喜欢“兴风作浪”的人,那还为什么要留着他?
稍长,二弟保成出生,我入泮宫学习。
没过多久,苏清就成了太傅,开始“收拾”我们这群皇子。自此,我才真正体会到皇父对他又恨又爱的心情:他是个人才,却偏偏要把一切锋芒都收敛起来。
这么一个人称“苏鬼”的张狂太傅,不知能教养出一位怎样的女儿……她能胜任太子妃,甚至是皇后一职吗?
我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梧桐”感到怀疑。我当时只想着自己需要的是一个得力助手,而非一般意义上的妻子,因而总是要从功利的一方面去考虑“苏梧桐”这个名字所具备的价值。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苏梧桐”对我而言,根本从来都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
如果说我这辈子有什么遗憾的地方,那一定就是没有像二弟一样好奇地去见识一下年幼的苏梧桐了。不过,二弟没有去成——苏家有苏太傅在,也不是那么好进去的。一个皇子,就算再怎么受宠,也没本事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进出哪位大臣的家门,尤其这个大臣不是别人,还是连皇父都头疼的“苏鬼”。
其实二弟的这番好奇,并不是来自于我,而是来自他的伴读——容可。
容可从六七岁开始就跟着二弟当伴读,我和他虽是表兄弟,却私交不深。他与顾明不同,顾明似乎时时刻刻都处在一种紧张的警戒状态,而容可则时时刻刻都笑脸迎人——他年纪不大就懂得用笑去化解别人的防备。
就是这么一个孩子,天天兴奋地把苏家的女儿挂在嘴边:婧女有多调皮、婧女有多可爱……容可当时都是称呼她“婧女”,就是这个名字麻痹了我,让我以为容可一直在说的是苏清另外的女儿。最不应该的是,我没去求证这个“婧女”到底是谁。
说得多了,总会让人想去亲眼看看。还不到十岁的二弟实在是想去见一下这个女孩子,于是悄悄地换装出宫了,临走前还让容可帮他瞒着皇父和老师。而容可听了他要去苏府之后,似乎有些发愣。
哪知二弟气呼呼地跑回了泮宫。
“苏鬼老儿!竟然敢说什么皇子不得私自出宫,把我好一通教训!明明今天没有他的课,他怎么能知道我私自溜出泮宫了……”
我瞄了一眼容可,只见他听了二弟的话后,难看了半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意。看来,他并不想让二弟与“他的”婧女相见。苏家的女儿,就这么吸引人?
从那后,容可就很少在泮宫里说任何关于婧女如何如何的话了。他是真的不希望有人再像二弟一样好奇地去见见那个“婧女”,想必不知不觉中已经喜欢上人家了。
我对此嗤之以鼻:感情这种东西,不要也罢。
又过了两三年。
某次二弟去过容府后怒气冲天地回来了,额头上竟然顶着一个红肿起来的大包。惊得他身边的宫女太监乱成一团,差点儿把母后都招来一探究竟。
从那时候开始,二弟就经常会恼怒不已地抱怨着“那女人没相貌没气质,真不知阿可怎么就喜欢了她呢”云云。听得久了,我也渐渐得知,容可喜欢的婧女惹着了他,似乎两人第一次见面就结下了不小的梁子。
我很了解二弟的脾气,这事儿恐怕不只是苏家女儿的错。二弟本来就对人家有偏见,再加上那个女孩子八成在某些方面惹毛了二弟,所以才会被二弟说得这么不好听。
“皇兄,你不知道,那个女人今天又拉着阿可出门去了!我去找阿可扑了个空!”
——二弟,其实皇兄觉得你与容可的关系太过密切,确实该有人插进去松散松散你们了。
“皇兄,那个女人真是可恶啊!居然暗示我打扰了她和阿可的相处!真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女人!”
——二弟,其实皇兄觉得你的确不该打扰他们之间的相处,那毕竟是容可自己做的选择。
“皇兄,那个女人根本就从来不把我皇子的身份看在眼里!她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你知道她今天说了什么吗?她……”
——二弟,其实皇兄觉得你不能以皇子的身份压制别人,而要用自己的魄力去威慑他们。
……
泮宫里,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敢像二弟这样对着我不断吐槽。
皇父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无奈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