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朝露(中篇小说集)-第8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过我同情小雅,她这样做没什么不好,她有同情心。
我那两只猫走来走去,大了很多,看上去很可爱。
小明问我,“阿丽怎么了?”他好像很怀念。
“你问她干什么?”我气起来,“你真是滑稽!”
“问问而已,问问也不可以?”小明的声音大了起来。
“你还叫我大哥干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对不起,大哥。”
“小明,一个人最忌三心两意,你是聪明人,我不多说。”
“是,大哥,我知道了。”他低下头,“是我不对。”
“知道便好,你自己慢慢的想吧。”我不会再教训他了。
“嗳,大哥,我真是一个矛盾百出的人。”他说。
“算了,小明,再说下去我们就要不愉快了。”
“不会的,大哥,你真是我们的良师益友,我感激你。”
“这么一顶大帽子压上来,我实在受不了。”我笑。
“这不是高帽子,老天,这是老老实实的话。”
“别耍滑头了,你们这些孩子,越大越奇怪。”
小明说:“也不会啦,大哥,我明天再来,现在走了。”
“明天晚上我不在家。”我说:“别晚上来,记得。”
“你到哪里去?”小明好奇的问:“大哥,你是从来不出去的。”
“明天有朋友替我介绍一个女朋友。”我笑说。
“真的呀?”小明几乎跳起来,他呆呆的看着我。
“真的。”
“恭喜你了,大哥,我听了都替你开心!”小明说。
“这又有什么好恭喜的?”我笑:“介绍朋友而已。”
“大哥,你也应该结婚了,这么大的年纪……”
“这一下子可把真心话抖出来了,我真的老了吗?”
“男大当婚呀。”小明说。
“快走快走!”我轰他。
“大哥怕难为清。”他说:“那我走吧,决不打扰你。”
小明这孩子走了以后,我开始想我自己的事。
求偶真是人生第一大事,无论如何,每个人都要伴侣。
我做王老五这么久,如果兴了成家的念头,也不算过吧?
只不知道阿关替我介绍的女孩子,品貌如何?
我很担心。
明天去的时候少不免买点水果之类的东西。
其实这些年来,我也有点节善,如果结婚,经济上没有问题。但是这年头,找一个对象很难。
我的要求是相当高的,否则的话,怎么会一直找不到人。
明天是一定要去的。
阿关的家就在附近,我到得很准时,买了一点鲜果。
关太太笑说:“你真是客气,何必这样子陌生呢?”
我不敢说太多的话,因为我的神经紧张,怕说错。
关太太说:“实不相瞒,要介绍给你的女朋友,是我表妹。”
“啊。”我答。
阿关说:“她叫文采。”
“很好的名字。”我说。
“人也很好,不然怎么敢介绍给你?”阿关说。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也笑了起来,“你别误会。”
关太太说:“别太谦虚了,我们觉得你很不错。”
“不敢当不敢当,怕高攀了表小姐。”我说。
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关太太说:“一定是文采,她是很准时的,我去开门。”
门被打开了,进来一个女孩子,好年轻,好精神。
她顶多廿二三岁,当然比阿丽她们大。但也很年轻。
我连忙站起来。关太太替我们介绍。我又坐下来。
文采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我不相信她会没男朋友。
她谈吐很好,风度极佳,如果我有勇气,她是好对象。
关太太弄了菜招呼我们,文采也进厨房帮忙。
“怎么样,不错吧?”阿关向我挤眉弄眼的。
“很好,只是我配不上呢。”我说:“太高贵了。”
“不好的女孩子,怎么敢介绍给你呢?”阿关说。
“她不会没有男朋友吧?她的条件那么好。”
“你呢,老大,你也不差呢,怎么就没女朋友?”
“找不到。”
“文采也找不到。”阿关说:“再简单没有了?”
“但是我……”
“你什么?一会儿饭来吃一点就行了。”阿关说。
一顿饭吃下来,我知道文采是个教师,刚毕业不久。
她今年廿三岁多一点,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
她并没被纵坏,父亲是小学校长,母亲是好妻子。
她无论那一样,都非常吸引我,这次阿关没介绍错。
她又很大方,完全把我当朋友看待,我们谈了很久。
她对于我的‘自由职业’相当表示兴趣,我则觉得惭愧。
所谓‘自由’这就是说工作无定时,而收入也无定时而已。
一般女孩子,对这样的职业,多数不表示兴趣。
但是文采不同,她垂询很详细,很查根问底。
她还问我要作品看,老天,我的东西如何见得人?
但是我们这一夜,还是谈得很愉快,很开心。
她问:“有空我可以来探访你?你会不会欢迎?”
“欢迎之至。”我说。
这是由衷之言,我相信她听得出来,文采是聪明人。
我喜欢这样的女孩子,阿关两夫妻实在太好了。
我先告辞,然后阿关叫我送文采回家,给我一个机会。
这是很老套的安排方法,但是却很实用,我照做不误。
文采住在老式房子,我送她上楼梯,她进了屋子,再在大露台里向我招手道晚安。她住二楼。
我有种做了罗密欧的感觉。
这种机会,不是常常可以得到的,我真算幸运。
那个晚上,我把两只猫喂得饱饱的,才上床睡觉。
我一直做孩子们的求偶顾问,现在自己可得了机会。
这叫做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的感觉是快乐的。
一连几天,我神采飞扬。我打过一次电话给文采。
我请她到这里来看看。我约了她三天之后来。
我得准备一下才行!家里虽然不脏,但也得整理。
我请了阿丽来帮手,她比较听命令,也做得动。
但是她很多事,她一直问:“大哥,你打扫家里干么?”
她是一个好奇的人。
我把沙发套子都换上干净的,地板打了腊,亮光光的。
阿丽说厨房地下要洗,她居然会拖地,了不起。
我说:“阿丽,一定请你吃大餐,你太乖了。”
“大哥,”她笑嘻嘻的说:“这叫养兵千日,用在一朝。”
“还有什么要准备的?”我问她:“你替我看看。”
“准备什么?”阿丽问:“你准备做什么,你没告诉我。”
“阿丽,你的毛病是多事,这个习惯必须要改。”
“什么多事?”阿丽笑嘻嘻的说:“你瞒得了谁?”
“谁?什么瞒谁?谁要瞒谁?我太不明白了。”
“一定有女孩子来看你,是不是?”她问:“还骗我?”
“奇怪,怎么见得收拾东西就是有女客来访呢?”
“因为你一向都马马虎虎,没有其他力量可以推动你。”
我笑。
“怎么,猜对了吧?”阿丽拍手,“还赖呢?赖不掉了。”
“你真鬼灵精。”我说。
“旁观者清。”阿丽连忙又补上一句,“知道吗?”
“对了,你用了这么多成语,我才想起来的,你的关老师,托我转告你,你的国文退步迅速,你得当心。”
“是吗?”阿丽说:“也没有不及格,我自然当心。”
“以前你是拿一百分的学生,他对你失望了。”
“我对他更失望呢。”她说:“真是的,怎么算帐?”
“你这个孩子,真是另外有一套奇怪的想法。”
“谁都有奇怪的想法,不是?反正我不打算考好国文。”
“你可以做到的事情而不做,这是不对的。”我说。
“大哥,你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教训人。”她翘嘴。
“你现在才十几岁,就不让人教训了?”我反问。
“你去告诉关老师,我根本不愿考他那一科!”
“你实在是任性,”我笑说:“我没见过这样的孩子。”
阿丽皱眉头说:“要是我不做自己开心的事,到了八十岁,往回想,我真会后悔。”
“我的天!”
“我只活几十年罢了,大哥,无论怎么做人,总是匆匆忙忙的一世人,迁就得了那么多吗?”她认真的问。
我呆了一会儿。“但是阿丽,你这种想法,真是很少的。”
“也许,但是很多年轻人都不能太适应这个世界。”
我想起小雅,她也是一个这样的人,她也不适应生活。
于是我说:“阿丽,我不准你想太多事情,知道没有?”
“知道了,大人总不让我们想事情。愚民政策。”
我又笑,阿丽这孩子讲话太有真理,我很服她。
“你的工作完了,你可以回去了。”我说:“谢谢你。”
她呆呆的坐在那里,“派不到用场就赶我走,真毒辣。”
我又笑,“你打算在这里一整个晚上?”我问她。
“大哥,我回家也没有事情可做。”她向我诉苦。
“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你提不起劲来,能怪谁?”
“好了好了,算了算了,我情愿回家也不听你的。”
“明天来,我请你吃冰淇淋。”我说:“不要生气。”
她瞅我一眼,出门走了。
她是一个好小孩。
这年头寂寞的小孩太多,除了关在家里,他们想不出可以做些什么。看电影,吃茶,都已经腻得不能再腻,几条又脏又臭的马路,又有什么好逛,假期旅行,无论哪里,都挤满了人人人,连插足的地方都没有。
大家只好呆在家里胡思乱想,像飞不动的小鸟。
阿丽也是其中之一。我是很同情她的!我同情所有的孩子。
文采来的时候,很惊异我家里的洁净,她问:“一个人住?”
我的脸就红了。她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呢?
她随即察觉,她问:“令尊令堂呢?不在一块儿?”
“去世了。”我说。
“对不起。”她马上把话题支开,“一个人住倒清静。”
“是的,方便工作。”我答。她很会替我着想。
我请她坐下来,喝茶吃点心,与她参观我的两房一厅。
“真是十分整洁呢。”她赞不绝口,“男人这样子不容易。”
我没说我是特别请了帮手来的,我没有说出来。
她问:“最近的工作忙不忙?我没有打扰太多吗?”
“再忙也抽得出半天的时间。”我笑,请她再坐下。
她穿了一条细麻的长裤,一件白色短袖纱衣,非常明朗。
她的脸色非常好,有一种青春气息,紧紧的吸引了我。
我与她一直聊天!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样。
阿关这一次,可没介绍错人,我觉得这是对了。
很少有介绍成功的男女朋友,大概我与文采,是例外。
这样的女孩子,我愿意与她做朋友,以至是伴侣。
她实在太合我心意了。在家坐了半天,我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她摇摇头。
“到哪里去呢?”她反问:“地方是这样的小。”
我笑,“是的,这里的居住环境,太不理想了。”
“表姐叫我们上她家去吃饭,她做了一个五青鸡。”
“阿关的福气很好,娶到了你表姐。”我很羡慕的说。
“是的,我表姐很能干,又会理家务。”文采抿嘴笑。
“你呢?”
“我?”她的笑意更浓了,“我什么也不会。”
“我不相信。”我说:“你也是一个很能干的女孩子。”
“我又不会做菜,又懒。不肯管家。”她笑说。
“结婚之后就一定不这样。”我忽然之间冲口而出。
随即我便察觉自己失态了,我真有点得意忘形。
我不出声,真是尴尬,我一向说话都是小心的呀!
怎么这次就大大失礼了呢?希望她不要见怪才好。
但是她没有,她绝对没有生气,她只是看看地下。
隔了很久她说:“唉呀,地下真是一点灰尘都没有。”
廿二三岁大概是一个女孩子最可爱的年纪了。
她开始成熟,但是又保留着一部份的天真烂漫。
她不再孩子气,然而又不过份世故,老气横秋。
文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