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落芳华-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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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倾身为他立好靠枕,搀他起身,半躺在榻上。
他的身子没有以往那么软了,衣袍下空荡荡的,骨头硌得我有些疼,心在那一刻,徒然一缩紧,闷痛涌了上来。
我的手被人轻轻触了,他自始至终都无声地望着我,极为专注。
“自我见到他们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你会被好好照顾着,他们······都是好人家的公子。”
芳华······
我只要你,只想永世陪着你。
“我记得你喜欢吃热乎乎的白面馒头。”他仍是在笑,声音渐渐缓了下来,似乎已疲惫得眼都睁不开了,“勺儿,你明早想吃什么······等我身子好了,就为你做。”
“你会好起来的······一定。”
绢布上说,若成年兽不堕红尘心如明镜,可长命乃修仙。动情者便如荒草,岁岁枯荣,浴入火海,反复轮回。
可他躺在榻上,气息微弱。眼角下的泪痣已全然黑了······
“芳华,你不会有事。”
他阖上了眼,上气不接下气:“死后。替我······将尸骨捎给子川。”
我默默地拿帕子给他擦着汗。
心却像刀绞一般阵阵疼痛了起来······芳华,你这样把我置身何处,为何忍心伤我到这等地步。
我摸着他皱起的眉,看着他坚毅的眼神,心中有万端的无奈也只有妥协。
我哽着喉咙说:“现在就去给你找他。”
你当真这么爱他,
我就用他的血,来救你。
一只手却隔着被子紧紧地握住了我。他手上的皮肤暗然,指极瘦······他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握紧了我,他眉峰微蹙就这么专注地望着我,像是在哀求着什么,眼里隐隐有泪光,嘴抖着无声地吐着两个字。
可是我视线里早已一片模糊,无法辨别了。
芳华,我将用尽全力,就算对方是皇帝老儿······我也要把他从龙椅上拽下来给你送来······
庭院内,微有寒蝉鸣。
大厅内,我神色微有些凝重,心绪不定地低头抱紧着怀里的东西。
“主子,你这是要去哪儿?”
“自然是收拾包袱离开。”
“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贰儿疾步上前握紧了我的手,抬眼缓慢却很坚定地望着我,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我似的,“我曾在祖宗传下来的医书上看到过关于芳华兽的记载,华公子他失血过多,情伤很重,痣已成墨,怕是活不了多久时日了。”
“这我早就知道了。”
贰儿低声道:“你······应该多陪陪他。”
“你想让我就这么看着他死么。”我视线静静地注视着他。他似是有难言之隐,望了我一眼,沉默不语。
难道想让我什么也不做,只是傻傻地看着他······我只能守着最爱的人,待他在我怀里长眠不醒?
如今他十日已如凡人一年,我已眼睁睁地看着他步入中年老年,我与他共度所剩无几时光,而他所念念不忘的人,并不是我。难道让我就这么揪着心看他欲火华为枯木么······未免也对我太残忍了。
芳华兽被情伤只能用情救再辅之血。
对了,血······
“贰儿,你们祖辈都是医学圣手,你的血也能治百毒,是么······”
他一笑,眼里像是很受伤,单膝跪在地上,说的话也轻:“你也说了是治百毒,我的命是主子救的,倘若主人有什么吩咐,贰儿定是万死不辞······只是华公子他不是凡人,也并非中毒。”
是啊······
我糊涂了。
【二】
是啊······
我糊涂了。
“不过你是药王的徒儿,想必定能想法子暂时保住芳华的命。所以······”我缓缓一笑望着他,“在我回来前······请务必要保住他的性命。”
贰儿就这么跪着,呆了呆,仰面望着我,一脸的不可置信,“主子这是准备去宫?!”
我身形笔直,却没有出声。
视线遥遥地注视着远方。
那儿是一片繁茂的竹林,碧竹深处的坡上有一堆被人杂乱摆放着的枯树枝,而它们挡住的正是通往外面的世界唯一的出口。
曾几何时,芳华支支吾吾地告诉我这儿无路下山,又费尽心思地背着我,手脚笨拙地摆弄着那堆枯枝。
如今想一想还真是让人窝心。
芳华兽皆为雄兽,性安,独居······
独居?
我难免忍不住发笑,手指握牢衣襟下摆,嘴抽着咧一下,却觉得分外苦涩。
本该爱独居的芳华却千方百计把我留在身边,难道人愈到中年即将老去的时候,就愈发的贪恋红尘琐事。
或许他是留恋着这凡世的。
他想找个人陪,可我终不是他期盼想见的那个人,只能让他病情愈发严重。
“主子,您脸色有些不大好,需不需要我给您把个脉?”贰儿小心翼翼地问。
我黯然失色,弯腰扶起他,替他拍着灰,轻声说:“贰儿,你要记住······芳华最喜欢后院碧池旁的红莲花,只要尝一点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好。他的茶需要很热的水来泡。或许他一整天都不愿意说话,可记得多与他说说咱们平日里在江湖上的一些趣事,他很愿意听,可总会表现出不耐烦的神色······他就是这么别扭的性子。”我轻轻环住他,头枕在他肩头,浑身颤着,泪却从眼眶里越流越多止也止不住,“贰儿,替我照顾好芳华。”
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我没有惊动芳华,此番走的是后门,备了包袱便逃也似地出了竹林去了镇上。
虽然小镇比较偏远离皇城也不近,可这街坊四邻都喜气洋洋,我孤身一人漫步在街道上,只觉得这块地方与我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我搁了包袱,在茶馆里坐下了。
“小二,来一壶茶。”
“好嘞,客官。”
那小厮机灵得很,擦了桌子,拎着壶水给我添了一杯。
隔壁一桌客人正谈得欢畅,声音很大,整个茶馆的人都能听到了。
“听说了没。皇上五日后就要迎娶镇国大将军的小女儿了。”
我一抖。
“可不是,戚将军握着兵权又是朝廷元老,这女儿也长得水灵,听说过几日宫里就会派人去府里接。”
“呸!你说长得水灵你又没见过,将军的女儿能和大家闺秀比么,说不定还能使刀弄枪。”
茶一入口,苦涩无比。
我沉默了,觉得茶馆里的喧嚣的气氛与浓厚的体味让人有些反胃,丢了银子转身就走了。
一路上也来不急着去其他公子们那儿,站在集市上望了望,对面有钱庄斗大黑字的牌匾写着“壹家钱庄”,左下角还有一记金灿灿黄澄澄的“逍”字样。
我踱了进去。
一个伙计眼色极好,迎了上来,却看我这一身轻便男装不知道该唤小姐还是公子只是垂着眼笑嘻嘻地说:“这位客人好面生,可是来取银子的?”
我也不多言,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玉佩扔给他。
他开头像是不太明白,翻着玉仔细看了之后,神色大变,急匆匆的就捧着往屋里头赶。
不一会儿,掌柜的便出来了,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着挺厚道老实的,双手抖着将玉佩亲自送还给了我,还不住地拿袖子擦额头的汗,恭敬地站着,“不知是主人来访,多有得罪。”
我颔首,拿了伙计从一旁递来的纸,挽着袖子在上头写了个数额。
“逍闲人他老人家身子还好?”
我一挑眉,吐了两字:“还成。”
落款停笔,把玉佩拎在手里,摸索了一下,在隐秘的边缘处沾了朱砂,在纸上印了下去。
一个小楷体“逍”。
“给我去取这么多数额的银票。”他忙应了,小心翼翼地把纸捻在手里看,我又唤住了他,从怀里拿了封信,“对了······把这个一并交与壹老板。”
他收得诚惶诚恐,“七公子慢走。”
我哂一笑,也没闲工夫与他们话家常,转身便告辞了。
出了门,没走几步才发现,壹这家伙居然把商行与钱庄的分号在这小镇上开了几处······估计是担忧我离了他们过得不习惯,此举虽有些浪费人力精力但好歹也想让我有个照应。
心里有些怅然。
惆怅之后,便是踌躇满志。
我将银两揣在怀里作为盘缠,买了匹马,奔着皇宫的方向一路快马加鞭。这会儿我满脑子想着那些公子们曾在宅子里与我说的话,悬崖上那次遇劫后,皇上带着昏迷的我回了宫,崖边的打斗多留下的任何的蛛丝马迹都被销毁了。而自我被人掳出宫后,皇上也没派人大肆找,宫里封了消息,没人再敢提及,仿若消失的不是一个即将当上贵妃的人,而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宫女。这一切本已经很奇怪了,可我万没料到,在芳华病得快要死的时候,我出镇的那一天,居然听到了韩子川要大婚了的消息。
大婚的对象还是韩子川一直所抗拒的人,与他结成亲家的那个人甚至还是那次遇崖遭袭的罪魁祸首。
我发现自己正陷入一个迷雾中,寻不到出路。
这一切,只有等我进了宫,才会有个答案。
第二章
一路颠簸了数日,我终于到了宫墙外。
如今是深夜月辉清冷,高墙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强势与重压让我心有些惶惶然。略微目测了一下,墙约莫三四丈高,我站在高高的墙角下深吸一口气,朝上面望了一眼,幸好神功大成,不然连爬都不一定能爬过去。我沉静片刻后一鼓作气撩起袍子绑在腰间,飞檐走壁,一跃而入翻墙入了宫。
夜里湿意有些重,隐约有一两声夜鸟的怪叫,这宫里四周没有树,月光又够亮我实在不放便沿墙乱闯。我伺机埋伏了片刻,捏起小石子,弹到一个独自赶夜路的小太监身上,他立马就昏厥了,我扒了太监服穿上,整了下衣冠,作势怯生生地低头,沿着宫墙一侧静静地走着,四周静得无限阴森,只有自己的脚步声,我竟凭着脑子里的印象一路摸到了皇上居住的地方。
北面黑压压的一片,隐约有几簇柔和的宫灯和靴子与矛摩擦地面的声音,听起来巡逻的人不算少,似乎戒备格外森严。我立马转身往回走,但耳旁的脚步声愈发跟近了,夜里这皇宫内院是不能随意溜达的,而我这身太监服也不太合身,倘若盘查起来,定会遭殃。我一激灵翻身而上,照旧扒在檐上潜伏在夜色中。
“什么人?!”一声低喝。
我脸一黑,忙伏低身子趴在瓦上,透透抬眼一看。
一个太监清清冷冷,背着手走了过来,慢慢踱到巡逻的侍卫处,也不说话气势倒是挺不有来头的。
一旁的侍卫抬手,拿宫灯一照,忙转了笑脸,低头哈腰地说:“原来是李总管。”
李总管······??
我一阵恍惚,虽然光线不大,但这音容相貌我是不会认错的,他是小李子。
原本伺候我的小李子如今却成了太监总管,只是少了那份战战兢兢,那机灵的笑容淡去了,从而取代的是从容与稳重,像是从来就是这副模样儿我却不知。
“皇上吩咐,这几日多添些人选巡视。”他悄然无声地朝我的方向勾嘴,似是笑,“秋天刺客还是挺多的。”
这人话里有话。
我气息屏住了,手脚也很轻,理应察觉不到我。
我原以为我无故遭人劫走,而他又是我的贴身奴才,这一变故后他应会遭不少罪,可如今······
太监总管?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着宫墙拐弯处又多了几批侍卫,甚至还有弓箭手······
我狂滴汗,看来想把皇上成功掳出宫还破费功夫。
得!另想法子了。
大婚在即皇宫戒备森严比较冷清,而将军府却是热闹非凡,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其结果是我混入了将军府。
唉,不得不说。
难怪外头的人都在讨论,说戚将军的女儿长得如何如何,今儿一看确实水灵。
这小妞发也很柔软,似水······
我蹲着,拨开瓦片,偷窥之。
一个窈窕背影正端坐着,像是才沐浴完毕,一个奴婢低着头拿着雪白的帕子把那如瀑布般的长发包了起来,轻轻地擦拭着,“小姐,奴婢给您去拿些香。”
一道清亮的声音随即响起,很是悦耳,似乎受过很好的教育,“让嬷嬷进来,明儿的礼仪我还是有些记不住,劳烦她再给我念一遍。”
应了一声后,那奴婢合门,朝外头的人吩咐着什么。不一会儿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恭恭敬敬的候在门口,而那奴婢便独自朝南间的一道门走去。
我也运着轻功,悄然尾随着那名丫鬟。接下来便顺理成章了,劈人,换衣裳,易容。
这丫头的一张脸平凡无奇,极是好弄。整了整衣裳,从小囊里摸出一粒药丸给她含着,直接把人给抱起,翻上了梁,给绑在上头。
她这一觉怕是能昏睡个七八天了。
我沿着路重新回了那间房门处,静立了一会儿深呼口气,进了屋子转身从容地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