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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借问梧桐何处有-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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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是看着他。
  “刚才,我以为你已经敞开心扉,愿意和我说些从来都没人对我说的家常琐事……没想到你的心里还是戒备着我啊!”
  “不是,我……”
  我也不知道刚才我是怎么就忽然戒备了的,也许是我一直没放开过对皇室的戒备?可我真的是很难放开。因为……没有哪个皇室人会这么好说话,他们在说每句话前都可能会有预谋,一定要谨慎对待——这是父亲大人手把手教给我的生存法则之一。
  “你呀……”翔成也许是看我满脸的疑惑,舒了口气笑了笑,“算了,反正我不指望这么快就能让你放下心防。刚才我的话,你就当是什么都没听到过吧!好了,你忙你的去,我要看折子咯!”
  这回我懂了。
  我额角抽了抽:这个人,何其狡猾!明明什么都说了,我也什么都听到了,他反而要说让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过”?
  午饭翔成是在景泰殿用的。
  饭后,外面的雪不但没小,反而还越发的大了。漫天都是白色的雪花,打着旋儿飘落,风也不小,呼呼地吹得窗户纸直发响。
  我让几个宫女在殿中央架起了一个大火盆,自己坐在离火盆最近的地方烤手。
  冬天真难过。好冷。
  翔成又把午饭前就看过了的折子再次拿了出来,皱着眉头不知想些什么。一会儿,他问我:“婧女,容可的事,你是怎么看的?”
  我想了想,还是回答:“也没什么看法。”
  翔成鼓励我道:“没关系,这里没有别人,但说无妨。”
  “……”我拨拉拨拉火盆里的小木炭,沉默了一下,“其实,阿可……容大人家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很多。但是家父一直对容家的罪名有怀疑,也做过一定调查——家父虽然与容离容大人关系不错,可从来不把私人关系牵扯进公事。所以,既然家父能说这是有问题的一桩案子,那就不会掺杂了私人情感在里面。也就是说,家父的怀疑是有根据的,只是这个根据,也许不能用,或者是不能说……”
  翔成听了,点头:“我是知道苏太傅的本事的。皇父以前说过,苏太傅当年在刑部的时候,没有解决不了的案子。既然连苏太傅都置疑了却无法处理,那么,仅凭陈老侍郎和启石……”
  我诧异道:“还有阿可呢!他尽得家父真传,早先家父就夸奖过很多次,说他是……”
  后知后觉地瞄到了翔成的脸色,我识相地住了嘴。
  “婧女,我想我有件事情是需要让你知道的。”翔成挪开了位子,慢慢靠近了我,“天底下每一个男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在自己面前大肆夸奖另外一个男人。朕也不例外。”
  说完,他一手扶了我的后脑勺,一手擒了我的肩膀,咬上了我的嘴巴,来回地舔着。
  挣扎未果,我忿忿地想着:他是属狗的吗?!就算是,我也不是肉骨头啊!

  年前争吵

  一到腊月二十六,翔成就封了玉玺封了朱笔,待到大年初二才会开笔开玺。
  这几天由于忙着过年的事情,我也没有派人去打听容可如何了。
  太后娘娘那边一直都不愿意和翔成和好,我也不明白她老人家是怎么想的。保成已经平平安安的回京,还被封了个挺大的官,这有什么可再赌气的呢?还是说,她老人家觉得皇上翅膀硬了不再听她的话了,所以心里有些小小的不舒坦?
  然而容可之母张太妃的失踪似乎在宫里成了谜,没人再次提起这深宫大院里曾经住着一位张太妃——如今大家只知道有周太妃、李太妃等人。
  赶着喜庆的时节,我挨个挨个的给各位先皇后妃送了节礼,又清点了百官送来的贺礼,发现其中不少东西是原藩王、现散王的一些三代以内的皇族们送来的,想想八月的时候,他们还都是作为藩王进京——呵呵,这还是第一个没有藩王入朝进贡盛况出现的新年呢!
  仍住在东宫西院的那些女人们也给我送来了一些贺礼,虽然不多,但好歹也是一片心意。我特意吩咐过下面,让他们好生照看着,不要因为没有封妃就怠慢了那些侍妾。
  其实我也觉得挺过意不去的。我能把照顾如意的芊娘带到景泰殿,却不愿让她们一起跟出来,封妃的事儿我只跟翔成说了一次就没有再提起过……也许这其中也有我个人的介怀在里面吧!可一看到那些女人,我打心眼儿里就不舒服。
  翔成因着封了玉玺,所以也得以清闲了一些。从腊月二十六封笔之后就待在景泰殿没有回过暖阁,赶都赶不走,说是什么要在我这里一起看看那些贡上来的物件怎么样。
  我随着他去,忙得根本就理会不了他。而翔成则越发上劲,天天的黏着我不放。
  终于,腊月二十九那天,我爆发了。
  起因是容可……呃,确实是容可。
  这件事的起因很单纯。本来,只是要派个人到保成府上去问问的。我想着都到年了,怎么也得表示关心一下的啊!
  找来办事比较可靠的小忧,对她说:“你去社王殿下的府上问问有什么需要没有。他今年不在宫里过年,可能还有些不习惯呢!”
  说这话的时候,翔成就在一边。他自从封笔就没有了折子可看,也就省去了许多国事烦恼,得到了暂时的放松。因而在我这里的时候也是闲得不行,最近总能在我呆着的任何地方看到这位陛下的身影。
  我问心无愧,自然问得大方。嫂子关心一下小叔子,这有什么可藏着的?而且保成在叛变的事情上立了大功,他头一年没有人帮衬着过新年,我当然要关照关照了。
  谁知翔成会错了意,在一边哗啦啦地翻着书页,酸得都快倒掉牙地说道:“哎,不就是想去看看容可怎么样了吗?你去就是了,朕放行。记得要早去早回。”
  他不说,我还不知道容可就住在社王府上呢!我没空搭理他的话里有话,告诉小忧道:“既然容大人也在社王府住着,那你一并问了他最近的情况吧!啊,容家的案子查得如何,这是一定要问的。还有……对了,他身子骨好像一直没调理过来,你去御医那里打听打听,这个心疾用什么药比较好,顺便从宫里抄些药方子给他送去……”
  “行了,朕都说了你能出宫去看他,那你亲自去看了不更放心?做什么在这里嘱咐个没完,让人听着恶心。”翔成“啪”的一声,干脆地撂了手里的书,瞪着我。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就又发火了:“陛下这又是怎么不顺心了?容可是我从小到大都认识的人,他现在心病甚重,我派人去送些药方……”
  翔成猛一拍桌子,吓得小忧连忙跪下了。
  “容可容可!你满嘴容可,心里还有没有我?!容可就这么好吗?他不过只是个被我当年网开一面偷偷救出的罪臣之后,龟缩在别人家里五年都不曾敢出来见人!没担当没作为!这种男人也亏得你心心念念的不放!”
  我也生气了:“陛下,请您注意风度!容可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小忧跪在地上颤颤地劝道:“陛下息怒!请陛下息怒!”然后她又扯着我的裙角,“娘娘,娘娘……您不要说了……”
  我不知怎的就忽然想起了那些来送贺礼的侍妾们,这些天窝在心底的怨气怒气全都发作,连珠炮似的说道:“说我心心念念的,我怎么心心念念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歪!倒是陛下你,说着不封妃,哼,只会让我留下一个恶人善妒的名号罢了!再说了,你敢否认做太子的时候那东宫西院的侍妾们你一个都没碰过?”
  “你!我没……好,朕是碰过了又怎么样?朕是男人,又不是和尚!活了二十多年,能一个女人都没碰过吗?你若是能早些嫁给朕,朕能有功夫去管别的女人吗?苏梧桐,你那时候的心还不知道在那个野男人身上放着呢!”翔成又一拍桌子。
  听他越说越过分,我都快气炸了:“皇帝就是这么说话的?还有,如果你真是喜欢我,就不该去碰别的女人!你们男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吗?”
  我这番话唬得小忧抱着我的腿就哭了:“娘娘,求您别说了!”
  我梗着头,不服输地瞪着翔成。
  “你……好!你好!”翔成脸色铁青,“朕是明白了,你该不会是以为天下的男人都应该像你父亲那样吧?哼,你以为苏太傅外面就没有什么吗?你不妨去问问你那被人夸得美好得像神一样的父亲!”
  我怒火上升到了极点,因为他触动了我心底最不允许被人触动的地方!
  “你走!你走!我这里不欢迎你!好,要是你想杀了我,就杀吧!我不怕!你要是连着想杀了我的家人,没事!你们当皇帝的,不都喜欢灭人九族吗?那我们一家子到了九泉之下还能作伴,正合我意!”
  说完,我就推搡着他,亲手把他轰出了门外,不管所有人的惊恐,大力将殿门关死。随后,我倒在了门里,全身脱力地滑坐在地上。
  “娘娘,您这又是何苦!”留在了屋里的小忧连滚带爬地扑到我身边,哭着抱住了我。
  我短促地叹了一声,抬起脸,声音不稳地说道:“……我这是在折磨我自己啊……”
  门外一点声音都没有。翔成已经走了吧……我平静了下来,心想着,他终于该知道让我当皇后是一件多么不明智的选择了。
  翔成没有灭了我的九族,只是一天都没出现。晚上,我收起了刻意忙碌了一整天的劲头,默默地让人撤掉饭菜,蒙上脑袋什么都不想就歇息了。
  隔天就是年三十。一早,我独自去了太后宫中请安。太后见我一人前来,也有些诧异,却碍于他们母子二人的王不见王,并没有询问我关于“皇上怎么没有来”的问题,只是招呼了我一处用了午膳,说要留我在清泰殿等着,稍晚一起去赴除夕夜宫宴。
  我并没有把这话当回事,不过还是决定陪着太后坐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天。
  太后在宫中本就平易近人,加上又渐渐对政事看开了许多,所以最近也愈发和蔼可亲。
  本朝并无女子干政的先例,而太后以其妇人之身得以参与朝政多年,确实是难能可贵的。不过从几年前翔成开始太子监国后,太后参与处理过的政事便不是很多了,对此我想,她该是颇有怨言的吧!
  而如今看她慢慢地能想开了,我也为她高兴。
  我一直以为,参政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人们都有一种奢求,极力地希望自己能成为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因而每个人都会迫切渴望着权力——很多权臣们似乎都认定了大权在手是对自己所有努力的最好回报。
  多累啊!我不敢苟同他们的想法。虽然我也知道万人之上的滋味确实舒心,可一时舒心的背后是什么,有人思考过吗?也许他们认为这是值得的,可惜我并不这么认为。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别人无法干涉,也无法评论,但可以在心里做出选择。要么这样要么那样,总会有一条是我们要选择的道路。就像我不会选择像太后这样干政,当年的太后也不会选择像我一样乐得清闲。所以我尊重这位太后的魄力,却从心里不赞同她的选择。
  人啊,活得本来就已经很累了,为什么还要把所有重担都强加于己呢?
  话是这么说,可我自己都未必能完全摆脱这种桎梏。
  我自己坐在殿里兀自感慨了半天。太后许是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笑着问我:“小凤凰,想些什么呢?”
  “啊,没什么的,只是一时走神罢了。”我连忙拉回视线,冲她一笑。
  太后叹道:“果然还是不情愿和我这个老太婆在一起?我老啦,一个个的就都不愿意来看我啰!连小凤凰也不想和我说说话啦?”
  我笑道:“太后您这是说得什么呢!您才不到半百之年,怎么能说是老了?家母常说呀,这女人到了七十还是夕阳红呢!媳妇儿觉得这话说得在理。”
  “你母亲?”太后呵呵地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乐观。当年你父亲娶你母亲的时候,我可记得清楚,他都快三十岁啦!可怜你母亲还以为他只有二十岁出头呢!呵呵,想起这些往事,就觉得这人生呀,还怪有意思的。”
  我却不知这些典故,不由得坐正了身子仔细地听着。太后将她知道的关于父母的事情都细数了一遍。
  最后她说道:“后来,你父亲大约是觉得刑部繁忙,无法照顾家里,所以递了个折子就辞官了,非要自请到礼部去当侍郎。先皇为此生了好长时间的气,直说你父亲呀,是暴殄天物!呵呵……”
  我微笑。这确实是父亲大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太后笑眯眯地看着我,问道:“如何,听我老太婆说说往事,很有趣吧?还不开心吗?”
  我舒口气,回答道:“谢太后……媳妇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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