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的白桦树-第2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问题上分得清爽些好,况且除了海参崴的母亲,她也没有什么人好联络。待卡佳吃
完饭回来,娜塔莎马上表示她不用房里的电话,另外去买磁卡,卡佳一听就说:
“那好,以后若是我不在房里时有电话来,你也别接,我不喜欢别人接触我的私生
活。”娜塔莎好脾气地点了点头:“那一定。”
第二天是星期天,对面留学生公寓楼里的日本学生桥本太郎打电话过来,约卡
佳一块儿去逛街,卡佳问正在看书的娜塔莎要不要一起去,娜塔莎推说有点累,只
想在校园里走走,休息休息,其实她是没有钱才不敢出门,怎么也得熬到星期一留
学生办公室的人来上班拿到钱再说。卡佳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帮你借辆自行车,
一起去吧,马路上的东西看看又不要钱。”桥本太郎是老留学生,已经在F 大学读
了三年汉语,讲起中国话来依然颠三倒四,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在上海吃喝玩乐过开
心日子,他喜欢结识新来的留学生,义务为他们在上海当各种活动的向导,比如卡
佳只比娜塔莎早来一个星期,桥本太郎已经跟她熟得像老朋友一样了,还鼓动她把
新同屋娜塔莎也一起带出来玩。
市中心的南京路步行街永远像一条流动的长河,数不清的游人就是那不息的河
水,凭着以往的生活经验,娜塔莎实在无法想象世界上竟有如此繁华令人眼花缭乱
的商业大街,仿佛全世界的商品都涌向了这里,最大限度地刺激着人们的物质需求
欲望,娜塔莎在最初一刻生出的念头是最好能长上十双眼睛,因为一双眼睛来不及
接受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视觉信息。走了一段路后,娜塔莎开始注意浏览起那些漂亮
东西的价格来,她突然发现,即便只是想在这儿小小地满足一下自己的欲望,也得
先备好个鼓鼓囊囊的钱包才行。一个蛋筒冰淇淋是两公斤黄瓜的价格,一身略为亮
眼的女套装标价竟是她在海参崴大学一个月的工资,至于那些首饰皮鞋提包之类的
橱窗,她已经没有勇气再看下去了。一群女孩嘻笑打闹着走过娜塔莎身边,她们都
戴着新颖漂亮的太阳眼镜,脖子上挂着银光闪闪小巧玲珑的手机,人手一罐可口可
乐,谁也没朝娜塔莎看一眼,娜塔莎心底却腾起一种无名的自卑和悲哀,她早就口
渴了,可是舍不得买瓶矿泉水喝,她是打定主意只出来看一看,决不花一分钱的。
桥本太郎和卡佳在一家饮料店各买了一瓶乌龙茶,娜塔莎说自己一点都不渴,只是
看着他俩喝,桥本太郎喝了一口发现这瓶乌龙茶是带糖的,随手就扔进了果皮箱,
又去买了瓶无糖的,娜塔莎看着替他心疼了半天。
星期一上午,娜塔莎终于领到了奖学金,她将十张粉红色的百元纸币反复数了
又数,才放心地放入钱包内,留学生办公室的女会计提醒她,若现金放在身边不安
全,也可去学校门口的银行存个活期存折,娜塔莎对女会计笑了笑,她觉得钱还是
放在自己口袋里比较踏实。整个下午,娜塔莎都在房间里制定自己一个月的花钱计
划,留学生餐厅的中国菜不太贵,如果一日三餐吃最便宜的东西,一个月300 块钱
就够了。她想问要回国的留学生买一辆旧的自行车,这样出门就能省下交通费,还
能多看看上海风景,再算上买日用生活品和添些衣服,每月还是能给母亲寄去300
元人民币,也就是1200卢布,母亲要是有了这些钱,就能把黄瓜西红柿留下自己吃,
不用去列宁广场摆小摊了,想到这里,娜塔莎躺在床上欣慰地笑了,一抹斜阳透进
窗户,她觉得中国的阳光都是这么可爱。只有一件事比较麻烦,娜塔莎不愿把钱存
在银行里,放在宿舍里又不放心,毕竟房间不是她一个人独住,她想了许多办法,
最后还是决定将钱带在身上。她乘卡佳不在屋里的时候裁掉了两块手帕,给每件内
衣都缝上个小口袋装钱,钱每时每刻贴着她的身体,她每时每刻都会很安宁。
人民币是不可以寄到老家海参崴去的,必须得换成美元,可娜塔莎入境时并没
有带硬通货外汇进来,不能去中国银行直接换美元,她想到了那个日本留学生桥本
太郎,他那有钱的父母每月都从日本汇钱来,桥本太郎随时可从银行取出日元或美
元,娜塔莎决定去找桥本太郎换钱,反正他在中国总得花人民币。一天晚饭后,娜
塔莎看看周围没别人,便小心翼翼的拿出300 块钱问桥本太郎能不能给她换成美元,
桥本太郎看了看那几张纸币,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笑:“这点钱怎么换?最
少也得凑个整数100 美元吧,算起来容易些。”娜塔莎红着脸把手缩了回来,她想
想也是,总不能为这点钱就去麻烦人家一次,还是攒起来凑个整数再换吧,不过这
样她就得重新制定一下花钱的计划,要是每个月只能省下300 元人民币。那凑满100
美元差不多要等上三个月,这样时间太长了,她决定咬咬牙再节省点儿,每两个月
给母亲汇一次钱去。
第三章
汉语课上这个句型老师已经解释了三遍,娜塔莎依然听不懂,她茫然地盯着黑
板,脑子里一片空白。年轻的中国女教师有着足够的耐心,她准备再为娜塔莎讲解
一遍,可四周早已听明白了的学生则发出了不耐烦的响动,咳嗽或者是喝饮料,那
样老师就得考虑全班同学的情绪,不能为娜塔莎一个人耽搁宝贵的课堂时间。于是
老师只好请卡佳把这个句型翻译成俄语告诉娜塔莎,因为娜塔莎的英语不行,中国
老师又不会说俄语。卡佳得意洋洋地翻译完了,脸上又是那种习惯性的讥笑,娜塔
莎羞愧得抬不起头来,来中国前她好歹也是海参崴大学的教师,现在却好像成了全
班最笨的学生,这样太突然太强烈的反差,是她心理上很难承受的。
午饭后娜塔莎总是迫不及待地打开汉语课本,除了课后拼命复习外,她不知道
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走出课堂上尴尬的怪圈。课本已经被她翻得卷起了角,其中
的每一个汉字都注上了俄文解释,但她对课文的内容和语法依然似懂非懂,有时候
她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她第一次感觉到汉语是这样的难学,最要命的是不过语言
关,她就不可能去历史系听专业课,一年的进修时间很快会过去,到时候她怎么向
海参崴大学交待呢?一旁的卡佳正准备出门,她看出了娜塔莎的苦恼,有点怜悯道
:“你学汉语光知道坐在房间里查字典有什么用?你得多跟中国人接触,聊天,这
样自然而然就学会了,就像我,连玩的时候都不耽误学汉语。”卡佳边说边得意地
对着镜子摇晃了几下顶着一头新烫卷发的脑袋,见娜塔莎不接她的话头,便在心里
暗暗骂了一句:“海参崴的乡巴佬,死倔。”
电话铃响起来了,卡佳不去接电话却跑到窗边对着楼底下做了一个飞吻的手势,
那儿停着一辆银色的轻型跑车,又不知是哪个国家的男生来接她去兜风了。卡佳穿
上一套用迷彩服面料做成的时装,肚脐和后背都裸露着,她那修长的美腿,盈盈一
握的细腰,无不绽露着青春的美丽。卡佳走过娜塔莎身边说了声“拜拜”,娜塔莎
倒没有勇气抬起头来看她一眼,直到估摸着她下到楼底了,娜塔莎才悄悄站到窗帘
后面往下看去。卡佳袅袅婷婷走向那辆跑车,而后车子就一溜烟开走了。娜塔莎突
然转身将桌上的书本全部推到地下,身子重重地倒在床上,说不出是委屈、羡慕还
是嫉妒,止不住的泪水流了下来。卡佳不但来自圣彼得堡那样的大城市,而且还有
个好家世,她爷爷是前苏联国家科学院的院士,得过斯大林勋章;父亲曾是空军特
级飞行员,苏联解体后成了一家大公司的总裁,步入了如今俄罗斯最富有的那个阶
层,卡佳从小在圣彼得堡学芭蕾舞,要不是家里硬让她考大学,也许她早就是最负
盛名的马林斯基剧院的芭蕾演员了。卡佳还有个男朋友在圣彼得堡当导游,专接中
国旅行团,那可是俄罗斯年轻人中很吃香的职业,旅游旺季每个月光是小费都比普
通人一年的工资还多。卡佳来中国留学简直就像来旅游,从不见她用功过一回,却
是回回考试得优,课堂上还能与中国老师对答如流,班上各国留学生众星捧月般哄
着她这位公主,几乎天天有人请她吃饭喝咖啡逛街,有时卡佳自己都不知道该去赴
谁的约会好了。她娜塔莎有什么?丈夫离了,孩子死了,只有一个靠卖黄瓜西红柿
补贴生活的贫困母亲,自己天天捧着书本读得头昏眼花,还常常连个简单的造句都
会出错,上帝造了人,为什么又要让人活得这般不公平?
娜塔莎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一阵风从窗外吹来,卡佳临走时忘了关上的衣橱
门发出一声轻响,娜塔莎起身想去关上橱门,却又禁不住细细打量起衣橱里的东西
来。卡佳已经在上海买了许多衣服,有些还没来得及穿,价格标签还挂着呢,每看
到一张标签,娜塔莎都会惊讶地吐一下舌头,这些衣服不要说买,她连想都不敢去
想。有一件墨绿色的羊绒长大衣又轻又软,透着高贵气,标价是1800元,现在只是
秋天,离穿长大衣的日子还早着呢,可见卡佳的口袋多么富裕。娜塔莎着实喜欢这
件大衣,她拉上窗帘,又跑去把门反锁上,然后把大衣从塑料套里取出来穿在自己
身上,镜子里立刻出现了一个优雅漂亮的少妇,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点也不比卡
佳差,差的只是衣着,如果衣橱里这些衣服都归她,她也可以成为留学生中的公主,
可是她哪有钱呢?来上海后她买过的惟一一件衣服是楼下小卖部里出售的印着F 大
学字样的运动套衫,25块钱。娜塔莎脱下大衣按原样挂好,她暗暗下决心要在上海
挣到钱,买好衣服穿,虽然她没有卡佳那样有钱的父亲和男朋友,可她不相信在这
样物欲横流的大都市中会找不到一丝机会,她甚至有些感激衣橱里的这些华丽衣服,
它们强烈地刺激着她,让她鼓起了为达到生活中某个目标而奋斗的勇气。
这天下课后,班主任老师告诉娜塔莎,F 大学俄语系要在俄罗斯留学生中找一
个给中国学生练口语的人,每周上三节课,报酬是每个月500 块钱,要是她愿意可
以去面试一下。娜塔莎听了惊喜万分,恨不得当时就给班主任老师跪下,整整500
块钱啊,她上哪儿挣去?不要说每周三节课,就是上十节课她也是愿意的。面试很
容易,俄语系的几个老师分别用俄语跟娜塔莎聊了聊天,又提了些问题,他们似乎
很看重娜塔莎海参崴大学教师这个工作背景,认为她有教学经验,就让她回去等候
消息,娜塔莎怕俄语系的人找不到她,便把房间里卡佳的电话号码留下了。娜塔莎
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卡佳,她想如果卡佳跟自己竞争这份工作,那挣到这份钱的希望
就小了许多。其实班主任老师也通知了卡佳去面试,这很正常,为的是让俄语系有
个挑选的余地。卡佳本来倒不在乎这份活,每星期上三节课,一个月才500 块钱,
还不够她买套时装的,不过一个留学生能登上中国大学的讲台,怎么说也是一件挺
出风头的事。俄语系最后决定请娜塔莎来上口语课,他们打电话通知她的时候正好
卡佳也在房间里,见娜塔莎兴奋得满脸通红,卡佳就有点忍不住了,她不是为了这
份工作的钱,而是见不得这个海参崴乡巴佬在自己面前占上风。卡佳理直气壮地责
问娜塔莎:“你不是说过不用这个电话的吗?凭什么把我的电话号码留给别人?”
娜塔莎的脸更红了,这会儿是因为用了卡佳的电话引起的,她低下头喃喃道:“卡
佳,电话是他们打进来的,不花你的钱,我可从来没用你的电话打出去过啊。”
“那也不行,你有本事挣钱怎么连电话也不舍得装呢?这种事只有你们海参崴的人
才做得出来,往后要是再看到你碰我的东西我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客气了。”卡佳一
脸的鄙视,娜塔莎咬住嘴唇不出声,以后好多日子,卡佳总在房间里做出防贼的举
动让娜塔莎难受,娜塔莎心里生气却不敢有任何反击的表示,她想的是自己已经占
了俄语系这份工作的便宜,别的地方就该忍耐点,千万别再让她的同屋不高兴。
娜塔莎所上的口语课是一门副课,只是作为给俄语系学生练习说话创造的一个
语言环境,不需要考试,学生一般就不太看重这门课,爱来不来的,再说现在学俄
语的前景远不如学英语日语那样看好,除了几个有兴趣的女学生外,大多数时间教
室里